明湛已经完全将徐3一家子拉上战车。
    四个子女中,徐3不放心就是徐秉忠。大儿子老实，想叫他折腾出点儿事儿，都是难为他。三儿子有老主意，一心只沉浸于明研究中,恨不能成为鲁班第二,只爱与木工匠料儿打交道。女儿不必说,自来不吃亏。
    就是徐秉忠,性子倒是活络,也爱交际。可是,就徐3看来，四子女中，缺心眼儿就是徐秉忠了。
    以往，徐3是恨不能明湛看到他家儿子本事，然后，借此机会给儿子谋个好前程。
    如今经江南一事，徐3早熄此念，就徐秉忠这点儿本事，即便进入官场，也只有被人坑被人吃份儿。他宁可自己去给儿子谋个八｜九品小官儿，先慢慢干着，熬些资质，长些见识，多些手腕儿，增些城府，然后，再慢慢提拔儿子也不迟。
    否则，以儿子这种心性，敢御前争长短，岂有不被人烧成灰。
    难得徐3宁静致远了，谁晓得，明湛忽然就对徐秉忠有了兴致，还美其名曰，“这样傻小子真少见，朕得瞧瞧。”就把人弄了去。
    待儿子一回家，徐3水都不叫喝一口，就叫了徐秉忠到书房问长问短。
    徐秉忠如实相告，徐3松口气，“幸好不是叫你打头阵，皇上看你看透彻啊。”
    徐秉忠自信心给明湛打击尚未恢复，听他爹又这样说，简直对人生都要绝望了，迟疑问，“爹，我真有皇上说那样笨么？”
    “只有笨。”徐3叮嘱道，“老实当差，多看少说，多用心思。”
    徐秉忠嘀咕一句，“瞧着皇上也不大呢。”
    徐3怒喝，“你懂什么？皇上智深似海，岂是你这等浅薄小子能比！”别说他这傻儿子，就是徐3对明湛也只有且敬且怕。
    “我又没说皇上不好，只是头一遭见龙颜。”徐秉忠解释一句，问道，“爹，我觉着皇上挺神，安排叫人看不懂。爹，你说，皇上为什么要让吴婉娘做老大呢？还要她管着我跟宋翔。我一见那女人就憷。”
    “宋翔先前涉淮闽案，你又是个不中用绣花枕头。吴婉虽是女儿身，却有勇有谋，自然要拔头筹。”徐3看徐秉忠一眼，“虽然皇上说你是个笨，不过我告诉你，笨不笨不是重点。关键是，你得对皇上忠心，知道吗？”
    徐秉忠点头，实诚说，“皇上跟前儿，我可不敢捣鬼。”
    人虽笨了些，好知道轻重，不算无药可救。徐3松口气。
    吴婉论见识远不如宋翔。
    论商业才干，宋翔毕竟外打拼多年，经验之类，是吴婉所不能比。
    不过，吴婉亦虽寻常人。
    宋翔这颗猥琐老男人八卦心，他甚至认为，明湛会重用吴婉，俩人之间肯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关系。故此，对吴婉极是敬重。就盼着吴婉明湛面前替他说好话，吹吹枕头风啥。
    吴婉并不清楚宋翔这些龌龊心理，她既然是头儿，就不能露怯。
    而且，令人敬佩是，吴婉是难得实干家。
    既然明湛要建海港，先得选址，买地皮。原本那边住人家儿，该迁走迁走，该补偿补偿。
    只这一项，就有大量工作要做，仅他们三个人是绝对不够用。
    同时，需要极具规模宣传手段。
    宋翔衷心感慨，“这一份小小皇家报刊，将成为商贾历史上传奇。皇帝陛下英明世所罕见。”
    自从宋翔遇赦，他十句话中必有五句是称赞明湛英明，吴婉听多了，每当宋翔如此说话时，她就有割掉宋翔舌头冲动。虽然大家都是商贾出身，不过吴婉由衷觉着，幸而宋翔非官身，否则定是世所罕见佞臣。
    吴婉与沈拙言联系，准备皇家报刊上向天下人宣传筹建天津港之事，同时开始第一轮建设招商。
    沈拙言与魏子尧都是次见识到商人手腕儿，宋翔要求沈拙言完全用白话文来宣传，他说很清楚，“商人一般不会念多少书，就算看着温文尔雅，也是装出来。小沈举人，你别用之乎者也，就像咱们平时说话那样。”
    “当然，还得比平时说话夸张些。譬如，此乃天朝第一大港口，我天朝地广物博，天津港建好，必是万国来朝，贸易兴盛……”宋翔完全进入幻想状态，“你想想，一个天津港，能提供无数做工机会，恐怕全部天津人加起来，那些活儿都干不完，那些钱也挣不完。不仅是天津人，江南人，西北人，帝都人，天下人都可以到天津，与外国人进行国与国之间生意。我们天朝吃食、衣料、瓷器、茶叶、金银古董，天下所有商贾交易，同样适用于与外国商人之间往来。整个天津，会成为不逊于苏杭之地，另一个繁华天堂。”
    “一个天津港，会带给天津翻天覆地变化。”宋翔陡然激动起来，他高声道，“这会成为太祖皇帝以来，伟大建设。所有参与建设人，都会因为天津港伟大被载入史册。”
    宋翔有与海盗走私经验，他想到多。朝廷有一座完全对外开放港口，必会导致万商纷踊而来。这完全是光明正大，受朝廷保护贸易，商贾多了，必然会导致出口物价下降。
    那么，走私高额利润必然不能继续维持。
    只待天津港一建好，根本不必皇帝陛下下什么，对于江南走私，这本身已是沉重打击。
    如今江南走私，一件中下等瓷碗，可以卖到二两银子，实上成本不到二十文。
    他日天津港贸易，将价位定一两，海盗们绝对会乖乖奉上银子。当然，这得建立皇帝陛下愿意与海盗们做生意前提下。
    江南走私自然也可以降价，可是，若非走私有高额利润，谁会冒着砍头危险去走私呢。
    而且，皇帝陛下可不是没手段人。
    宋翔想到明湛当初浙闽所为，如今都会不自觉冒出一身白毛汗儿来。
    吴婉见宋翔一时激动高亢脸色泛红，一时又冷汗涔涔颜色蜡白，只当此人疯了，对沈拙言道，“小沈举人，如今海港建设，我们需要一流工匠，还有建海港所用石料木材，一切物件儿，将两个月内举行招标会。听说如今皇家报刊卖遍天下，想借着这份刊物，将此消息为天下人所知。”
    “是啊是啊。”宋翔此时方回过神，脸上颇是讪讪。
    徐秉忠与魏子尧很是不解问，“建港口不是有内务府工匠吗？那可是天下好工匠，皇上别院殿宇，就是皇陵也是他们差使。”
    吴婉淡淡道，“这样大工程，内务府工匠若有心，自然也可以参予招标。”
    这可真得罪人，徐秉忠心中暗道。
    吴婉瞟他一眼，似明白他心中所想，解释道，“做事，想不得罪人，是不可能。”
    徐秉忠忙道，“是，是。”
    “我一个女人，不会有人上门儿。宋翔住宫里，估计也不会有人陛下眼皮子底下找他。”打量着徐秉忠，吴婉道，“若有人走门子，估计就是去徐公子那儿。徐公子心里有数，有备无患，总是好”
    徐秉忠心里苦，脸上还得赔笑，“吴大人放心，谁来走后门儿都没用。”
    “要打这些人，徐公子辛苦了。”皇帝陛下能安排这样一个人，实是太体贴了，吴婉头一遭觉得肩头担子轻松了些。
    其实徐秉忠自幼来往于官门显宦之家，长袖善舞他绝对擅长，而且他脑子灵动，脑子一转就知晓这也并非完全是得罪人活儿，顿时打起精神应道，“我定会力而为，若有事，也会与吴大人宋掌柜商议。”
    吴婉点头，“把这件差使办好，我们自然是大功一件。我们三人，都非名声上佳之人，皇帝陛下给我们这个机会，只看我们能不能抓住了。”
    这女人说起话来，比男人都厉害。
    听到“名声不佳”话，宋翔与徐秉忠皆尴尬，吴婉却是神色淡色，“皇上手下能人千万，为何不从朝中选官？为何不命内务府承接此事，这是难得肥差。我与宋翔，出身商贾，所长者，无非是讨价还价，以少银子干好活儿。皇上看起咱们，不过，这帝都多人是想看咱们笑话儿。若是这件差使办咂，下场不必我说。”
    宋翔脸上多了几分郑重，他自然明白这个机会多么难得，若非命运眷顾，他绝不会有这个机会。一旦将事办砸，或者皇上不满意，那么根本不必皇上说话，皇上只要不为他们阻挡那些来自朝中压力。徐秉忠尚好，有个能干老子。他与吴婉却是要被结结实实打落尘埃，怕是有死无生。
    宋翔又出了一身冷汗。
    哪怕这件差使办好了，他也只是得到暂时安全。他得罪了什么人，宋翔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天下，如果说还有人可以庇护于他，怕只有皇帝陛下了。
    有人恨不能将他剥皮去骨，想要他死。皇帝陛下非但保住他命，还给他这样差使，这样机会。宋翔抬头看向吴婉，是不是，忠诚就由此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