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于庚辰七月,闭户养疴,惟以读书课儿辈。时科举方增律诗,既点定《唐试律说》,粗明程式;复即近人选本,日取数首,讲授之。阅半岁余,又得诗二三百首。儿辈以作者登科先后排纂成书。适起康熙庚辰,至今乾隆庚辰止,因名之曰《庚辰集》。
国家稽古右文,风雅日盛,六十年内佳篇讵止于此。此据坊刻之所录,未备征也;坊刻所录,佳篇亦不止于此。此余讲授之所及,非操选也。其初但有评点,既而儿辈考询字义,呶呶然不胜其烦。因与及门李子文藻、吴子钟侨、张子天植、孟子生蕙等,检阅诸书为之注。学殖荒落,深愧疏芜。然较之坊贾所刊,差为不苟矣。
辛巳十月十日,河间纪昀书
六十年馆阁之诗,益以试卷行卷,仅钞二百余首,不亦隘乎?二百余首之诗,注至十七万余言,不亦冗乎?夫论甘忌辛,是丹非素,江文通固尝讥之。然论一代之诗,则务集众长;成一家之书,则务各守其门径。彭阳《御览》,但取华赡;次山《箧中》,但取古朴。彼岂谓唐代佳篇尽括于是耶?我用我法,自成令狐、元氏之书尔。抑又闻之,尹铎之治晋阳也,垣以楛,柱以铜,皆可以不必者也,然卒收其用;陶侃之治荆州也,竹头木屑,皆谨贮之,尤可以不必者也,然卒亦收其用。此书虽训释太繁,可已不已,然使初学之士,一以知诗家一字一句必有依据,虽试帖小技,亦不可枵腹以成文。一以知兔园册子,事多舛误,当反而求其本源,不可挦扯以自给,则无用之文,安知不有收其用者耶?故此书之隘与冗,微人知之,吾固知之;知之而复为之,区区之见有在矣。如曰“矜别裁而炫博奥”,则仆虽庸妄不至是。
壬午闰五月二十四日,剞劂既竣,昀又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