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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書弟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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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勝項籍列傳

次所

「又閒令廣之次所旁叢祠中,夜構火,狐鳴呼曰:『大楚興,陳勝王。』」張晏曰:「戍人所止處也。」師古曰:「張説非也。此言密於廣所次舍處旁側叢祠中爲之,非戍人所止也。」念孫案:張説是也。下文言「卒皆夜驚恐」,則此次所明是戍卒所止處,非廣所止處也。且構火、狐鳴所以驚戍卒也,若非戍卒所止處,則構火、狐鳴何爲乎?

兩勝廣

「旦日,卒中往往指目勝、廣,勝、廣素愛人,士卒多爲用」。念孫案:此文本作「旦日,卒中往往指目勝,句廣素愛人,士卒多爲用」。上文魚腹中書及構火狐鳴之語皆曰「陳勝王」,故卒中往往指目陳勝,而吴廣不與焉。吴廣素得士卒心,故忿尉辱己,以激怒其衆,見下文。而陳勝不與焉。《史記·陳涉世家》作「旦日,卒中往往語,皆指目陳勝,句吴廣素愛人,士卒多爲用者」,是其證。今本「指目勝」下有「廣」字,「廣素愛人」上又有「勝」字,則與上下文不合。

張楚

「勝乃立爲王,號張楚」。劉德曰:「若云張大楚國也。」張晏曰:「先是楚爲秦滅,已弛,今立楚,爲張也。」師古曰:「張説是也。」念孫案:《張耳陳餘傳》曰「陳王今以張大楚」,「以」與「已」同。則劉説不誤。

蠭起

「楚蠭起之將」。師古曰:「蠭起,如蠭之起,言其衆也。」念孫案:「蠭起」本作「蠭午」,説見《史記》。

諸軍

「願爲諸軍決戰」。念孫案:「諸軍」當依《史記》《漢紀》作「諸君」。羽此時但有二十八騎,不得言「諸軍」也。下文亦作「諸君」。

脱二字

「兼韓、魏、燕、趙、宋、衞、中山之衆」。念孫案:《史記·秦始皇紀》「燕」下有「楚」、「齊」二字是也。下文兩言「九國之師」,又云「陳涉之位,不齒於齊、楚、燕、趙、韓、魏、宋、衞、中山之君」,是其證。今本《漢書》及《史記·陳涉世家》《賈子》《文選》竝脱「楚齊」二字。

仰關

「仰關而攻秦」。念孫案:「仰」本作「卬」,古仰望字皆如此作,師古注當云「『卬』讀曰『仰』。此四字見於師古注者不可枚舉。秦之地形高,而諸侯之兵欲攻關中者皆仰嚮,故云『仰關』也。今流俗書本『卬』字作『叩』,非也。」以上師古注。今本則正文、注文「卬」字皆改爲「仰」,又删去「卬讀曰仰」四字矣。「卬」、「叩」字相似,故「卬」誤爲「叩」,若本是「仰」字,何緣誤爲「叩」乎?

阡陌

「躡足行伍之閒,而免起阡陌之中」。如淳曰:「時皆辟屈在阡陌之中也。」念孫案:「阡陌」本作「什伯」,此因「什伯」誤作「仟伯」,故又誤作「阡陌」耳。今本《漢書》及《史記·陳涉世家》《賈子》《文選》皆誤作「阡陌」,唯《秦始皇本紀》作「什伯」,《羣書治要》引同。《集解》引《漢書音義》曰:「首出十長百長之中。」如淳曰:「時皆辟屈在十百之中。」據此則正文及如注皆本作「什伯」明矣。《陳涉世家》索隱亦作「什伯」,注云「謂在十人百人之長也」。今本「什伯」誤作「仟伯」,「十人」誤作「千人」,與《匈奴傳》索隱不合。且下文云「將數百之衆」,則不得言「千」明矣。《匈奴傳》索隱引《續漢書·百官志》云「里魁掌一里百家,什主十家,伍長五家」,又引《過秦論》云「俛起什百之中」,此皆其明證。上言「行伍」,故下言「什伯」。《淮南·兵略篇》所謂「正行伍、連什伯」也。或謂「陳涉起於田閒」當以作「阡陌」者爲是,不知陳涉起於大澤,乃爲屯長時事,非爲耕夫時事。上文先言「甿隷之人」,後言「遷徙之徒」,此文「行伍」「什伯」皆承「遷徙之徒」言之,下文「適戍之衆」又承「行伍」「什伯」言之。「躡足行伍之閒,免起什伯之中,率罷散之卒,將數百之衆」四句一意相承,皆謂戍卒也。若作「阡陌」,則與上下文不類矣。

棘矜

「鉏櫌棘矜不敵於鉤戟長鎩」。服虔曰:「以鉏柄及棘作矛也。」師古曰:「服説非也。櫌,摩田器也。棘,戟也。『矜』與『』同,謂矛鋋之把也。言往者秦銷兵刃,陳涉起時但用鉏櫌及戈戟之以相攻戰也。」念孫案:《方言》曰「矜謂之杖」,「棘矜」,謂伐棘以爲杖也。《淮南·兵略篇》曰「陳勝伐橪棗而爲矜」,義與此同。「伐棘爲矜」即上文所云「斬木爲兵」也。後《徐樂傳》曰「陳涉起窮巷,奮棘矜」,《嚴安傳》曰「陳勝、吴廣起窮巷,杖棘矜」,《史記·淮南厲王傳》曰「適戍之衆,鐖鑿棘矜」,義竝與此同。師古以棘爲戟,非也,下文「鉤戟長鎩」乃始言戟耳。

張耳陳餘傳

庸奴其夫亡邸父客

「外黄富人女甚美,庸奴,其夫,亡邸父客」。王楙曰:「《史記》謂『嫁庸奴,亡其夫』,是夫本庸奴,又亡去也。班史削去『嫁』、『亡』二字,義便不同。」念孫案:王説非也。《史記》本作「庸奴其夫亡,去抵父客」,無「嫁」字,辯見《史記》。

「乃求得趙歇」。宋祁曰:「『乃求』舊本作『仍求』,非是。」念孫案:《説文》「仍」從乃聲,「仍」、「乃」聲相近,故字亦相通。《周官·司几筵》「凶事仍几」,故書「仍」爲「乃」。鄭司農讀爲「仍」,是「仍」字古通作「乃」也。《爾雅》「仍,乃也」,則「仍」可訓爲「乃」。《史記·匈奴傳》「乃再岀定襄」,《漢書》「乃」作「仍」。《淮南·道應篇》「盧敖乃與之語」,今本脱「乃」字,據《蜀志·郤正傳》注引補。《論衡·道虚篇》「乃」作「仍」,是「乃」字古亦通作「仍」也。《東方朔傳》「迺使大中大夫吾丘壽王」,《水經·渭水注》引「迺」作「仍」。《閩粤傳》「迺悉與衆處江淮之閒」,《通典·邊防二》「迺」作「仍」。子京未識古字,故以爲非而改之。

尚魯元公主

「尚魯元公主如故」。師古曰:「尚,猶配也。《易·泰卦》九二爻辭曰『得尚于中行』,王弼亦以爲配也。案:「尚」之爲「配」,古無此訓,辯見《周易》。諸言『尚公主』者其義皆然,而説者乃云『尚公主』與『尚書』、『尚食』同意,訓『尚』爲『主』,言主掌之,失其理矣。公主既尊,又非物類,不得以主掌爲辭。」《史記索隱》曰:「韋昭曰:『尚,奉也,不敢言取。』崔浩曰:『奉事公主。』小顔云『尚,配也』,恐非其義。」引之曰:小司馬説是也。公主尊,故以奉事爲辭。《王吉傳》:「漢家列侯尚公主,諸侯則國人承翁主,使男事女,夫詘於婦。」則所謂「尚」者乃奉事之稱,「國人承翁主」,「承」亦「奉」也,不得以「尚」爲配。又《司馬相如傳》「卓王孫自以得使女尚司馬長卿晚」,師古曰:「尚,猶配也,義與『尚公主』同,今流俗書本此『尚』字作『當』,蓋後人見前云『文君恐不得當』,故改此文以就之耳。」念孫案:此「尚」字即「當」字也,與尚公主之「尚」不同。古字「當」與「尚」通,《史記·魏其武安傳》:「非大王立,當誰立哉?」《漢書》「當」作「尚」。故一本作「當」。《廣雅》:「配,當也。」「當」可訓爲「配」,「尚」則不可訓爲「配」。

魏豹田儋韓王信傳

陽爲

「儋陽爲縛其奴,從少年之廷,欲謁殺奴」。師古曰:「陽縛其奴,爲殺奴之狀也。今流俗書本『爲』字作『僞』,非也。『陽』即『僞』耳,不當重言之。」念孫案:「爲」字古通作「僞」,古書「爲」字多作「僞」,説見《史記·淮南衡山傳》。「陽僞」即「陽爲」,《史記》作「爲」,本字也;《漢書》作「僞」,借字也。師古不識古字而讀爲「詐僞」之「僞」,故改「僞」作「爲」,而反以古本爲俗本。

韓彭英盧吴傳

蓐食

「迺晨炊蓐食」。張晏曰:「未起而牀蓐中食。」引之曰:《方言》:「蓐,厚也。」厚食猶言多食,説見《經義述聞》「秣馬蓐食」下。

「淮陰少年又侮信」。念孫案:此「又」字非承上之詞,「又」讀爲「有」,言少年中有侮信者也。古字通以「又」爲「有」,説見《釋詞》。《史記》正作「少年有侮信者」。或曰:《漢書》何以無「者」字?曰:「者」字可有可無,下文「人有言上」亦無「者」字。

唯信亦以爲大王弗如也 唯天子亦以爲國器 唯上亦難焉 唯其人之贍知哉

「信曰:『大王自料勇悍仁彊孰與項王?』漢王默然良久,曰:『弗如也。』信再拜賀曰:『唯信亦以爲大王弗如也。』」師古斷「唯」字爲句,注云「唯,應辭」。念孫案:「唯信亦以爲大王弗如也」當作一句讀。「唯」讀爲「雖」,言非獨大王以爲弗如,雖信亦以爲弗如也。「雖」字古多借作「唯」,《少儀》「雖有君賜」,《雜記》「雖三年之喪可也」,鄭注竝曰:「雖,或爲唯。」《表記》「唯天子受命於天」,注曰:「唯,當爲雖。」《荀子·性惡篇》曰:「今以仁義法正爲固無可知可能之理邪?然則唯禹不知仁義法正,不能仁義法正也。」楊倞曰:「唯,讀爲雖。」《秦策》曰:「弊邑之王所甚説者無大大王,唯儀之所甚願爲臣者,亦無大大王。弊邑之王所甚憎者,無先齊王,唯儀之所甚憎者,亦無先齊王。」《史記·張儀傳》「唯」皆作「雖」。《史記·汲黯傳》:「弘、湯深心疾黯,唯天子亦不説也。」《漢書》「唯」作「雖」。又《大戴禮·虞戴德篇》曰:「君以聞之,唯某無以更也。」《墨子·尚同篇》曰:「唯欲毋與我同,將不可得也。」《荀子·大略篇》曰:「天下之人,唯各持意哉,然而有所共予也。」《趙策》曰:「君唯釋虚僞疾,文信猶且知之也。」《史記·范雎傳》曰:「須賈問曰:『孺子豈有客習於相君者哉?』范雎曰:『主人翁習知之,唯雎亦得謁。』」《司馬相如傳》曰:「相如使時,蜀長老多言通西南夷不爲用,唯大臣亦以爲然。」「唯」竝與「雖」同。又借作「惟」。《淮南·精神篇》:「不識天下之以我備其物與?且惟無我而物無不備者乎?」「惟」與「雖」同。《史記·淮陰侯傳》作「惟信亦爲大王不如也。」則不得斷「惟」字爲句而讀爲「唯諾」之「唯」矣。又案《韓長孺傳》曰:「士以此稱慕之,唯天子亦以爲國器。」今本「亦」字誤在上句「士」字,下據顔注云「天子一人亦以爲國器」,則「亦」字在下句明矣。《史記·汲黯傳》:「宏、湯深心疾黯,唯天子亦不説也。」語意正與此同,今改正。《史記·韓長孺傳》「亦」字亦在上句,則後人依誤本《漢書》改之耳。「唯」讀爲「雖」,言不獨士稱慕之,雖天子亦以國器許之也。師古曰:「言臣下皆敬重之,天子一人亦以爲國器。」云「天子一人」,則是訓「唯」爲獨,失其指矣。又《金安上傳》曰:「敞爲人正直,敢犯顔色,左右憚之,唯上亦難焉。」「唯」亦讀爲「雖」,言不獨左右憚之,雖上亦難之也。師古曰:「臣下皆敬憚,唯有天子一人亦難之。」又失之矣。又《楊雄傳》曰:「唯其人之贍知哉?亦會其時之可爲也。」「唯」亦讀爲「雖」,《文選·解嘲》正作「雖」。師古曰:「非唯其人贍知,乃會時之可爲也。」又失之矣。

令齊趙

「令齊、趙共擊楚彭城」。念孫案:「令」當依《史記》作「合」,謂漢與齊、趙合而共擊楚也。

必不爲二子所禽矣

「願君留意臣之計,必不爲二子所禽矣」。念孫案:「必不爲二子所禽矣」,本作「不,句必爲二子所禽矣」。「不」與「否」同,言若不用臣之計,則必爲二子所禽也。《史記》作「否,必爲二子所禽矣」,是其證。後人不知「不」字自爲一句,而以「不」、「必」二字連讀,遂不得其解,而改「不必」爲「必不」,以爲陳餘用李左車之計,則必不爲二子所禽,不知上文明言「兩將之頭可致戲下」,豈特不爲所禽而已乎?弗思甚矣。《通典·兵十三》作「不然,必爲所禽矣」,《通鑑·漢紀二》作「否,則必爲二子所禽矣」。

未肯擊前行恐吾阻險而還

「且彼未見大將旗鼓,未肯擊前行,恐吾阻險而還」。師古以「前行」屬上句,云「『行』音户郎反」。劉奉世曰:「『前行』當屬下句,言我若前行,又恐阻險而還耳,所以先使萬人陳也。『行』如字。」念孫案:劉説非是。「恐吾阻險而還」者,趙軍恐漢軍阻險而還也,若謂韓信自恐阻險,則當曰「吾恐阻險而還」,不當云「恐吾阻險而還」矣。下文「使萬人先行出正」,所謂前行也。而趙軍不擊之正,所謂「未見大將旗鼓,未肯擊前行」也。「行」字仍當音户郎反,而以「前行」屬上句。

幾是乎

「少時,客相之當刑而王,及壯,坐法,黥布欣然笑曰:『人相我當刑而王,幾是乎?』」薛瓚曰:「幾,近也。」念孫案:「幾」讀爲「豈」,言人相我當刑而王,今豈是乎?《史記·黥布傳》亦作「幾」,集解引徐廣曰「幾,一作豈」,索隱曰「《楚漢春秋》作『豈是乎』」,是其明證矣。「豈」與「幾」古同聲而通用。趙岐注《孟子·告子篇》曰:「幾,豈也。」《荀子·榮辱篇》曰:「是其爲相縣也,幾直夫芻豢之縣糟糠爾哉。」又曰:「幾不甚善矣哉。」楊倞竝曰:「『幾』讀爲『豈』。」《韓子·姦劫弑臣篇》曰:「幾不亦難哉?」《續史記·滑稽傳》曰:「幾可謂非賢大夫哉?」「幾」竝與「豈」同。

夏漢誅梁王彭越

「十一年,高后誅淮陰侯,布因心恐。夏,漢誅梁王彭越,盛其醢以徧賜諸侯,至淮南,淮南王方獵,見醢,因大恐」。念孫案:《高紀》云:「十一年三月,梁王彭越謀反,夷三族。」《漢紀》同。則不得言「夏」也。且上下文皆不紀時,而此獨紀時,亦爲不類。《史記》作「夏」,亦誤也。「夏,漢誅梁王彭越」當作「漢復誅梁王彭越」,「復」者承上之詞,蓋布見淮陰侯誅而心恐,復見醢彭越之事,遂大恐也。「復」字右邊與「夏」相似,因誤而爲「夏」,又誤在「漢」字上耳。《羣書治要》引作「復誅彭越」,是其證。

入漢

「及高祖初起沛,綰以客從入漢」。齊曰:「《史記》作『從入漢中』,是也。此文『漢』下脱『中』字。」念孫案:「從入漢」即「從入漢中」,非有脱文也。《功臣表》云「曹參以中涓從起沛,以將軍入漢」,「蕭何以客初從入漢」,「樊噲以舍人起沛,從以郎入漢」,皆其證。

荆燕吴傳

避不肯與戰

「楚兵擊之,賈輒避,不肯與戰」。念孫案:「避」本作「壁」,「壁,不肯與戰」謂築壘壁而守之,不肯與戰也。《吴王濞傳》曰「條侯壁,不肯戰」,是其證。《後漢書·耿弇傳》注曰:「壁,謂築壘壁也。」後人不知其義而改「壁」爲「避」,其失甚矣。《史記·荆燕世家》正作「壁,不肯與戰」。

閒招

「使人閒招楚大司馬周殷」。念孫案:《後漢書·鄧禹傳》注曰:「閒,私也。」謂使人私招之也;《史記·項羽紀》「沛公道茞陽閒行」,謂私行也;「漢王閒往從之」,謂私往也;「王可以閒出」,謂私出也。師古曰:「閒,謂私求閒隙而招之也。」則於義轉迂矣。

同情相求

「同惡相助,同好相留,同情相求,同欲相趨,同利相死」。《史記》「同情相求」作「同情相成」。念孫案:「惡」、「助」爲韻,「好」、「留」爲韻,「情」、「成」爲韻,「欲」、「趨」爲韻,「利」、「死」爲韻,則作「成」者是也。《淮南·兵略篇》亦曰「同利相死,同情相成」。「成」字隷或作「」,與草書「求」字相似,因譌而爲「求」矣。昭二十年《左傳》「虚以求媚」,《晏子外篇》「求」作「成」。

轉胡衆

「燕王北定代、雲中,轉胡衆入蕭關」。「轉」字師古無音。念孫案:「轉」讀爲「專」,「專」謂統領之也。《史記》作「摶」,索隱曰:「『摶』音『專』,『專』謂專統領胡兵。」又《田完世家》「摶三國之兵」,徐廣曰:「『摶』音『專』,『專』猶并合制領之謂也。」下文云「王專并將其兵」,義與此同。「專」、「摶」、「轉」聲相近,故「專」又通作「轉」。《莊子·盜跖篇》「無轉而行,無成而義」,即《山木篇》所謂「與時俱化而無肯專爲」也。

渡淮

「於是吴王迺與戲下壯士千人夜亡去,度淮,走丹徒」。念孫案:「淮」當爲「江」,丹徒即在江南,故曰「度江,走丹徒」。若度淮,則去丹徒尚遠。此涉上文「吴王之度淮」而誤。《史記》正作「度江,走丹徒」,《漢紀》亦云「吴王亡走江南,保丹徒」。

漢兵還

「王太子德曰:『漢兵還,臣觀之,已罷,可襲。』」念孫案:此時漢兵尚未還,不得言「漢兵還」也。「還」當依《史記》作「遠」,字之誤也。行遠則兵罷,故曰「已罷可襲」。

及未有詔虎符

「王苟以錯爲不善,何不以聞?及未有詔虎符,擅發兵擊義國」。念孫案:「及」當爲「乃」,説見《史記》。

圖之

「乃出詔書,爲王讀之曰:『王其自圖之。』」念孫案:下「之」字後人所加,景祐本及《史記》竝無。

豈不危哉

「劉澤發於田生,權激吕氏,然卒南面稱孤者三世,事發相重,豈不危哉」。晉灼曰:「劉澤以金與田生,以事張卿,言之吕后而劉澤得王,故曰『事發相重』也。」師古曰:「『重』猶『累』也。言澤得王本由田生行説,若其事發覺則相隨入罪,事相累誤。『累』音力瑞反。」劉攽曰:「太史公作『偉哉』,美其有成。班固作『危哉』,謂其艱難幸成也。然觀上言『稱孤者三世』,疑『危』亦本是『偉』字,後人不曉改之。」念孫案:「事發相重」,晉説是也。「豈不危哉」,「危」讀爲「詭」,「詭」者奇異之稱,猶言「豈不偉哉耳」。高誘注《淮南·本經篇》曰:「詭文,奇異之文也。」薛綜注《西京賦》曰:「詭,異也。」《莊子·德充符篇》曰:「彼且蘄以諔詭幻怪之名聞。」《吕氏春秋·侈樂篇》曰:「俶詭殊瑰,耳所未嘗聞,目所未嘗見。」司馬相如《封禪文》曰:「奇物譎詭,俶儻窮變。」王逸《天問章句序》曰:「琦瑋譎詭。」「譎詭」與「琦瑋」同義,故《史記》作「偉」,「偉」與「瑋」通。《漢書》作「危」。「危」與「詭」古同聲而通用,《漢書·天文志》「司詭星」,《史記·天官書》「詭」作「危」;《淮南·説林篇》「尺寸雖齊,必有詭」,《文子·上德篇》「詭」作「危」,是其證也。張衡《西京賦》曰:「四海同宅西秦,豈不詭哉?」文義正與此同。師古讀「危」爲安危之「危」,遂以「事發」爲事發覺,「相重」爲「相累」,誤。貢父又疑「危」字爲後人所改,皆由不知「危」爲「詭」之借字,遂致紛紛之説。

楚元王傳

路少

「德字路少,脩黄老術」。念孫案:「路少」本作「路叔」,隷書「叔」字或作「」,見漢《北海相景君碑陰》《泰山都尉孔宙碑陰》。因譌而爲「少」。宋祁曰:「『路』字下疑有『叔』字。」而不言「少」字之誤,則是以「少」爲幼少之「少」,屬下句讀矣。案此言「少脩黄老術」,下又言「少時數言事」,則詞意重複,明此「少」字乃「叔」字之譌,非謂幼少也。《文選·兩都賦序》注、《初學記·職官部下》、《白帖》七十四、七十五、七十七、《太平御覽·職官部二十八》引此竝作「字路叔,脩黄老術」。今本《文選注》「脩」上有「少」字,乃後人依誤本《漢書》加之,《初學記》《白帖》《太平御覽》皆無「少」字。

肺附

「臣幸得託肺附」。師古曰:「舊解云『肺附謂肝肺相附著,猶言心膂也』,一説『肺謂斫木之肺札也,自言於帝室猶肺札附於大材木也』。」念孫案:一説近之,然既言「附」,又言「託」,則語意重出。余謂「肺」「附」皆謂木皮也。《説文》曰:「朴,木皮也。杮,削木札朴也。」作「肺」者假借字耳。《後漢書·方術傳》云「風吹削肺」是也。今本「肺」誤作「哺」,《顔氏家訓》已辯之。《小雅·角弓》箋曰:「附,木桴也。」《正義》曰:「『桴』謂木表之麤皮也。」「桴」「附」「朴」聲竝相近,「肺附」語之轉耳,言已爲帝室微末之親,如木皮之託於木也。下文云「臣幸得託末屬」是其證矣。《田蚡傳》曰「蚡以肺附爲相」,《中山靖王傳》曰「得蒙肺附」,《衞青傳》曰「青幸得以肺附待罪行閒」,《宣元六王傳》曰「博幸得肺附」,《師丹傳》曰「肺附何患不富貴」,《王莽傳》曰「伏自惟念得託肺附」,《史記·惠景閒侯者表序》曰「諸侯子弟若肺附」,今本「附」作「腑」,因「肺」字而誤。凡「肺附」字作「肺腑」者,皆誤。古書藏府字亦無作「腑」者。《後漢書·盧芳傳》曰「以肺附之故」,《太玄·親》次八曰「肺附乾餱,其幹已良」,義竝同也。若以「肺」爲肺肝之「肺」,則義不可通。

通所聞

「誠見陰陽不調,不敢不通所聞」。念孫案:「通」猶「道」也,謂道其所聞也。《夏侯勝傳》:「上謂勝曰:『先生通正言,無懲前事。』」師古彼注曰:「通,謂陳道之也。」

不可勝原 功無原

「棺槨之麗,宫館之盛,不可勝原」。師古曰:「言不能盡其本數。」念孫案:師古以「原」爲本數,非也。原者,量也,度也,言其麗與盛不可勝量也。《廣雅》曰:「量,謜度也。」「謜」與「原」古字通,宋玉《神女賦》曰「志未可乎得原」,《韓子·主道篇》曰「掩其跡,匿其端,下不能原」,《列女傳·頌義小序》曰「原度天道,禍福所移」,皆其證也。又《王莽傳》曰「功亡原者賞不限」,「原」亦量也,有無量之功,故有不限之賞。《淮南·本經篇》「贏縮卷舒,淪於不測,終始虚滿,轉於無原」,「無原」亦謂無量也。師古曰:「無原,謂不可測其本原。」亦失之。高注《齊策》曰:「度,計也。」「計」與「度」同義,故「計」亦謂之「原」,《東方朔傳》曰:「其山出玉石、金、銀、銅、鐵、豫章、檀柘,異類之物不可勝原。」謂不可勝計也。師古曰:「原,本也,言説不能盡其根本」亦失之。

忤恨 恨其父 常連恨勝 争恨 相恨 恨上

「稱譽者登進,忤恨者誅傷」。念孫案:「恨」讀爲「很」,忤逆也。很,違也,謂與王鳯相違逆,非謂相怨恨也。《吴語》「今王將很天而伐齊」,韋注曰:「很,違也。」《説文》:「很,不聽從也,一曰盭也。」「盭」亦違也。「盭」通作「戾」,鄭注《大學》云:「違,猶戾也。」《齊策》:「秦使魏冉致帝於齊,蘇代謂齊王曰:『今不聽,是恨秦也。』」「恨秦」即違秦,是「很」與「恨」通也。又《李廣傳》「李敢怨大將軍青之恨其父」,「恨」亦讀爲「很」,很,違也,謂廣欲居前部以當單于,而青不聽也。又《龔勝傳》「夏侯常連恨勝」,「恨」亦讀爲「很」,「很」者,相争訟也,謂常屢與勝相争訟也。上文曰:「勝以手推常曰:『去!』」又曰:「常恚,謂勝曰:『君欲小與衆異,外以采名,君乃申徒狄屬耳。』」下文云「御史中丞劾奏:『勝常不崇禮義,而居公門下相非恨,讀爲「很」。疾言辯訟。』」是也。《曲禮》「很毋求勝」,鄭注曰:「很,鬩也,謂争訟也。」《小雅·常棣篇》「兄弟鬩于牆」,毛傳曰:「鬩,很也。」《爾雅》:「鬩,恨也。」孫炎本作「很」,云「相很戾」也。李巡云「相怨恨」,失之,辯見《經義述聞》。作「恨」者,借字耳。又《魏相傳》「争恨小故、不忍憤怒者,謂之忿兵」,「恨」亦讀爲「很」,謂相争鬬也。《孟子》言「好勇鬬很」,是「很」與「争鬬」同義,故以「争」「很」連文,作「恨」者,亦借字耳。又《匈奴傳》「漢邊吏侵侮右賢王,右賢王與漢吏相恨」,「恨」亦讀爲「很」,謂相争鬬也。《史記》作「與漢吏相距」,義亦同也。又《外戚傳》:「李夫人病篤,上自臨候之,夫人蒙被謝曰:『妾久寑病,形貎毁壞,不可以見帝。』上欲見之,夫人遂轉鄉歔欷而不復言。於是上不説而起,夫人姊妺讓之曰:『貴人獨不可一見上,屬託兄弟邪?何爲恨上如此?』」「恨」亦讀爲「很」,很,違也,謂不從上意也。作「恨」者亦借字耳。《晏子·雜篇》曰:「君歡然與子邑,子必不受以恨君,何也?」《新序·節士篇》曰:「嚴恭承命,不以身恨君。」「恨」竝與「很」同。而六《傳》内「恨」字師古皆無音,又注《李廣傳》云「令其父恨而死也」,則是皆讀爲怨恨之「恨」,而不知其爲「很」之借字矣。

根垂地中 首垂泥中

「今王氏先祖墳墓在濟南者,其梓柱生枝葉,扶疏上出屋,根垂地中」。宋祁曰:「『垂』作『臿』,一作『』。」《通鑑·漢紀二十二》作「」,司馬康曰:「,測洽切。」胡三省曰:「字書測洽之『臿』,從千從臼,與今『』字不同。《漢書》作『根垂地中』,意『』即『垂』字也。」念孫案:《漢書》作「垂」,乃「」字之誤。《淮南·要略》「禹身執虆臿以爲民先」,今本「臿」誤作「垂」。「」即「臿」之俗體,司馬音及宋校皆是也。梓柱得地氣而復生,故其根臿入地中,地中非空虚之處,不可以言「垂」,則作「臿」者是也。《廣韻》:「臿,俗作。」《周官·典瑞》注「插之於紳帶之閒」,《釋文》「插」作「」,初治反。胡以「」爲「垂」字,誤矣。《漢紀·孝成紀》作「根插地中」,「插」「臿」古字通,則《漢書》作「臿」明矣。又《儒林傳》「先歐旄頭劒挺墮墜,首垂泥中」,宋祁曰:「『垂』字當是『臿』字。」亦是也,泥中可言「臿」不可言「垂」,《太平御覽·儀式部一》引此正作「臿」,又舊本《北堂書鈔·儀飾部》、《太平御覽·禮儀部四》《方術部八》引此竝作「插」。

積思

「專積思於經術」。念孫案:「積思」當爲「精思」,字之誤也。《藝文類聚·雜文部一》《太平御覽·學部十》竝引作「專精經術」。《北堂書鈔·藝文部三》《論語·序》疏竝引作「專精思於經術」,《漢紀·孝宣紀》同。文雖小異,而字皆作「精」。《董仲舒傳》「蓋三年不窺園,其精如此」,《兒寬傳》「帶經而鉏,休息輒讀誦,其精如此」。

帝舜戒伯禹毋若丹朱敖

「臣聞帝舜戒伯禹,毋若丹朱敖」。師古曰:「事見《虞書·益稷篇》。」劉奉世曰:「此禹戒舜之語,非舜戒禹之辭也。」念孫案:《史記·夏本紀》云:「帝曰:『毋若丹朱敖,維慢游是好,毋水舟行,朋淫于家,用絶其世,予不能順是。』禹曰:『予辛壬娶塗山,癸甲生啟。』」云云。《論衡·問孔篇》云:「《尚書》曰:『毋若丹朱敖,惟慢游是好。』謂帝舜勑禹毋子不肖子也。禹曰:『予娶,若時辛壬,癸甲,開呱呱而泣,予弗子。』效己不敢私不肖子也。」《譴告篇》云:「舜戒禹曰:『毋若丹朱敖。』」蓋司馬、劉、王所稱皆《今文尚書》,故與《古文》不同。師古不見《今文》,故不能言其同異,而但云「見《虞書·益稷篇》」也。若仲馮據今本《尚書》以駁子政,固無譏焉。

高五王傳

既欺

「琅邪王劉澤既欺,不得反國」。念孫案:「既欺」本作「既見欺」,謂見欺於齊王而不得反其國也。今本脱「見」字,則文不成義。《燕王劉澤傳》注引此有「見」字,《史記·齊悼惠王世家》同。

後聞 後擊 後見熊

「擊破三國兵,解圍。已後聞齊初與三國有謀,將欲移兵伐齊」。念孫案:「已後聞」三字文義不順,「後」當爲「復」,言欒布等破三國兵解齊圍,已而復聞齊與三國有謀,遂欲伐齊也。《通鑑·漢紀八》作「後」,則所見《漢書》本已誤,《史記》正作「已而復聞齊初與三國有謀」。《西南夷傳》云:「王侯受詔,已復相攻。」又《周勃傳》「破綰軍上蘭,後擊綰軍沮陽」,「後擊」亦當依《史記》作「復擊」。又《武五子傳》:「昌邑王賀嘗見白犬,高三尺,無頭,其頸以下似人,而冠方山冠。後見熊,左右皆莫見。」宋祁曰:「浙本『後』作『復』。」案浙本是也。見犬、見熊皆一時之事,故總而言之曰「左右皆莫見」,不當云「後見熊」也,《太平御覽·皇王部十四》引此正作「復見熊」。「復」「後」二字篆隸皆相似,故「復」譌作「後」,説見《史記·韓王信傳》。

「或白晝使臝伏」。念孫案:景祐本「臝」作「」,此古字之僅存者。《説文》:「,袒也,從衣聲。或從果聲,作『裸』。」俗作「羸」,不合六書之義。世人多見「臝」少見「」,而經傳中「」字皆譌爲「臝」矣。

蕭何曹參傳

魏將孫遬

「别與韓信東攻魏將孫遬東張」。蘇林曰:「東張屬河東。」宋祁曰:「浙本『遬』字下有『軍』字。」念孫案:浙本是也。上下文皆言「攻某軍」「擊某軍」,脱去「軍」字則語意不完。《水經·涑水注》引此有「軍」字,《史記》同。

少朕

「惠帝怪相國不治事,以爲豈少朕與」。師古曰:「言豈以我爲年少故也。」《史記索隱》曰:「案『少』者,不足之詞,故胡亥亦云『丞相豈少我哉』。」念孫案:小司馬説是也。《晏子春秋·外篇》亦云「夫子何少寡人之甚也」。《羣書治要》所引如是,今本「少」譌作「小」。

載其清靖

「載其清靖,民以寧壹」。念孫案:載,行也,見《堯典》鄭注、昭十年《左傳》注、《周語》注、《淮南·俶真篇》注。謂行其清靖之治也。師古訓「載」爲「乘」,失之。

張陳王周傳

汜上

「良嘗閒從容步游下邳汜上」。今本「汜」作「圯」,乃張佖所改。劉攽、宋祁已辯之。服虔曰:「『汜』音『頤』,楚人謂橋曰汜。」應劭曰:「汜水之上也。」文穎曰:「沂水上橋也。」師古曰:「下邳之水,非汜水也,又非沂水,服説是也。」念孫案:《水經·沂水注》曰:「沂水於下邳縣北西流,分爲二水。一水逕城東,屈從縣南注泗,謂之小沂水,水上有橋,徐、泗閒以爲圯。昔張子房遇黄石公于圯上,即此處也。」據此則文穎以「汜」爲沂水上橋是也。師古不審地望而非之,誤矣。

直墯其履

「有一老父衣褐至良所,直墯其履汜下」。師古曰:「『直』猶『故』也,一曰『正』也。」念孫案:「直」猶「特」也,説見《史記》。

斂衽

「楚必斂衽而朝」。師古曰:「衽,衣襟也。」念孫案:「衽」謂袂也。《廣雅》曰:「袂、衽,袖也。」衽,袂也,此云「斂衽而朝」,《貨殖傳》云「海岱之閒斂袂而往朝焉」,是衽即袂也。《管子·弟子職篇》曰「攝衽盥漱」,又曰「振衽埽席」,《趙策》曰「攝衽抱几」,《列女傳·母儀傳》曰「文伯引衽攘捲而親饋之」,皆謂袂也。

鹿臺之財

「散鹿臺之財」。念孫案:「財」當依《史記》作「錢」,此後人依晚出《古文尚書》改之也。辯見《史記·周本紀》。

天下不復輸積

「息牛桃林之壄,天下不復輸積」。宋祁曰:「浙本『天』字上有『示』字。」念孫案:浙本是也。《史記》、《漢紀》及《新序·善謀篇》皆有「示」字。

有故怨

「雍齒與我有故怨」。念孫案:「怨」字因注文而衍,蓋正文本作「雍齒與我有故」,故服注申之曰「未起之時與我有故怨」,若正文有「怨」字,則服注爲贅語矣。「有故」即「有怨」,《吕氏春秋·精諭篇》:「齊桓公與管仲謀伐衞,退朝而入。衞姬望見君,下堂再拜,請衞君之罪。公曰:『吾與衞無故,子曷爲請?』」「無故」即「無怨」也。《史記》作「雍齒與我故」,《文選·幽通賦》注、《太平御覽·居處部二十三》引《漢書》竝作「雍齒與我有故」,《新序·善謀篇》同,皆無「怨」字。

上終不使不肖子居愛子上

「上終不使不肖子居愛子上,明其代大子位必矣」。景祐本「上」字下有「曰」字。劉攽曰:「『曰』字後人妄加。」念孫案:劉説非也。「不使不肖子居愛子上」,是四皓述高帝之語如此,《外戚傳》曰:「大子爲人仁弱,高祖以爲不類已,常欲廢之而立如意,如意類我。」故下文曰「明其代大子位必矣」,若無「曰」字,則爲四皓語矣,是四皓以大子爲不肖也,豈其然乎?《史記》亦有「曰」字。

避逃我

「吾求公避逃我」。念孫案:「避逃」上更有一「公」字,而今本脱之,則語意不完。《外戚恩澤侯表·序》注、《文選·謝瞻〈張子房詩〉》注、《班彪〈王命論〉》注引此竝作「吾求公,公避逃我」。《史記》及《新序·善謀篇》作「吾求公數歲,公避逃我」,皆重一「公」字。

所與

「所與從容言天下事甚衆」。宋祁曰:「浙本『所與』下有『上』字。」念孫案:浙本是也。無「上」字則文義不明,《史記》亦有「上」字。

絳灌等或讒平 議者或言 竹柏或枯

「絳、灌等或讒平」。《史記》「或」作「咸」。念孫案:既言絳、灌等,則讒平者非止一人,作「咸」者是也。又《匈奴傳》:「單于遣右皋林王伊邪莫演等奉獻朝正月,伊邪莫演言欲降,下公卿議,議者或言宜如故事受其降。」《漢紀·孝成紀》「或」作「咸」。案下文云「光禄大夫谷永、議郎杜欽以爲不如勿受」,是議者皆言宜受其降,唯永、欽以爲不可也,亦以作「咸」者爲是。又《王莽傳》:「天鳯三年二月,大雨雪,深者一丈,竹柏或枯。」「或」亦當從《漢紀·孝平紀》作「咸」,皆字之誤也。《北堂書鈔·天部四》引《王莽傳》正作「咸」。

爲匈奴圍

「至平城,爲匈奴圍」。宋祁曰:「『圍』字上疑有『所』字。」念孫案:《文選·劉琨〈重贈盧諶詩〉》注、《陸機〈漢高祖功臣頌〉》注引此皆有「所」字,《史記》同。

女弟

「樊噲,帝之故人,又吕后女弟吕須夫」。念孫案:「弟」上本無「女」字,後人以意加之也。「女弟」而但曰「弟」者,省文耳。景祐本及《史記》皆無「女」字,《樊噲傳》云「噲以吕后弟吕須爲婦」,《五行志》云「趙皇后弟昭儀」,《高五王傳》云「紀大后取其弟紀氏女爲王后」,「弟」上皆無「女」字。

固請之

「因固請之,得宿衞中」。宋祁曰:「『之』字可删。」念孫案:宋説是也。此時平尚未得宿衞中,但請之耳,下文「大后以爲郎中令」,然後得其所請。若云「因固請之,得宿衞中」,則是平已得宿衞,而下文爲贅語矣。「之」字涉下文兩「之」字而衍,《史記》無。

唼血而盟

「始與高帝唼血而盟,諸君不在邪」。宋祁曰:「浙本無『而』字。」念孫案:浙本是也。景祐本作「唼而盟」,「而」即「血」之誤。此作「唼血而盟」者,一本作「血」,一本作「而」,而寫者誤合之耳。《史記·吕后紀》作「啑血盟」,無「而」字。

各有主者

「平曰:『各有主者。』」宋祁曰:「越本無『各』字。」念孫案:越本是也。景祐本亦無「各」字,此涉下文「苟各有主」者而衍。下文平曰:「陛下即問決獄責廷尉,問錢穀,責治粟内史」,故文帝曰:「苟各有主者,而君所主何事」,此文但言「有主者」而已,不須言「各」。《北堂書鈔·政術部下》《藝文類聚·職官部一》《太平御覽·職官部二》引此皆無「各」字,《史記》亦無。

續封之

「願得續封之,然終不得也」。宋祁曰:「浙本無『之』字。」念孫案:浙本是也。「封」下不當有「之」字,《後漢書·袁安傳》注引此無「之」字。

樊酈滕灌傅靳周傳

擁輕車騎

「别擊西丞白水北,擁輕車騎雍南破之」。念孫案:「擁」當依景祐本作「雍」。「擊雍輕車騎雍南」者,上「雍」是章邯爲雍王之雍,下「雍」是雍縣也。二「雍」字竝於用反。《史記》正作「雍輕車騎」,正義音於拱反,則己誤讀爲「擁」矣。《酈商傳》亦云「破雍將軍烏氏」。後人改「雍」爲「擁」,則義不可通。

攻其前垣

「從擊黥布,攻其前垣,陷兩陳」。李奇曰:「前鋒堅蔽若垣牆也。或曰,軍前以大車自障若垣也。」師古曰:「二説皆非也。謂攻其壁壘之前垣。」《史記》作「攻其前拒」,集解云:「徐廣曰:『「拒」一作「和」。』駰謂,拒,方陳也。」念孫案:《史記》作「拒」,《漢書》作「垣」,皆「桓」字之譌也。「垣」與「桓」聲相同,「拒」與「桓」字相近。《莊子·應帝王篇》「鯢桓之審爲淵」,崔譔本「桓」作「拒」。「桓」讀爲「和」,「和」與「桓」聲相近,故《史記》一本作「和」。如淳注《漢書·酷吏傳》曰:「陳、宋之俗言『桓』聲如『和』。」案「和」、「桓」聲相近,「桓」之讀爲「和」,猶「和」之讀爲「桓」。《水經·桓水注》引《禹貢》「和夷厎績」,鄭注曰:和,讀曰桓。《逸周書·時訓篇》「將帥不和」,與「言」、「權」爲韻,亦讀爲「桓」。「和」謂軍門也,《周官·大司馬》「以旌爲左右和之門」,鄭注曰:「軍門曰和,今謂之壘門,立兩旌以爲之。」《孫子·軍争篇》:「合軍聚衆,交和而舍。」魏武帝注曰:「軍門爲和門,兩軍相對爲交和。」《韓子·外儲説左篇》曰:「李悝與秦人戰,謂左和曰:『速上,右和已上矣。』又馳而至右和曰:『左和已上矣。』」《燕策》曰:「齊、韓、魏共攻燕,楚王使景陽將而救之,三國乃罷兵。魏軍其西,齊軍其東,楚師欲還不可得也。景陽乃開西和門,通使於魏。」《唐開元禮》:「仲冬講武,除地爲場,『四出』爲和門。」言四出則左右前後皆有和門,故此言攻其前和也。軍前門謂之前和,猶棺前蔽謂之前和。《吕氏春秋·開春論》曰:「昔王季歷葬於渦山之尾,灓水齧其墓,見棺之前和是也。」「和」與「桓」聲相近,軍門兩出謂之和,《周官》所謂左右和。猶木雙植謂之桓也。《周官·大宗伯》「公執桓圭」,鄭注曰:「雙植謂之桓。」軍門四出謂之和,猶木四植謂之桓也。《檀弓》「三家視桓楹」,鄭注曰:「四植謂之桓。」軍門四出謂之和,而字或爲「桓」,猶木貫柱四出謂之桓,而聲或爲「和」也。《漢書·酷吏傳》「瘞寺門桓東」,如淳曰:「舊亭傳於四角面百步築土四方,上有屋,屋上有柱,岀高丈餘,有大板貫柱四出,名曰桓表。縣所治夾兩邊各一桓,陳、宋之俗言『桓』聲如『和』,今猶謂之和表。」師古曰:「即華表也。」然則《史記》作「拒」,《漢書》作「垣」,皆「桓」字之譌也。李奇、顔籀以垣爲牆垣,裴駰以「拒」爲「方陳」,皆失之。訓「拒」爲「方陳」,則與下文「陷兩陳」相複,且「桓」與「和」聲相近,故《史記》一本作「和」。若作「拒」,則聲與「和」遠,而不可通矣。

將軍

「得丞相、守相、大將軍各一人,小將軍二人」。宋祁曰:「越本、景祐本無二『軍』字。」念孫案:越本、景祐本是也。《史記》亦無二「軍」字,《周勃傳》「得丞相、大將各一人」,《灌嬰傳》「斬其小將十人」,皆無「軍」字。

鄲侯

「景帝復封緤子應爲鄲侯」。蘇林曰:「『鄲』音『多』,屬沛國。」《水經·淮水注》曰:「苞水東逕鄲縣故城南,漢景帝中元年,封周應爲侯國,音『多』。」沈氏繹旃曰:「《漢書·周緤傳》『封緤子應爲鄲侯』,蘇林音多寒反,讀如邯鄲之『鄲』也。《史記·周緤傳》亦引蘇音,則但曰『音多』,《漢志》引孟康之音亦曰『多』,丁度遂造爲當何反之音以附會之。觀酈注,則六朝本已如是,不始於小顔、小司馬也。」見趙氏《水經注釋》。念孫案:沛郡鄲縣之「鄲」,蘇林、孟康皆音「多」,「多」下「寒反」二字乃明監本妄加之也。今考景祐本、汪本、毛本《周緤傳》注竝作「音多」,獨明監本有「寒反」二字,而沈氏遂爲其所惑。凡《漢書》注中所引漢魏人音皆曰「某音某」,或曰「音某某之某」,未有曰「音某某反」者。明監本《地理志》鮦陽下孟康曰「『鮦』音紂紅反」,辯見《地理志》。此《傳》鄲侯下蘇林曰「『鄲』音多寒反」,皆不類漢魏人語,則「紅反」「寒反」四字明是監本所加。考鄲縣之「鄲」,蘇林、《周緤傳》注孟康、《地理志》注。酈道元、《淮水注》顔籀、《高惠高后文功臣表》注、《百官公卿表》注司馬貞《高祖功臣侯表》索隱皆音「多」,自是舊讀如此,非有脱文。《史記·周緤傳》索隱引蘇林正作音「多」,則本無「寒反」二字明矣。《地理志》之鄲縣,孟康音「多」,正與蘇音相合,豈亦脱去「寒反」二字邪?且蘇林在孟康之前,若蘇音多寒反,而孟音「多」,則後人當兩存其音,不當獨用孟音也。今諸家皆音「多」,而不音多寒反,則蘇、孟同音可知。又《高紀》「上自東至邯鄲」,「邯」「鄲」二字皆無音,而鄲侯之「鄲」獨有音,則其音「多」而不音「單」,又可知《水經注》音「多」即本於蘇、孟,乃云「六朝本已如是,不始於小顔、小司馬」,則豈酈、顔、司馬及丁度所見本,及景祐本、汪本、毛本皆不足據,而唯明監本爲足據邪?沈氏之意,徒以「單」在寒韻,「多」在歌韻,「鄲」從單聲,不當讀如「多」,此明監本所以加「寒反」二字也。不知寒、歌二韻古聲相近,故單聲之字多有轉入歌韻者,并有轉入哿、箇二韻者。《説文》「驒,從馬單聲」而《魯頌·駉篇》「有驒有駱」之「驒」音徒河反;《説文》「奲,富奲奲皃,從奢單聲」,丁可切;「鼉」字《説文》亦從單聲,而《淮南·主術篇》「水殺黿鼉」,已與「犧」、「羆」爲韻;「犧」古讀若「訶」,「羆」古讀若「波」,説見《唐韻正》。又《爾雅》「癉,勞也」,「癉」音丁賀反,《小雅·大東篇》「哀我憚人」,《小明篇》「憚我不暇」,「憚」字竝音丁佐反;《四牡篇》「嘽嘽駱馬」,《説文》引作「痑痑駱馬」,丁可切。凡此皆單聲之字而轉入歌、哿、箇三韻者也,其寒韻中字非從單聲而轉入歌、哿、箇者,則不可枚舉,又何疑於「鄲」之音「多」乎?而全氏謝山《經史問荅》且謂沈説足發二千年之謬,不知明監本加「寒反」二字,乃二千年未有之謬也。

摧吕禄

「夫賣友者,謂見利而忘義也。若寄父爲功臣而又執劫,雖摧吕禄以安社稷,誼存君親可也」。《史記·酈商傳》集解引此同,《漢紀》引「摧吕禄」作「權賣吕禄」。念孫案:「權賣吕禄」正承上「賣友」言之,於義爲長,蓋仲豫所見《漢書》本如是。「權」與「摧」字形相似而誤,又脱去「賣」字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