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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書弟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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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周趙任申屠傳

自卒史

「於是苛昌自卒史從沛公」。宋祁曰:「越本『自』作『以』。校改『以』爲『自』,汪本從宋改。」念孫案:宋改「以」爲「自」,從《史記》也。然自、以皆由也,則改猶不改耳。景祐本亦作「以」。

期期

「昌爲人吃,又盛怒曰:『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欲廢大子,臣期期不奉詔。』」師古曰:「以口吃,故每重言『期期』。」劉攽曰:「『期』讀如《荀子》『目欲綦色』之『綦』,楚人謂『極』爲『綦』。」案:《荀子·王霸篇》「目欲綦色,耳欲綦聲」,楊注但云「綦,極也」。劉云「楚人謂『極』爲『綦』」,未知所據。念孫案:顔説是也。「臣期期知其不可」,臣知其不可也。「臣期期不奉詔」,臣不奉詔也。「期期」乃吃者語急之聲,本無意義,劉讀「期」爲「綦」而訓爲「極」,「臣極不奉詔」,斯爲不詞矣。胡三省訓「綦」爲「近」,尤非。

請閒

「高祖獨心不樂,悲歌。羣臣不知上所以然,堯進請閒」。景祐本「閒」作「問」。宋祁曰:「『問』疑作『閒』。」汪本從宋改。念孫案:原本作「請問」,義自可通,不當輒以意改也。《史記》亦作「請問」。

尤好書

「蒼尤好書,無所不觀,無所不通,而尤邃律曆」。宋祁曰:「學官本『尤』作『凡』。陽夏公謂當從『凡』,若從『尤』,則師古當音『好』字作去聲。浙本『凡』作『尤』。」念孫案:作「尤」則與下文「尤」字重岀,作「凡」者是也,景祐本亦作「凡」。「凡」當讀爲「汎」,上言「汎好書」,故下言「無所不觀,無所不通,而尤邃律曆」,「尤」、「邃」二字正對「汎好」言之,「好」字仍當讀去聲,不當讀上聲。《史記》作「蒼本好書」,則讀去聲明矣。陽夏公以「好」字師古無音而讀上聲,非也。上文「張蒼好書律曆」,師古亦無音。

見寵

「其見寵如是」。宋祁曰:「越本無『見』字。」念孫案:「見」字蓋後人所加,景祐本及《羣書治要》所引皆無「見」字,《史記》亦無。

酈陸朱婁叔孫傳

然吏

「爲里監門,然吏縣中賢豪不敢役」。念孫案:「吏縣中賢豪」殊爲不詞。《史記》「吏」字在「然」字上,與「監門」連讀,謂食其爲監門小吏,而賢豪皆莫敢役使也。《漢書》寫本「吏」、「然」二字誤倒,而師古遂曲爲之説,非是。劉辰翁反以《漢書》誤本爲是,謂縣吏中之賢豪者不敢役一監門,謬矣。如劉説,則當云「縣吏中賢豪」,不當云「吏縣中賢豪」也。

輟洗起衣

「於是沛公輟洗,起衣,延食其上坐,謝之」。師古曰:「起衣,著衣也。」念孫案:古無謂著衣爲起衣者。此文本作「輟洗起,句攝衣,句延食其上坐。」鄭注《士冠禮》曰:「攝,猶整也。」謂整衣而延之上坐也。《史記·管晏傳》曰:「晏子懼然攝衣冠謝。」師古所見本脱「攝」字,遂以「起衣」連讀,而訓爲著衣,誤矣。《史記》正作「攝衣」。《文選·王粲〈七哀詩〉》注、《傅玄〈雜詩〉》注、《班彪〈王命論〉》注、《太平御覽·人事部一百四》引《漢書》皆作「攝衣」,《人事部一百十五》無「攝」字,乃後人以顔本《漢書》删之,與前所引不合。是所見本與師古不同也。《高紀》亦云:「於是沛公起攝衣謝之。」

負處

「漢王起蜀漢之兵擊三秦,出關而責義帝之負處」。宋祁曰:「或無『負』字。」念孫案:無「負」字者是。「責義帝之處」者,責,問也,處,所也,猶言問義帝安在也。「處」上加一「負」字,則義不可通,此涉下文「殺義帝之負」而衍,《史記》及《新序·善謀篇》皆無「負」字。

何遽不若漢

「使我居中國,何遽不若漢」。師古曰:「言有何迫促而不如漢也。」念孫案:師古以「遽」爲「迫促」,非也。「遽」亦「何」也,連言「何遽」者,古人自有複語耳。「遽」字或作詎、距、鉅、巨,又作渠。《墨子·公孟篇》曰:「雖子不得福,吾言何遽不善,而鬼神何遽不明?」《淮南·人閒篇》曰:「此何遽不能爲福乎?」《韓子·難篇》曰:「衞奚距然哉?」《秦策》曰:「君其試焉。奚遽叱也?」《史記·甘茂傳》作「何遽叱乎」。《荀子·王制篇》曰:「豈渠得免夫累乎?」《正論篇》曰:「是豈鉅知見侮之爲不辱哉?」《吕氏春秋·具備篇》曰:「豈遽必哉?」《莊子·齊物論篇》曰:「庸詎知吾所謂知之非不知邪?庸詎知吾所謂不知之非知邪?」釋文曰:「『詎』,徐本作『巨』。李云:『詎,何也。』」《淮南·齊俗篇》曰:「庸遽知世之所自窺我者乎?」《史記·張儀傳》曰:「且蘇君在,儀寧渠能乎?」索隱曰:「『渠』音『詎』。古字少,假借耳。」或言「何遽」,或言「奚遽」,或言「豈遽」,或言「庸遽」,或言「寧渠」,其義一也。「何遽不若漢」,《史記》作「何渠不若漢」,則「遽」爲語詞而非「急遽」之「遽」明矣。

馬上治

「馬上得之,寧可以馬上治乎」。念孫案:「治」下亦當有「之」字,與上「得之」對文。《太平御覽·人事部一百七》《治道部四》引此竝作「治之」。《史記》《漢紀》《通鑑》同。

淮南衡山濟北傳

「命從者刑之」。《日知録》曰:「『刑之』,《史記》作『剄之』,當從『剄』,音相近而譌。下文『大子自刑不殊』,又云『王自刑殺』,《史記》亦皆作『剄』也。」念孫案:《説文》:「刑,剄也。」《廣雅》同。案《説文》:「,罰辠也。從刀、井,井亦聲。」「刑,剄也。從刀开聲。」是「刑」訓爲「剄」,與「罰」之「」不同。「剄,刑也。」是「刑」與「剄」同義,不必改「刑」爲「剄」。

輦車

「以輦車四十乘反谷口」。師古曰:「輦車,人輓行以載兵器也。」念孫案:「輦車」爲人輓行之車,則不得言「四十乘」。乘車,四馬車也。「輦車」當依《史記》作「輂車」。《説文》:「輂,大車駕馬也。」《周官·鄉師》:「與其輂輦。」鄭注曰:「輂,駕馬。輦,人輓行。」故曰「輂車四十乘」。世人多見「輦」,少見「輂」,故「輂」譌爲「輦」。《管子·海王篇》「行服連軺輂者」,今本「輂」譌爲「輦」。

令復之

「吾特苦之耳,令復之」。念孫案:「令」當依《史記》作「今」。「今復之」,即復之也。師古注:「暫困苦之,令其自悔,即追還也。」「即」字正釋「今」字。各本「今」作「令」,即涉注中「令」字而誤。《史記·汲黯傳》:「君薄淮陽邪?吾今召君矣。」《索隱》曰:「『今』猶『即今』也。」餘見《釋詞》。

不相容

「一尺布,尚可縫。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臣瓚曰:「一尺布可縫而共衣,一斗粟可舂而共食,況以天下之廣而不相容也。」念孫案:正文、注文之「不相容」皆本作「不能相容」。此歌上四句皆三字,下二句皆四字,且「不能」與「尚可」對文,則「能」字斷不可少。今本正文、注文皆無「能」字者,正文脱「能」字而後人并删注文也。《太平御覽·布帛部七》引此無「能」字,則所見本已誤。《世説新語·方正篇》注及《藝文類聚·布帛部》引此皆有「能」字。《史記》同。高誘《鴻烈解敘》亦同。又《史記集解》引瓚注亦有「能」字。

離騷傳

「使爲《離騷傳》。旦受詔,日食時上」。師古曰:「『傳』謂解説之,若《毛詩傳》。」念孫案:「傳」當爲「傅」。「傅」與「賦」古字通。《皋陶謨》:「敷納以言。」《文紀》「敷」作「傅」。僖二十七年《左傳》作「賦」。《論語·公冶長篇》「可使治其賦也」,釋文:「『賦』,梁武云《魯論》作『傅』。」「使爲《離騷傅》」者,使約其大旨而爲之賦也。安「辯博善爲文辭」,見上文。故使作《離騷賦》。下文云:「安又獻《頌德》及《長安都國頌》。」《藝文志》有淮南王賦八十二篇,事與此竝相類也。若謂使解釋《離騷》若《毛詩傳》,則安才雖敏,豈能旦受詔而食時成書乎!《漢紀·孝武紀》云:「上使安作《離騷賦》,旦受詔,食時畢。」高誘《淮南鴻烈解敘》云:「詔使爲《離騷賦》,自旦受詔,日早食已。」此皆本於《漢書》。《太平御覽·皇親部十六》引此作《離騷賦》,是所見本與師古不同。

愈欲休

「王亦愈欲休」。念孫案:「愈」讀爲「偷」,故《史記》作「王亦偷欲休」,言偷安而不欲發兵也。上文云「王鋭欲發」,此云「王偷欲休」,二語正相反。《史記·齊世家》:「桓公欲無與魯地而殺曹沫。管仲曰:『夫劫許之而倍信殺之,愈一小快耳,而棄信於諸侯。』」謂「偷一小快」也。《燕策》:「人之饑所以不食烏喙者,以爲雖偷充腹而與死同患也。」《史記·蘇秦傳》「偷」作「愈」。《韓子·難一》:「偷取多獸」,《淮南·人閒篇》「偷」作「愈」,是「偷」與「愈」通也,而「愈」字師古無音,則已不知其爲「偷」字矣。

鍛矢 鏃矢

「作輣車鍛矢」。「鍛」俗作「鍜」。《漢書攷證》曰:「《史記》作『鏃矢』是也。本書《膠東王傳》亦作『鏃矢』。」念孫案:矢必有鏃,無庸更言「鏃矢」。《膠東王傳》作「兵車鏃矢」,師古曰:「『鏃矢』,大鏃之矢。」加「大」字以釋之,其失也迂矣。此作「鍛矢」,亦無義。「鏃」與「鍛」皆當爲「鍭」,字形相近而誤也。説見《淮南·兵略篇》。《爾雅》説矢云:「金鏃翦羽謂之鍭。」《大雅·行葦篇》云:「四鍭既鈞。」《周官·司弓矢》云:「殺矢、鍭矢用諸近射、田獵。」《考工記·矢人》云:「鍭矢參分,一在前,二在後。」《士喪禮記》作「翭矢」。

漸靡

「亦其俗薄,臣下漸靡使然也」。又《枚乘傳》「泰山之霤穿石,單極之斷幹,漸靡使之然也。」念孫案:「漸」讀「漸漬」之「漸」。「靡」與「摩」同。《學記》曰「相觀而善之謂摩」,鄭注:「摩,相切磋也。」《荀子·性惡篇》曰:「擇良友而友之,得賢師而事之,身日進於仁義而不自知也者,靡使然也。」「靡」即「摩」字。《莊子·馬蹄篇》「馬喜則交頸相靡」,李頤曰:「靡,摩也。」「靡」字古讀若「摩」,故與「摩」通。説見《唐韻正》。「漸靡」即「漸摩」。《董仲舒傳》云「漸民以仁,摩民以誼」是也。師古於「漸」字無音,於「靡」字則前訓爲「相隨從」,後訓爲「盡」,皆失之。

蒯伍江息夫傳

接刃

「將争接刃於公之腹」。念孫案:「接」讀爲「插」。《説文》:「插,刺内也。」「内」與「入」同,大徐本譌作「刺肉也」,據小徐本改。《玉篇》《廣韻》竝作「刺入也」。謂以刃刺入公腹。作「接」者,借字耳。《周官·廩人》「共其接盛」,鄭注曰:「『接』讀爲『一扱再祭』之『扱』。」釋文:「初洽反。」是「接」有「插」音,故與「插」通也。上文云「事刃於公之腹」,李奇曰:「東方人以物臿地中爲事。」「臿」與「插」同。此云「接刃於公之腹」,是「事」與「插」同義,「插」與「接」同字。《史記》「接刃」作「倳刃」,是其明證也。「倳」與「事」同。而「接」字師古無音,則是誤讀爲「交接」之「接」矣。

墮肝膽

「臣願披心腹,墮肝膽」。師古曰:「墮,毁也。」念孫案:墮者,輸也。謂輸肝膽以相告也。昭四年《左傳》「屬有宗祧之事於武城,寡君將墮幣焉」,服虔曰:「墮,輸也。」言將輸受宋之幣於宗廟。是古謂「輸」爲「墮」也。《史記·淮陰侯傳》作「披腹心,輸肝膽」,尤其明證矣。又《鄒陽傳》「披心腹,見情素,墮肝膽」,義與此同,師古亦誤訓爲「毁」。

數行

「河東、上黨與河内、趙國界者通谷數行」。如淳曰:「其谿谷可得通行者有數處。」念孫案:如以「行」爲「可得通行」,則「數行」二字義不相屬,故增字以釋之曰:「可得通行者有數處。」殆失之迂矣。余謂《爾雅》《毛傳》竝云:「行,道也。」「通谷數行」,言谿谷之可通者有數道也。

被服冠

「自請願以所常被服冠見上」。宋祁曰:「浙本『冠』字上有『衣』字。」念孫案:浙本是也。既言「被服」則當有「衣」字,下文「衣紗縠襌衣」即承此「衣」字言之。脱去「衣」字,則上與「被服」不相屬,下與「襌衣」不相應矣。《太平御覽·居處部一》引此無「衣」字,亦後人依誤本《漢書》删之。其《人事部二十》《布帛部三》引此皆有「衣」字。

東崖

「如使狂夫嘄謼於東崖,匈奴飲馬於渭水」。師古曰:「『東崖』,謂東海之邊也。『嘄』,古『叫』字。」念孫案:「東崖」猶東方耳,非必東海之邊也。《廣雅》曰:「厓,方也。」是「厓」與「方」同義,故《文選·蘇武〈詩〉》曰:「各在天一方。」《古詩》曰「各在天一涯」,李善注引《廣雅》:「涯,方也。」「厓」、「涯」竝與「崖」通。

文三王傳

猥自發舒 猥被以大罪

「案事者迺驗問惡言。何故猥自發舒」。師古曰:「『猥』,曲也。」念孫案:「猥」猶「猝」也。言案事者所問乃怨望朝廷之言耳。若淫亂之事,問所不及,何故猝自發舒也。《月令》「寒氣總至」,鄭注曰:「『總』,猶猥卒也。」「卒」與「猝」同。《廣雅》曰:「猥,頓也。」「頓」亦「猝」也。成十八年《公羊傳疏》引《春秋説》曰:「厲公猥殺四大夫。」言猝殺四大夫也。馬融《長笛賦》曰:「山水猥至。」言猝至也。又《王莽傳》:「嚴尤奏言:『貉人犯法,不從騶起,騶,高句驪侯名。正有它心。「正」猶「即」也,説見《終軍傳》。宜令州郡且尉安之。今猥被以大罪,恐其遂畔。』」言今若猝加以大罪,則恐其遂畔也。師古曰:「猥,多也,厚也。」亦失之。

賈誼傳

更奏之

「迺草具其儀法,色上黄,數用五,爲官名悉更奏之」。念孫案:「悉更奏之」當依《史記》作「悉更秦之法」。「秦」、「奏」相似而誤,又脱「法」字耳。「色尚黄」以下三句皆是更秦之法,故言此以總之。若謂奏之於上,則但當言「奏」,不當言「更奏」也。師古所見本正作「更秦之法」,故云「更改」也,亦謂改秦法,非謂改奏。

遥增擊而去之

「鳳皇翔于千仞兮,覽德煇而下之。見細德之險徵兮,遥增擊而去之」。如淳曰:「遥,遠也。增,高高上飛意也。」李奇曰:「增,益也。」竝見《文選注》。師古曰:「增,重也,言重擊其羽而高去。」念孫案:如以「增」爲「高高上飛」之意是也。《梅福傳》曰:「夫鵲遭害,則仁鳥增逝;愚者蒙戮,則知士深退。」「增逝」與「深退」對文,是「增」爲高也。「增」,或作「曾」。《淮南·覽冥篇》「鳳皇曾逝萬仞之上」,高注曰:「曾,猶高也。」高擊謂上擊也。宋玉《對楚王問》曰「鳳皇上擊九千里」是也。李訓「增」爲「益」,顔訓爲「重」,皆失之。遥者,疾也。《方言》曰:「摇,疾也。《廣雅》同。燕之外鄙,朝鮮洌水之閒曰摇。」又曰:「遥,疾行也。」《楚辭·九章》曰:「願摇起而横奔兮。」《淮南·原道篇》曰:「疾而不摇。」「摇」與「遥」通。此言鳳皇必覽德煇而後下,若見細德之險徵則速高擊而去之也。如訓「遥」爲「遠」,亦失之。

來崪

「異物來」。孟康曰:「音萃。萃,聚集也。」念孫案:上文衹有一服,不得言「聚集」也。「」者,止也。其字從止,故上文言「止於坐隅」。《廣雅》:「,待也。」「止、待,逗也。」「逗」亦「止」也。見《説文》。《楚辭·天問》:「北至回水,萃何喜?」王注云:「萃,止也。」《史記》「」作「集」,「集」亦「止」也,見《唐風·鴇羽》傳、《晉語》注。非「聚集」之謂。

怵迫

「怵迫之徒。或趨西東」。孟康曰:「怵,爲利所誘訹也。迫,迫貧賤,西東趨利也。」師古曰:「『誘訹』之『訹』則音『戌』。或曰,『怵』,怵惕也,音丑出反。其義兩通。」念孫案:孟説是也。《管子·心術篇》曰:「人之可殺,以其惡死也。其可不利,以其好利也。是以君子不怵乎好,不迫乎惡。」然則「怵迫」者,怵乎利、迫乎害也。「趨西東者」,趨利避害也。不得以「怵」爲「怵惕」明矣。

意變

「大人不曲,意變齊同」。念孫案:「意」讀「億萬年」之「億」。《説文》本作「」。《史記》正作「億」。「億變」猶上文言「千變萬化」也。「億變齊同」即莊子「齊物」之旨。作「意」者,借字耳。《文選》劉良注云「意與變化齊同」,失之。

好惡積意

「衆人惑惑,好惡積意」。李奇曰:「所好所惡,積之萬億也。」薛瓚曰:「言衆懷好惡,積之心意也。」師古曰:「瓚説是也。」念孫案:李薛二説皆非也。意者,滿也。言好惡積滿於中也。「意」字本作「」,或作「億」,《文選》作「好惡積億」。又作「臆」。《説文》曰:「,滿也。」《方言》曰:「臆,滿也。」《小雅·楚茨篇》曰:「我倉既盈,我庾維億。」「億」亦「盈」也。説見《經義述聞》。襄二十五年《左傳》曰:「今陳介恃楚衆以馮陵我敝邑,不可億逞。」「億逞」即「億盈」,言其欲不可滿盈也。「盈」與「逞」古字通,説見《經義述聞》。「」、「億」、「臆」竝與「意」同。

不治

「此時而欲爲治安,雖堯舜不治」。宋祁曰:「浙本『治』字上有『能』字,存『能』則語成文。」念孫案:當作「此時而欲爲治安,雖堯舜不能。」浙本作「不能治」,「治」字蓋涉上句而衍,各本則又脱「能」字矣。《賈子·宗首篇》作「雖堯舜不能」,無「治」字。

將不合諸侯而匡天下虖

「夫以天子之位,乘今之時,因天之助,尚憚以危爲安,以亂爲治,假設陛下居齊桓之處,將不合諸侯而匡天下虖」。念孫案:「將不合諸侯而匡天下虖」,《賈子》同。《漢紀·孝文紀》作「將能九合諸侯而一匡天下乎」。今案:作「將能」者是也。言文帝得位乘時,尚不能安危治亂,假令居齊桓之處,必不能一匡九合也。下文曰:「臣又知陛下有所必不能矣。」「能」與「不能」,上下正相應。下文又曰:「當是時而陛下即天子位,能自安虖?臣有以知陛下之不能也。」又曰:「當是時陛下即位,能爲治虖?臣又知陛下之不能也。」語意竝與此同。《賈子》作「將不」,恐後人據《漢書》改之也。

迺在

「長沙迺在二萬五千户耳」。念孫案:「在」讀爲「纔」。《廣韻》:「纔,僅也。」言僅二萬五千户也。字或作「財」,《文紀》:「大僕見馬遺財足。」又作「裁」,《高惠高后文功臣表》:「裁什二三。」《説文》「在」從才聲,故與「纔」、「財」、「裁」通用,而「在」字師古無音,則讀如本字矣。《賈子·藩彊篇》正作「乃纔二萬五千户」。

制從

「令海内之埶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從」。《通鑑·漢紀六》同。念孫案:「制從」當爲「從制」,謂莫不從其節制也。今本作「制從」,則文義不順。《賈子·五美篇》《漢紀·孝文紀》竝作「莫不從制」。

病非徒瘇盭

「病非徒瘇也,又苦盭」。念孫案:「病非徒」當作「非徒病」,「病」與「苦盭」對文,則「病」字當在「」字上,不當在「非徒」上。《賈子·大都篇》亦誤作「病非徒尰」。《太平御覽·疾病部三》引此正作「非徒病」。下文云:「臣故曰:『非徒病也,又苦盭。」此尤其明證矣。下文又云:「非亶倒縣而已,又類辟,且病痱。」師古曰:「,古『蹠』字也。音之石反。足下曰『蹠』,今所呼腳掌是也。『盭』,古『戾』字,言足蹠反戾不可行也。」《攷異》曰:「案《説文》無『』字,小顔讀爲『蹠』,恐亦臆説。當是『』字之譌。《説文》:『,脛肉,一曰曲脛,讀若「逵」。』『盭』謂足脛反戾不便行動。」念孫案:《説文》:「跖,足下也。」作「蹠」者借字,《説文》:「楚人謂跳躍曰蹠。」作「」者别體耳,或從石聲,或從庶聲,或從炙聲,一也。「石」與「炙」聲相近,「石」與「庶」聲亦相近,故「盜跖」或作「盜蹠」。「庶」與「炙」聲亦相近,故《小雅·楚茨篇》「或燔或炙」與「爲豆孔庶」爲韻。《後漢書·郅惲傳》注引《史記》曰:「申包胥晝夜馳驅,足腫蹠盭。」是古有「蹠盭」之語,即此傳之「盭」。師古讀「」爲「蹠」,非臆説也。腳掌反戾,故曰「盭」。《賈子·大都篇》亦作「盭」。錢以「」爲「」字之譌,非也。《説文》以「」爲「曲脛」,《廣雅》曰:「盭,曲也。」是「」、「盭」皆有曲義。上既言「」,則下不得復言「盭」。《史記》《漢書》之字固有不見於《説文》者,必别指一字以當之,則鑿矣。

廉愧

「終不知反廉愧之節,仁義之厚」。念孫案:古無以「廉愧」二字連文者,「愧」當爲「醜」,字之誤也。「廉醜」即「廉恥」,語之轉耳,故《賈子·時變篇》作「廉恥」。又下文「棄禮誼,捐廉恥,禮義廉恥,是謂四維」,《賈子·俗激篇》竝作「廉醜」。凡《賈子》書「恥」字多作「醜」,《逸周書》亦然。《吕氏春秋·不侵篇》「秦昭王欲醜之以辭」,高注:「醜,或作恥。」《莊子·讓王篇》「君子之無恥也若此乎」,《吕氏春秋·慎人篇》「恥」作「醜」。《韓子·説難篇》「在知飾所説之所矜,而滅其所恥」,《史記·韓非傳》「恥」作「醜」。《燕策》「雪先王之恥」,《新序·雜事篇》「恥」作「醜」。《淮南·脩務篇》「南榮疇恥聖道之獨亡於己」,《賈子·勸學篇》「恥」作「醜」。故知此「廉愧」爲「廉醜」之誤。

因恬而不知怪

「而大臣持以簿書不報,期會之閒,以爲大故。至於俗流失,「失」與「泆」同,《禮樂志》作「風俗流溢」。世壞敗,因恬而不知怪」。念孫案:「因」當爲「固」,字之誤也。「固」與「顧」同,顧,反也。見《秦策》及《吕氏春秋·審分篇》、《淮南·説山篇》注。「恬而」,恬然也。古謂「然」爲「而」,説見《釋詞》。言大臣但以簿書期會爲急,至於俗流泆、世壞敗,反恬然不以爲怪也。《賈子·俗激篇》正作「固恬弗知怪」。

則是豈可不爲寒心哉

「《筦子》曰:『禮義廉恥,是謂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使筦子愚人也則可,筦子而少知治體,則是豈可不爲寒心哉」。師古曰:「若以管子爲微識治體,則當寒心而憂之。」念孫案:「則是豈可不爲寒心哉」當從《賈子·俗激篇》作「則是豈不可爲寒心哉」,「是」字指「四維不張」而言,言使管子而少知治體,則今之四維不張,豈不可爲寒心哉。「可爲寒心」者,危之之詞,非謂當寒心而憂之也。《羣書治要》引此已誤。《史記·田單傳》曰:「吾懼燕人掘吾城外冢墓,僇先人,可爲寒心。」《漢書·杜欽傳》曰:「小卞之作,可爲寒心。」

而羣臣衆信上不疑惑

「姦人亡所幾幸,而羣臣衆信,上不疑惑」。念孫案:「而羣臣衆信,上不疑惑」本作「羣衆信上而不疑惑」,今本「羣」下衍「臣」字,此涉上文「君君臣臣」而衍。而字又誤在「羣臣」上,師古遂以「羣臣衆信」爲句,師古曰:「衆信謂共爲忠信也。」「上不疑惑」爲句矣。不知此謂「衆不疑惑」,非謂「上不疑惑」也。「姦人亡所幾幸」對上文「姦人幾幸」而言,「羣衆信上而不疑惑」對上文「衆心疑惑」而言,「羣衆」即「衆」也,古人自有複語耳。《楚辭·七諫》曰:「羣衆成朋。」《賈子·俗激篇》正作「羣衆信上而不疑惑」。

瞽史

「瞽史誦詩,工誦箴諫」。念孫案:上既言「有記過之史」,則此不當更言「史」,且誦詩乃瞽之事,非史之事。襄十四年《左傳》曰:「史爲書,瞽爲詩,工誦箴諫。」《周語》曰:「瞽獻曲,史獻書,師箴,瞍賦,矇誦。」《楚語》曰:「史不失書,矇不失誦。」又《賈山傳》見下。《大戴禮記·保傅篇》作「瞽夜誦詩」是也。盧辯注反以「夜」爲「史」之誤,失之。《列女傳·母儀傳》曰「夜則令瞽誦詩」,是其證。《後漢書·馬廖傳》亦曰:「願置章坐側,以當瞽人夜誦之音。」今本「夜」作「史」者,涉上文而誤。《賈子·保傅篇》亦作「史」,則後人以誤本《漢書》改之耳。

視已成事

「鄙諺曰:『不習爲吏,視已成事。』」念孫案:「視已成事」本作「如視已事」,此後人不解「如」字之義而改之也。「已事」即「成事」,無庸更加「成」字。「如」者,當也。古者「如」與「當」同義。昭二十一年《左傳》「君若愛司馬,則如亡」,杜注:「言若愛司馬,則當亡走。」定五年《傳》「不能如辭」,杜注:「言自知不能,當辭勿行。」或訓「如」爲「不如」者,非也。説見《釋詞》。言不習爲吏,則當視已事以爲法也。《説苑·尊賢篇》亦云:「案往世而視已事。」下文云:「三代之所以長久者,其已事可知也。」「已事」二字正承此文言之,是其明證矣。師古注下文云:「已事,已往之事。」而於此無注,則所見本已誤。《羣書治要》所引亦誤。《大戴禮》正作「如視已事」,《賈子》作「而視已事」,「而」亦「如」也。

智誼之指

「開於道術,句智誼之指,則教之力也」。念孫案:「智誼之指」本作「智誼理之指」。「智」讀曰「知」,古字多以「智」爲「知」,説見《管子·法法篇》。與「開」字相對爲文,謂開通於道術,識義理之指也。後人誤讀「智」爲「智慧」之「智」,則「智誼理」三字義不相屬,故删去「理」字,而不知「智誼」二字義亦不相屬也。《通鑑》無「理」字,則所見《漢書》本已然。《大戴禮》《賈子》竝作「知義理之指」。舊本《賈子》皆如是,近時盧氏紹弓刻本又删「理」字。

司寇

「輸之司寇,編之徒官,司寇小吏詈罵而榜笞之」。念孫案:兩「司寇」皆當作「司空」。司空掌役使罪人之事,故曰「輸之司空,編之徒官」,「徒」謂役徒也。《周官·大司寇》曰:「桎梏而坐諸嘉石,役諸司空。」《史記·儒林傳》「安得司空城旦書乎」,徐廣曰:「司空,主刑徒之官也。」皆其證。「司空小吏詈罵而榜笞之」者,謂力作不中程則小吏從而笞辱之。《陳咸傳》曰:「咸爲南陽太守,豪猾吏及大姓犯法,輒論輸府,以律程作司空,爲地臼木杵,舂不中程,輒加罪笞。」事與此相類也。後人不解「輸之司空」之語,故改兩「司空」爲「司寇」,不知役使罪人非司寇所掌,且司寇定其罪而後輸之司空,則不得更言「輸之司寇」也。師古曰:「司寇,主刑罰之官。」則所見本已誤作「司寇」。《賈子·階級篇》作「司寇」,亦後人以誤本《漢書》改之。《百官表》宗正屬官有都司空令丞,如淳曰:「律,司空主水及罪人。」引此文「輸之司空,編之徒官」,是其明證矣。

「夫天子之所嘗敬,衆庶之所嘗寵,死而死耳,賤人安宜得如此而頓辱之哉」。念孫案:「死而死耳」,猶言「死則死耳」也。又《鄒陽傳》:「夫全趙之時,武力鼎士袨服叢臺之下者一旦成市,而不能止幽王之湛患。淮南連山東之俠,死士盈朝,不能還厲王之西也。然而計議不得,雖諸、賁不能安其位,亦明矣。」「然而」猶「然則」也。故《文選》作「然則」。古者「而」與「則」同義,説見《釋詞》。

縣屬

「今淮南地遠者或數千里,越兩諸侯,而縣屬於漢」。師古曰:「爲縣而屬。」劉奉世曰:「縣讀如懸。」念孫案:劉音是也。《淮南·主術篇》注曰:「縣,遠也。」言越兩國之地而遠屬於漢也。上文云「淮南地遠者或數千里」,是其證矣。《荀子·脩身篇》:「彼人之才性之相縣也,豈若跛鼈之與六驥足哉?」「相縣」謂相遠也。《史記·高祖紀》「縣隔千里」,謂遠隔也。

揵之江

「梁起於新郪以北著之河,淮陽包陳以南揵之江」。如淳曰:「『揵』,謂立封界也。或曰,揵,接也。」師古曰:「揵音鉅偃反。」念孫案:「揵」當爲「捷」,字之誤也。隷書「捷」字或作「」,與「揵」字相似,因誤而爲「揵」。漢《巴郡太守張納功德敘》:「收功獻捷」,「捷」字作「」,是其證也。《士冠禮》「建柶」,今本譌作「捷柶」。《史記·衞世家》「嗣伯卒,子疌伯立」,《邶風譜》正義引作「建伯」,蓋從疌、從建之字,傳寫往往譌溷。「捷」之言「接」也。如淳前説是解「揵」字,故訓爲「立」,後説是解「捷」字,故訓爲「接」,後説是也。諸書無訓「揵」爲「接」者,而「捷」與「接」同義。如淳讀「揵」爲「捷」,故訓爲「接」也。《爾雅》:「接,捷也。」郭璞曰:「『捷』謂相接續也。」《公羊春秋》莊十二年「宋萬弑其君接」,僖三十二年「鄭伯接卒」,文十四年「晉人内接菑于邾婁」,《左氏》、《穀梁》皆作「捷」。《莊子·則陽篇》「接子」《漢書·古今人表》作「捷」,是「捷」與「接」字異而義同。「梁起於新郪以北著之河」者,「著」音直略反,謂相聯屬也。「淮陽包陳以南捷之江」者,「捷」與「接」同,亦謂相聯屬也。此言梁之地北屬於河,淮陽之地南屬於江也。如淳前説訓「揵」爲「立」,非也。「淮陽包陳以南立之江」,斯爲不詞矣。

頤指

「今陛下力制天下,頤指如意」。如淳曰:「但動頤指麾,則所欲皆如意。」念孫案:人之動頤不能指麾,如説非也。「頤」當爲「顧」。「顧指」謂目顧人而指使之也。「顧」與「頤」草書相似,因譌而爲「頤」。左思《吴都賦》「搴旗若顧指」,劉逵注引此傳曰:「顧指如意。」是所見本與如本不同也。《莊子·天地篇》曰:「手撓顧指,四方之民莫不俱至。」是其證。《釋文》「顧」本亦作「頤」,此亦草書之誤。《貢禹傳》曰「家富埶足,目指氣使」,師古曰:「動目以指物,出氣以使人。」《燕策》曰:「馮几據杖,眄視指使。」《後漢書·仲長統傳》曰:「睇眄則人從其目之所視,喜怒則人隨其心之所慮。」義與「顧指」竝相近。

言問其臣

「臣聞聖主言問其臣而不自造事」。師古曰:「欲發言則問其臣。」引之曰:師古以「言」爲「發言」,非也。「言」亦問也。連稱「言問」者,古人自有複語耳。《爾雅》曰:「訊,言也。」郭注曰:「相問訊。」《廣雅》曰:「言,問也。」《聘禮》:「若有言,則以束帛,如享禮。」鄭注曰:「有言,有所告請。若有所問也。」《曲禮》:「君言不宿於家。」注曰:「言,謂有故所問也。」《曾子問》「召公言於周公」,正義曰:「言猶問也。」《哀公問》曰:「寡人願有言然,冕而親迎,不已重乎!」昭二十五年《左傳》曰:「叔孫氏之司馬鬷戾言於其衆曰:『若之何?』」此古人謂「問」爲「言」之證。《周官·冢人》「言鸞車象人」,注曰:「鄭司農云:『言,言問其不如灋度者。』」《大祝》「言甸人」,注曰:「鄭司農云:『甸人主設復梯,大祝主言問其具梯物。』」《小雅·出車篇》「執訊獲醜」,鄭箋曰:「訊,言也。執其可言問、所獲之衆以歸。」《大雅·皇矣篇》「執訊連連」,箋曰:「訊,言也。執所生得者而言問之。」此「言」「問」二字連用之證。

財幸 裁察 財擇 財哀 財留神 財覽

「唯陛下財幸」。師古曰:「『財』與『裁』同。裁擇而幸從其言。」念孫案:如師古説,則「財」「幸」二字意不相屬。今案「財」猶「少」也。「唯陛下財幸者」,唯陛下少幸從之,猶下文言「願陛下少留計」也。《諸葛豐傳》曰:「唯陛下裁幸!」《佞幸傳》曰:「唯陛下哀憐財幸!」義竝同也。《錯傳》曰:「唯陛下裁察!」又曰:「唯陛下財察!」皆言唯陛下少察之也。《錯傳》又曰:「唯陛下財擇。」《王吉傳》曰:「唯陛下財擇焉。」皆言唯陛下少擇之也。《張安世傳》曰:「唯天子財哀以全老臣之命。」言唯天子少哀之也。《李尋傳》曰:「唯財留神反覆,覆愚臣之言。」言唯陛下少留神,猶賈誼言「願陛下少留計」也。師古以「財」爲「裁量」,非是。《師丹傳》曰:「唯陛下財覽衆心。」言唯陛下少覽衆心也。「財」與「裁」古通用,亦通作「纔」。《李陵傳》注曰:「『財』,僅也。」《廣雅》曰:「堇,少也。」「堇」與「僅」同。

爰盎錯傳

本兵柄

「是時絳侯爲大尉,本兵柄」。師古曰:「執兵權之本。」念孫案:師古説非也。「本」者,主也。言主兵柄也。《大戴禮·曾子疾病篇》曰:「言有主,行有本。」《繫辭傳》:「樞機之發,榮辱之主也。」《説苑·説叢篇》「主」作「本」,是「本」與「主」同義。《史記》作「主兵柄」,是其明證矣。

遇霜露

「如有遇霜露行道死,陛下有殺弟名,奈何」。念孫案:「霜」當爲「霧」,「霧」字《説文》本作「霿」,形與「霜」相近,因譌而爲「霜」。考《史記·袁盎傳》《淮南厲王傳》及《漢書·淮南厲王傳》竝作「霧露」。《後漢書·謝弼傳》「如有霧露之疾,陛下當何面目以見天下」,語意即本此。

不可用

「未嘗不止輦受其言。不可用,置之;言可采,未嘗不稱善」。念孫案:「受其言」下當更有一「言」字,「言不可用」正與「言可采」對文,今本脱一「言」字。《太平御覽·人事部一百二》引此正作「言不可用」。《史記》同。

迺以刀決帳道從醉卒直出

「迺以刀決帳,句道從醉卒直出」,師古曰:「於醉卒之處決帳而開,令通道得亡也。」念孫案:「道」讀曰「導」,謂決開軍帳,導之從醉卒處直出也。説見《史記》。

金鼓之音

「趨利不及,避難不畢,前擊後解,與金鼓之音相失」。宋祁曰:「學官本、越本竝作『金鼓之指』,據云『金鼓』,則『音』爲是,作『指』非。」念孫案:作「指」者是也。景祐本亦作「指」。「指」者,意也。鼓之意主於進,金之意主於止,若趨利弗及,避難不畢,前擊後解,則與金鼓之意相失,非謂與其音相失也。顔注:「鼓所以進衆,金所以止衆。」正釋「指」字之義。宋改「指」爲「音」而各本皆從之,誤矣。《通典·邊防十》作「音」,亦後人以俗本《漢書》改之。《漢紀》正作「指」。

材官騶發

「材官騶發,矢道同旳」。蘇林曰:「『騶』音『馬驟』之『驟』。」如淳曰:「騶,矢也。」師古曰:「『騶』謂矢之善也。《春秋左氏傳》作『菆』字,其音同耳。『騶發』,發騶矢以射也。蘇音失之矣。」引之曰:訓「騶」爲「矢」,則與下句「矢」字相複。蘇讀「騶」爲「驟」,是也。「驟發」謂疾發也,字或作「趨」。《韓子·八説篇》:「貍首射侯,不當强弩趨發。」「趨發」、「騶發」竝與「驟發」同。《曲禮》「車驅而騶」,釋文:「騶,仕救反。」是「騶」有「驟」音也。《荀子·禮論篇》「步中武象,趨中韶護」,《正論篇》「趨」作「騶」,《史記·禮書》作「驟」,是「騶」「趨」竝與「驟」通也。《漢紀·孝文紀》正作「材官驟發」。

積死

「且夫起兵而不知其埶,戰則爲人禽,屯則卒積死」。「積」字師古無注。念孫案:「積」讀爲「漬」,「漬死」,病死也。「埶」謂地埶也。此言邊地苦寒,戍卒不耐其水土,則生疾病相漸漬而死也。《周官·蜡氏》注引《曲禮》「四足死者曰」,今本「」作「漬」,注云:「漬,謂相汙而死也。」引莊二十年《公羊傳》「大災者何?大漬也」,今本「漬」作「瘠」,何注云:「瘠,病也。齊人語也。」又十七年「齊人于遂」,《傳》曰:「者何?積也。」「積」即「漸漬」。注云:「之爲死,積、死非一之辭,故曰『積』。衆,多也。」釋文:「積,本又作漬。」「」、「漬」、「積」、「瘠」竝字異而義同。

相募

「使先至者安樂而不思故鄉,則貧民相募而勸往矣」。念孫案:「募」當爲「慕」,民慕先至者之安樂而欲往,故曰「相慕」,而「勸往」不當云「相募」也。此涉上文「募民」而誤。《通典·邊防十》作「募」,亦後人以誤本《漢書》改之。《通鑑·漢紀七》正作「慕」。

實廣虚 横術何廣廣兮

「徙遠方以實廣虚」。師古曰:「所以充實寬廣空虚之地。」念孫案:「廣」與「曠」同。「曠」,空也。「虚」與「墟」同,謂徙遠方之民以實空曠之墟也。《漢紀》作「實空虚」,是其證矣。「丘墟」字古皆作「虚」。《五行志》「師出過時兹謂廣」,李奇曰:「『廣』音『曠』。」,是「曠」與「廣」通,「廣虚」猶言曠土耳。若以「廣」爲「寬廣」,「虚」爲「空虚」,則「廣虚」之下必加「之地」二字而其義始明矣。又《武五子傳》「横術何廣廣兮,固知國中之無人」,蘇林曰:「『廣』音『曠』。」薛瓚曰:「術,道路也。」師古曰:「『廣』讀如本字。」案:蘇説是也。「曠曠」者,虚無人之貌,故下句云「固知國中之無人」,若讀「廣」爲「廣大」之「廣」,則與下句意不相屬矣。《莊子·天道篇》曰:「廣廣乎其無不容也。」《荀子·非十二子篇》曰:「恢恢然,廣廣然。」義竝與「曠」同。

不孽

「通關去塞,不孽諸侯」。應劭曰:「接之以禮,不以庶孽畜之。」如淳曰:「孽,疑也。去關禁,明無疑於諸侯。」師古曰:「應説是。」念孫案:《廣雅》:「,疑也。」「」今作「讞」。「」與「孽」同聲,故字亦相通。「不疑諸侯」即承上句言之,如説是也。《賈子·壹通篇》「疏山東,孽諸侯」,亦謂「疑諸侯」也。

張馮汲鄭傳

外臨廁

「從行至霸陵,上居外臨廁」。念孫案:「外臨廁」當依《史記》作「北臨廁」,《劉向傳》亦作「北臨廁」,謂北臨霸水之厓也。服虔曰:「廁,側近水也。」李奇曰:「霸陵山北頭側近霸水,帝登其上以遠望也。」念孫案:「廁」與「側」通。《魏風·伐檀篇》「寘之河之側兮」,毛傳:「側,亦厓也。」此時帝北向,故下文指北山言之,而《漢紀》亦云:「上望北山,悽然傷懷。」則當作「北臨廁」明矣。隸書「外」字或作「」,見漢《司隸校尉魯峻碑》。形與「北」相似,故「北」誤爲「外」。《史記·魯仲連傳》「士無反北之心」,《方言》「燕之北鄙」,今本「北」字竝誤作「外」。

中渭橋

「上行出中渭橋」。張晏曰:「在渭橋中路。」劉奉世曰:「渭上有橋非一,此在中,故曰『中渭橋』。張説非也。」念孫案:劉説襲《史記索隱》而誤,辯見《史記》。

且罪等然以逆順爲基

「且罪等,然以逆順爲基」。如淳曰:「俱死罪也,盜玉環不若盜長陵土之逆。」劉奉世曰:「『等』讀如『等級』之『等』,言凡罪之等差。」念孫案:如劉説,則下句當删去「然」字矣。《史記》作「然以逆順爲差」。若以「等」爲「等差」,則是「且罪差然以逆順爲差」也,豈其然乎!齊曰:「『基』字《史記》作『差』,文義甚明。」念孫案:如云「盜玉環不若盜長陵土之逆」,正釋「差」字之義,則《漢書》亦是「差」字,作「基」者,字之誤耳。

王恬咸

「與梁相山都侯王恬咸」。《史記》「恬咸」作「恬開」。徐廣曰:「《漢書》作『啟』,『啟』者景帝諱也,故或爲『開』。」念孫案:《史記》以避諱作「開」,則《漢書》作「啟」明矣。《高惠高后文功臣表》《百官公卿表》竝作「啟」。此作「咸」者,俗書「啟」字或作「啔」,因譌而爲「咸」。宋祁反以作「咸」者爲是,謬矣。

欲見

「欲免去,懼大誅至;欲見,則未知何如」。念孫案:「欲見」當依《史記》作「欲見謝」,謂欲見帝而謝罪也。下文「卒見謝」,即承此句言之,則此句内原有「謝」字明矣。

爲將

「吾獨不得廉頗李牧爲將」。念孫案:《羣書治要》引此「牧」下有「時」字,是也。今本無「時」字者,後人不解其義而删之耳。「時」讀爲「而」,言吾獨不得廉頗李牧而爲將也。「而」、「時」聲相近,故字相通。《賈誼傳》「故自爲赤子而教固已行矣」,《大戴記·保傅篇》「而」作「時」。《聘義》曰「然而用財如此其厚者」,《大戴記·朝事篇》「而」作「時」。《史記·太史公自序》「專決於名而失人情」,《漢書·司馬遷傳》「而」作「時」。是其證。《史記》亦有「時」字。

顔聚

「令顔聚代之」。宋祁曰:「聚,一作最。」《史記索隱》亦曰:「聚,《漢書》作最。」又《廉頗藺相如傳》之「顔聚」,《趙策》作「顔最」。念孫案:作「最」者,皆「冣」之譌也。《説文》:「冣,才句切。積也。」徐鍇曰:「古以『聚物』之『聚』爲『冣』。」「冣」與「最」字相似,世人多見「最」,少見「冣」,故書傳中「冣」字皆譌作「最」。隱元年《公羊傳》「會,猶冣也」,何注:「冣,聚也。」《樂記》「會以聚衆」,鄭注「聚,或爲冣。」《史記·殷本紀》「大冣樂戲於沙丘」,徐廣曰:「冣,一作聚。」《周本紀》「則固有周聚以收齊 」,徐廣曰:「聚,一作冣。」今諸書「冣」字皆譌作「最」。此作「聚」者,校書者依《史記》改之耳。

河内

「河内失火,燒千餘家,上使黯往視之。還報曰:『家人失火,屋比延燒,不足憂。臣過河内,河内貧人傷水旱萬餘家,或父子相食。臣謹以便宜持節發河内倉粟以振貧民。』」《史記》「臣過河内」及「河内貧人」、「河内倉粟」,三「河内」竝作「河南」,唯上文「河内失火」作「河内」。念孫案:《史記》是也。蓋河内失火,武帝使黯往視。道經河南,見貧民傷水旱,因發倉粟振之。是黯未至河内,先過河南,故曰「臣過河南」。若黯已至河内而發粟振民,則當云「臣至河内」,不得言「過」矣。《漢書》後三「河内」皆因上文「河内失火」而誤。

門下

「當時爲大吏,戒門下:『客至,亡貴賤,亡留門下者。』」宋祁曰:「門下者,邵本無『下』字。」念孫案:景祐本亦無「下」字,蓋涉上文「戒門下」而衍。《白帖》三十四、《太平御覽·職官部三十》《人事部一百十六》引此皆無「下」字,《史記》同。

賈鄒枚路傳

比諫

「史在前,書過失,工誦箴諫,瞽誦詩諫,公卿比諫,士傳言諫過,庶人謗於道,商旅議於市」。李奇釋「公卿比諫」曰:「相親比而諫也。或曰:比方事類以諫也。」師古曰:「比方是也」。念孫案:二説均有未安。余謂「比諫」當爲「正諫」,字之誤也。言工誦箴諫,瞽誦詩諫,而公卿則正諫其非也。《東方朔傳贊》曰:「正諫似直。」《敘傳》曰:「正諫舉郵。」《韓詩外傳》曰:「主有失敗,皆交争正諫。」《説苑·正諫篇》曰:「諫有五,一曰正諫。」《漢紀》作「比諫」,亦後人以誤本《漢書》改之。《吕氏春秋·達鬱篇》曰:「使公卿列士正諫,好學博聞獻詩,矇箴,師誦,庶人傳語,近臣盡規,親戚補察。」《淮南·主術篇》曰:「公卿正諫,博士誦詩,瞽箴,師誦,庶人傳語,史書其過,宰徹其膳。」説與此略同,而皆作「正諫」。《大戴記·保傅篇》「瞽夜誦詩,工誦正諫」,疑亦本作「工誦箴諫,公卿正諫」,而今本脱去「箴諫公卿」四字也。

道諛

「是以道諛媮合苟容」。師古曰:「『道』讀曰『導』,導引主意於邪也。」念孫案:「道諛」即「諂諛」之轉聲,説見《史記·越世家》。

「又訟淮南王無大罪」。舊本「訟」作「誦」。宋祁曰:「『誦』疑作『訟』,『誦』是『誦説』字,非是。」各本皆依宋説改爲「訟」。念孫案:「訟」古通作「誦」。《史記·吕后紀》「未敢訟言誅之」,《漢書》作「誦」。《漢書·陳湯傳》「谷永上疏訟湯」,《漢紀》作「誦」,皆其證也。子京疑「誦」當作「訟」,而後人輒改之,皆未達六書假借之旨。

縣衡

「臣聞秦倚曲臺之宫應劭曰:「始皇帝所治處也,若漢家未央宫。」縣衡天下」。服虔曰:「關西爲衡。」應劭曰:「衡,平也。」如淳曰:「『衡』猶稱之衡也。言其縣法度於其上也。」師古曰:「此説秦自以爲威力彊固,非爲平法也。下文言陳勝連從兵之據,則是説從横之事耳。服釋是也。」念孫案:如説是也。「縣衡天下」,謂法度加於天下耳。李善注《文選》仍用如説,引《申子》曰:「君必有明法正義,若權衡以稱輕重,所以一羣臣也。」若讀「衡」爲「從横」之「横」,則「縣衡」二字義不可通。且始皇已滅六國,無庸連横也。下文「張耳、陳勝連從兵之據」,乃説二世時事,與此無涉,亦非以「從」、「横」對文。

蹈雍之河

「是以申徒狄蹈雍之河,徐衍負石入海」。服虔曰:「雍之河,雍州之河也。」師古曰:「雍者,河水溢岀爲小流也。言狄初因蹈雍,遂入大河也。《爾雅》曰:『水自河岀爲雍。』雍音於龍反。」念孫案:「雍」讀爲「甕」,謂蹈甕而自沈於河也。《井》九二「甕敝漏」,《釋文》「甕」作「雍」。《北山經》「縣雍之山」,郭璞曰:「音汲甕。」《水經·晉水篇》作「縣甕」。是「甕」與「雍」古字通也。《史記》作「申徒狄自沈於河」,索隱曰:「《新序》作『抱甕自沈於河』。」今《新序·雜事篇》作「蹈流之河」,後人改之也。彼言「抱甕」,此言「蹈甕」,義相近也。「蹈甕之河」,「負石入海」,皆欲其速沈於水耳。《莊子》謂申徒狄負石自投於河,意與此同。《漢紀·孝成紀》荀悦曰:「雖死,猶懼形骸之不深,魂神之不遠,故徐衍負石入海,申徒狄蹈甕之河。」此尤其明證也。服虔以爲「蹈雍州之河」,師古以爲「初蹈雍,遂入河」,皆失之遠矣。

情素

「披心腹,見情素」。師古曰:「素,謂心所向也。」念孫案:師古以鄭注《中庸》訓「素」爲「向」,故以「素」爲「心所向」,然非此所謂「素」也。情素,猶情實也。下文云「濟北見情實」,即此所謂「見情素」也。《文選·謝靈運〈還舊園詩〉》注引《史記》「披心腹,示情素」《蔡澤傳》而釋之曰:「素,猶實也。」俗作「愫」,《集韻》曰:「愫,誠也。」「情素」與「心腹」對文,則「素」非「心所向」之謂。

荆軻

「荆軻湛七族,要離燔妻子」。應劭曰:「荆軻爲燕刺秦始皇不成而死,其族坐之湛没也。」師古曰:「此説云『湛七族』,無『荆』字也。尋諸史籍,荆軻無湛族之事,不知陽所云者定何人也。」劉敞曰:「王充書言『秦怨荆軻,并殺其九族』,『殺』則是『湛』矣,非必沈之水也。」宋祁曰:「淳化本作『荆軻』,景祐本無『荆』字。案浙本、郭本去『荆』字,云據注無『荆』字。南本徐鍇亦滅『荆』字。」念孫案:劉説是也。《論衡·語增篇》云:「傳語云:『町町若荆軻之閭。』言荆軻爲燕太子丹刺秦王,秦王誅軻九族,其後恚恨不已,復夷軻之一里,一里皆滅,故曰『町町』。此言增之也。夫秦雖無道,無爲盡誅荆軻之里,或時誅軻九族,九族衆多,同里而處,好增事者則言『町町』也。」仲任不信「町町」之説,而信「滅九族」之語,九族、七族,小異而大同,則漢時傳語固有荆軻滅族之事矣。且「荆軻湛七族,要離燔妻子」,相對爲文,則正文内當有「荆」字,若無「荆」字,則應注當云:「軻,荆軻也。」今直云「荆軻爲燕刺秦始皇」,則正文原有「荆」字甚明。師古所見本偶脱「荆」字,遂云「不知何人」,誤矣。諸校本去「荆」字,即惑於師古之説也。《史記》《新序》《文選》皆有「荆」字。

開忠

「欲開忠於當世之君」。師古曰:「開,謂陳説也。」《文選》李善注引《小雅》曰:「開,達也。」念孫案:李説是。

法而不譎

「孔子曰:『齊桓公法而不譎。』」念孫案:法,猶正也。故《論語》作「正而不譎」。僖二十年《穀梁傳》:「南門者,法門也。」「法門」即正門。《史記·賈生傳》:「改正朔,易服色,法制度,定官名。」「法制度」即正制度。《荀子·性惡篇》云:「明禮義以化之,起法正以治之。」又云:「凡禹之所以爲禹者,以其爲仁義法正也。」《家語·七十二弟子篇》云:「高柴爲人,篤孝而有法正。」《大戴禮·勸學篇》:「夫水,出量必平,似正。」《荀子·宥坐篇》「正」作「法」。是「法」與「正」同義。師古以「法」爲「守法」,則於義稍迂。

勁不足以扞寇

「權不足以自守,勁不足以扞寇」。念孫案:「勁」當爲「埶」,字之誤也。俗書「埶」字作「」,「勁」字作「」,二形相似。權輕則不足以守國,埶弱則不足以扞寇。「埶」與「權」正相對,若作「勁」,則與「權」不相對矣。師古云「權謀勁力不能扞守」,加「謀」、「力」二字以曲通其義,而不知「勁」爲「埶」之譌也。《漢紀·孝景紀》作「勢不足以扞寇」,以是明之。

所以爲大王惑

「此愚臣之所以爲大王惑也」。宋祁曰:「景德本云:『此愚臣之所大惑也。』無『以爲』、『王』三字。」念孫案:景德本是也。有此三字,則文義不順,後人以下文復説吴王書云「此臣所以爲大王患也」,遂妄加此三字耳。景祐本及《漢紀》《文選》《羣書治要》皆無此三字,《説苑·正諫篇》同。

不知

「人性有畏其景而惡其迹者,卻背而走,迹愈多,景愈疾,不知就陰而止,景滅迹絶」。念孫案:「知」當爲「如」,字之誤也。「不如」二字與下文兩「莫若」、一「不如」文同一例。「不如就陰而止」與下文「不如絶薪止火而已」亦文同一例。若作「不知」,則與下文不合矣。或曰:《莊子·漁父篇》:「人有畏景惡迹而去之走者,舉足愈數而迹愈多,走愈疾,而景不離身,不知處陰以休景,處静以息迹,愚亦甚矣。」「不知」二字,正與此同。曰:否。《莊子》上言「不知」,故下言「愚甚」。若作「不如」,則與下文不合矣。此文上言「不如」,故下言「景滅迹絶」,言與其愈走而迹愈多,景愈疾,不如就陰而止,則景自滅,迹自絶也。若作「不知」,則又與下文不合矣。下文云「不如絶薪止火而已」,若改作「不知」,其可乎?《文選》正作「不如」。

南距羌筰之塞

「昔者,秦西舉胡戎之難,北備榆中之關,南距羌筰之塞,東當六國之從」。劉攽曰:「邛筰武帝始通,此云秦南距羌筰之塞,非。」念孫案:《史記·西南夷傳》云:「秦時常頞略通五尺道,諸此國頗置吏焉。十餘歲,秦滅。及漢興,皆棄此國,而關蜀故徼。」《漢書》同。是秦已通西南夷,而於諸國置吏,及漢初復棄之,而關蜀故徼也。《司馬相如傳》載相如之言,亦云「邛、筰、冉、駹,秦時嘗通爲郡縣,至漢興而罷」。此言秦「南距羌筰」,正與二傳合,貢父特未之考耳。

方輸錯出

「夫漢并二十四郡,十七諸侯,方輸錯出,運行數千里不絶於道」。張晏曰:「四方更輸,錯互更出攻也。」師古曰:「方軌而輸,雜出貢賦,入於天子。」念孫案:方,猶竝也。言郡國之貢賦竝輸雜出,運行不絶也。高誘注《淮南·氾論篇》曰:「方,竝也。」《微子》曰「小民方興,相爲敵讎」,《史記·宋世家》「方」作「竝」。《荀子·正論篇》曰「故象刑殆非生於治古,竝起於亂今也」,《漢書·刑法志》「竝」作「方」。是「方」與「竝」同義。《吕刑》曰「方告無辜于上」,謂竝告無辜也。説見《經義述聞》。《鄉射禮》曰「不方足」,謂不竝足也。《爾雅》曰「大夫方舟」,謂竝兩舟也。

所以爲大王樂

「此臣之所以爲大王樂也」。宋祁曰:「景祐本無『以』字。」念孫案:景祐本是也。此「以」字涉上文「此臣所以爲大王患也」而衍,上文當有「以」字,此不當有,三復之而其義自明。《漢紀》《文選》皆無「以」字。

讒惡

「與冗從争,見讒惡」。師古曰:「惡,謂冗從言其短惡之事。」念孫案:師古以「惡」爲「短惡之事」,非也。「惡」與「」同。《説文》:「,相毁也。」《玉篇》:「烏古切。」《廣韻》:「又烏路切。」俗作「」。字通作「惡」,「見讒惡」,即見讒毁。上文「勝等疾陽,惡之孝王」,師古彼注曰:「惡,謂讒毁也。」《戰國策》《史記》《漢書》皆謂「相毁」爲「惡」。

上得之

「皋上書北闕,自陳枚乘之子。上得之,大喜」。宋祁曰:「得之,越本無『之』字。」念孫案:越本是也,景祐本亦無「之」字。「上得」者即謂「上得之」,無庸更加「之」字。《張耳陳餘傳》:「陳涉生平數聞耳、餘賢,見,大喜。」但言「見」而不言「見之」,文義正與此同。《漢紀·孝武紀》:「相如作《子虚賦》,上得,讀而善之。」亦但言「得」而不言「得之」也。《文選·兩都賦序》注、《藝文類聚·雜文部二》、《太平御覽·文部三》及《十六》引此竝作「上得」,無「之」字。

變化之後 異舊之恩

「夫繼變化之後,必有異舊之恩」。《漢紀·孝宣紀》「變化」作「變亂」,「異舊之恩」作「雋異之德」。念孫案:上文曰「禍亂之作,將以開聖人」,下文曰「深察禍變之故,迺皇天之所以開至聖」,則作「變亂」者是也。宣帝繼昌邑王之後,故曰「繼變亂之後」,作「變化」則非其義矣。「異舊」亦當依《漢紀》作「雋異」,今本「雋」誤爲「舊」,又誤在「異」字之下耳。宣十五年《左傳》注曰:「雋,絶異也。」雋異之恩,謂非常之恩,下文曰「滌煩文,除民疾,存亡繼絶,以應天意」,所謂「雋異之恩」也。若作「異舊之恩」,則非其義矣。《羣書治要》所引已誤。

始受命

「宜改前世之失,正始受命之統」。念孫案:「命」字涉上文「受命」而衍,上文云「春秋正即位,大一統而慎始也」,故此云「正始受之統」,且與「改前世之失」對文,則本無「命」字明矣。《漢紀》及《説苑·貴德篇》皆無「命」字。

周内

「上奏畏卻,則鍛練而周内之」。晉灼曰:「精孰周悉,致之法中也。」念孫案:晉注「精孰」是解「鍛練」二字,「周悉」是解「周」字,「致之法中」是解「内之」二字,如此則「周内」分爲二義矣。今案,「内」讀爲「納」,納者,補也,周密也。此承上「上奏畏卻」而言,謂密補其奏中之罅隙,非謂「致之法中」也。鍛練而周内之,謂鍛練其文而周納其隙。《廣雅》曰:「紩,納也。」又曰:「衲,補也。」《論衡·程材篇》曰:「納縷之工,不能織錦。」「納」、「衲」、「内」古字通,今俗語猶謂破布相連處爲「納頭」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