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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書弟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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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田灌韓傳

矯先帝詔害

「迺劾嬰矯先帝詔害,罪當棄市」。鄭氏曰:「矯詔有『害』、『不害』也。」《義門讀書記》曰:「《史記》無『害』字,此衍文。鄭注迂鑿。」念孫案:《漢書》凡言坐矯詔罪者,皆有「害」、「不害」之分,《史記》亦有之。《武功臣表》:「浩侯王恢坐使酒泉矯制害,當死。」《史記》同。如淳曰:「律,矯詔大害,要斬。有矯詔害、矯詔不害。」《外戚侯表》:「宜春侯衞伉坐矯制不害,免。」《史記》同。《終軍傳》:「張湯劾徐偃矯制大害,法至死。」皆其證。何以「害」爲衍文,蓋未考漢律也。

小苛禮

「今大后以小苛禮責望梁王」。念孫案:「小苛禮」,《史記》作「小節苛禮」,是也。此脱「節」字,則文義不完。

自上古弗屬

「今匈奴遷徙鳥集,難得而制,得其地不足爲廣,有其衆不足爲彊,自上古弗屬」。師古曰:「不内屬於中國。」《史記》作「自上古不屬爲人」,索隱曰:「案晉灼云:『不内屬於漢爲人。』」念孫案:如晉注,則《漢書》本作「自上古弗屬爲人」,而顔注云「不内屬於中國」,則所見本已脱「爲人」二字矣。《史記》主父偃諫伐匈奴書亦云:「禽獸畜之,不屬爲人。」

天下之功 功義

「夫聖人,以天下爲度者也,不以己私怒傷天下之功」。念孫案:傷天下之功,本作「傷天下之功義」,「功」與「公」同。「公義」與「私怒」相對爲文。報讎雪恥,一己之私怒也,按兵恤民,天下之公義也,故曰「不以己私怒傷天下之公義」。「公」借爲「功」,又脱去「義」字,詞意遂不完備。《羣書治要》引此已誤。《新序·善謀篇》作「不以己之私怒傷天下之公義」,《漢紀·孝武紀》作「不以私怒傷天下公議」,皆其證也。「議」與「義」同,《莊子·齊物論篇》「有倫有義」,《釋文》:「義,崔本作『議』。」《史記·留侯世家》「義不爲漢臣」,《新序·善謀篇》作「議」。《司馬相如傳》「義不反顧」,《酷吏傳》「義不受刑」,《漢書》竝作「議」。又《杜鄴傳》「及陽信侯業,皆緣私君國,非功義所止」,「功」亦與「公」同。「公」與「私」相對,言鄭業緣私恩而得封,非公義所在也。師古曰「非有功而侯」,則「功義」二字義不相屬矣。

逗橈

「廷尉當恢逗橈,當斬」。服虔曰:「『逗』音『企』。」應劭曰:「逗,曲行避敵也。橈,顧望也。案:「橈」字之訓未確。軍法語也。」蘇林曰:「『逗』音『豆』。」如淳曰:「軍法,行而逗留畏愞者要斬。」師古曰:「服、應二説皆非也。逗,謂留止也。橈,屈弱也。」念孫案:「逗」當爲「」。《説文》:「,曲行也。從辵,只聲。」《玉篇》音「丘戟切」。《説文》又云:「乚,讀若「隱」。匿也。象曲隱蔽形。」《莊子·人閒世篇》「吾行卻曲」,釋文:「卻,字書作『』。「卻曲」即曲也。《廣雅》云:「橈、,曲也。」是「橈」與「」同義。恢不擊單于輜重而輒罷兵,故曰「橈當斬」。《淮南·氾論篇》云「令曰『屈橈者要斬』」是也。「」與「逗」字相似,世人多見「逗」,少見「」,故「」譌爲「逗」。《史記·韓長孺傳》同。逗,止也。橈,曲也。二字各爲一義,不得以「逗橈」連文。服、應所見本正作「」,故服云「音企」,以「企」、「」聲相近也。若「逗」字,則聲與「企」遠而不可通矣。應云:「,曲行避敵也。」「曲行」二字正用《説文》「」字之訓。若「逗」字,則不得訓爲「曲行」矣。蘇、如所見本始譌作「逗」,故誤訓爲「逗留」。師古不知「逗」爲「」之譌,反是蘇、如而非服、應,失之矣。

至它

「於梁舉壺遂、臧固、至它,皆天下名士」。師古曰:「於梁舉二人,至於他餘所舉,亦皆名士也。」《史記》「至它」作「郅他」,索隱曰:「上音質,下徒何反,謂三人姓名也:壺遂也,臧固也,郅他也。若《漢書》則云『至他』,言至於他處亦舉名士也。」念孫案:「至」與「郅」通。它,古「他」字。「壺遂」、「臧固」、「至它」皆人姓名,謂長孺舉此三人皆天下名士也。若云「至於他餘所舉,亦皆天下名士」,則名士不應若是之多。且「至它」二字文不成義,必加「所舉」二字於下,而其義始明矣。小司馬以「至它」爲「至於他處」,尤非。解《漢書》者不以「至它」爲人姓名,徒以「郅」讀入聲,「至」讀去聲耳,不知「至」字古讀若「質」,聲與「郅」同,故字亦相通。《豳風·東山篇》「我征聿至」,與「垤」、「室」、「窒」爲韻。《小雅·杕杜篇》「期逝不至」,《蓼莪篇》「入則靡至」,竝與「恤」爲韻。《月令》「寒氣總至」,與「室」爲韻。《莊子·刻意篇》「道德之質」,《天道篇》「質」作「至」。《漢書·司馬相如傳》「爰周郅隆」,文穎曰:「郅,至也。」「郅隆」即「至隆」。《史》《漢》中人姓、人名類多借字,「郅」、「至」之通亦是也。

灌夫用一時決策而各名顯

「竇嬰、田蚡皆以外戚重,灌夫用一時決策,師古曰:「謂馳入吴軍,欲報父讎也。而各名顯」。念孫案:「名」上本無「各」字,今作「各名顯」者,一本作「名」,一本作「各」,而後人誤合之也。「用一時決策而名顯」者,「用」亦以也。言竇、田皆以外戚重,而灌夫則以一時決策而名顯也。「名顯」專指灌夫,下文竝位卿相,乃總承竇、田、灌言之耳。師古不知「各」爲「名」之誤衍,而以「各名顯」爲總上之詞,遂以「灌夫用一時決策」爲句,不與下連讀,失之矣。《史記》正作「灌夫用一時決策而名顯」。

景十三王傳

頃王子

「復立頃王子睃弟郚鄉侯閔爲王」。宋祁曰:「兩浙本無『頃王子』三字。」念孫案:兩浙本是也。閔爲睃弟,則爲頃王子可知,無庸更言「頃王子」矣。上文云「復立元弟上郡庫令良」,下文云「立尊弟高」,皆不言某王子,是其例也。

淮陽

「建異母弟定國爲淮陽侯」。念孫案:淮陽乃王國,非侯國。「陽」當爲「陵」。《王子侯表》云「淮陵侯定國,江都易王子」,是其證。漢淮陵故城在今泗州盱眙縣西北,與江都相近。

覆我

「漢廷使者即復來覆我,我決不獨死」。師古曰:「覆,治也。」念孫案:訓「覆」爲「治」,於古無據。《爾雅》:「覆、察,審也。」鄭注《考工記·弓人》云:「覆,猶察也。」言使者若復來審問我,則我必叛也。

帛布單衣

「每相二千石至,彭祖衣帛布單衣,自行迎除舍」。念孫案:「帛布」當從《史記·五宗世家》作「皁布」。皁布單衣,賤者之服也。「皁」與「帛」字相似,因誤爲「帛」。《管子·輕重戊篇》:「立皁牢,服牛馬。」今本「皁」誤作「帛」。衣帛則不衣布,衣布則不衣帛,不得言「衣帛布」也。師古曰:「或帛或布,以爲單衣。」斯爲曲説矣。

李廣蘇建傳

將數十騎從

「上使中貴人從廣,勒習兵擊匈奴。中貴人將數十騎從,見匈奴三人,與戰。射傷中貴人,殺其騎且盡,中貴人走廣」。張晏解「將數十騎從」云:「放縱遊獵也。」師古曰:「張讀作『縱』,此説非也。直言將數十騎自隨,在大軍前行,而忽遇敵也。」念孫案:師古以「從」爲隨從,非也。既在大軍前,則不得言隨從。若謂以騎自隨,則當云「從數十騎」,下文云「李敢從數十騎」。不當云「將數十騎從」也。張讀「從」爲「放縱」,是也,而云「放縱遊獵」,亦非。今案,「從」讀爲「縱兵」之「縱」,謂馳擊之也。《史記》作「中貴人將騎數十縱」,徐廣曰:「放縱馳騁。」蓋得其意矣。下文曰:「聞鼓聲而縱,聞金聲而止。」《史記·高祖紀》曰:「高祖與項羽決勝垓下,孔將軍、費將軍縱。」《匈奴傳》曰:「漢兵約單于入馬邑而縱。」《朝鮮傳》曰:「率遼東兵先縱。」并與「將數十騎從」之「從」同義。

不去

「彼虜以我爲走,今解鞍以示不去」。念孫案:「去」當爲「走」,字之誤也。「走」與「不走」文正相對,不當變「走」言「去」。《太平御覽·兵部二十五》引此正作「不走」。《史記》及《通典·兵六》《通鑑·漢紀十六》竝同。

有恨

「將軍自念,豈嘗有恨者乎」。念孫案:「恨」上有「所」字,而今本脱之,則語意不完。《藝文類聚·封爵部》《太平御覽·封建部一》引此皆有「所」字,《史記》同。

惑失道 不爲利惑

「惑失道,後大將軍」。師古曰:「惑,迷也。」念孫案:正文、注文皆本作「或」,今作「惑」者,後人不識古字而改之也。以字本作「或」,故師古釋之曰:「或,迷。」《衛青霍去病傳》「或失道」,師古亦曰:「或,迷也。」若作「惑」則不煩訓釋矣。《文選·范彦龍〈效古詩〉》注、《太平御覽·兵部五》引此竝作「或」,《史記》同。又《卜式傳》「不爲利惑」,字亦本作「或」。宋祁曰:「一作或。」故師古曰:「言不惑於利。」若作「惑」,則又不煩訓釋矣。

客遇之

「如浞野侯爲虜所得,後亡還,天子客遇之」。宋祁曰:「浙本『客』作『容』。」念孫案:「客」字義不可通,《衞霍傳》但云浞野侯趙破奴「以浚稽將軍擊匈奴左王,爲虜所得,遂没其軍。居匈奴中十歲,復與其大子安邦亡入漢」,無所謂「天子客遇之」之事。「客」當依浙本作「容」,字之誤也。容,寬也。見《五行志》。遇,待也。見《管子·任法篇》注。寬待之,謂不問其没軍之罪。

何以女爲見

「武駡律曰:『女爲人臣子,不顧恩義,畔主背親,爲降虜於蠻夷,何以女爲見?』」師古曰:「言何用見女爲也。」念孫案:「見」字當本在「女」字上。「何以見女爲」,猶《論語》言「何以文爲」「何以伐爲」耳。若云「何以女爲見」,則文不成義矣。《漢紀·孝昭紀》作「何用見女爲兄弟乎」,「爲」下加「兄弟」二字,遂失其指。然據此知《漢書》本作「何以見女爲」也。

絶不飲食

「迺幽武置大窖中,絶不飲食」。念孫案:此本作「絶不與飲食」,師古所見本脱「與」字,則義不可通,乃曲爲之説曰:「飲,於禁反。食,讀曰『飤』。」誤矣。舊本《北堂書鈔·設官部十五》陳禹謨依顔本《漢書》删「與」字。《服飾部三》、此卷「與」字未删。《藝文類聚·天部下》《太平御覽·天部十二》《人事部百二十七》《服用部十》引此皆作「絶不與飲食」,是諸家所見本皆與師古異也。《漢紀》本於《漢書》,而亦作「絶不與飲食」,是仲豫所見本正與諸家同也。今據以訂正。《新序·節士篇》亦作「絶不與飲食」。

網紡繳

「武能網紡繳,檠弓弩」。宋祁曰:「『網』字上疑有『結』字。」念孫案:「結網」與「紡繳」對文,宋説是也。《太平御覽·人事部百二十七》引此正作「結網紡繳」。《漢紀》同。

某澤

「言天子射上林中,得鴈,足有係帛書,言武等在某澤中」。念孫案:「某澤」二字文義不明。「某」當爲「荒」,字之誤也。隷書「荒」字或作「」,與「某」相似。「荒澤」即上文所云「北海上無人處」也。凡塞外大澤,通謂之「海」,海邊無人之地,故曰「荒澤中」。《吴子·論將篇》曰:「軍居荒澤,草楚幽穢。」言天子射鴈得書,知武等在荒澤中也。《藝文類聚·鳥部中》引作「某澤」,則此字之譌已久。《漢紀·孝昭紀》正作「荒澤」。

物故

「前以降及物故,凡隨武還者九人」。師古曰:「物故,謂死也。言其同於鬼物而故也。一説,不欲斥言,但云其所服用之物皆已故耳。」宋祁曰:「『物』,當從南本作『歾』,音『没』。」又《釋名》曰:「漢以來謂死爲物故,言其諸物皆就朽故也。」此師古後説所本。《史記·張丞相傳》集解引高堂隆《答魏朝訪》曰:「物,無也。此是讀「物」爲「勿」。故,事也。言無所能於事。」念孫案:子京説近之。「物」與「歾」同。《説文》:「歾,終也。或作殁。」「歾」、「物」聲近而字通,今吴人言「物」字聲如「没」,語有輕重耳。「歾故」,猶言死亡。《楚元王傳》云「物故流離,以十萬數」,《夏侯勝傳》云「百姓流離物故者過半」,「物故」與「流離」對文,皆兩字平列,諸家皆不知「物」爲「歾」之借字,故求之愈深,而失之愈遠也。

著節

「以武著節老臣,令朝朔望,號稱祭酒,甚優寵之」。念孫案:「著節」本作「苦節」,字之誤也。舊本《北堂書鈔·設官部十九》岀「蘇武苦節優寵」六字,注引此傳云:「宣帝以武苦節老臣,令朝朔望。」陳禹謨本仍改「苦」爲「著」。《藝文類聚·職官部二》同。

衞青霍去病傳

當云何

「建當云何」。師古曰:「謂處斷其罪,法何至也。」念孫案:注言「處斷其罪」,則誤以「當」爲「廷尉當」之「當」。《楊惲傳》:「廷尉當惲大逆無道。」師古曰:「當,謂處斷其罪。」解「云何」二字亦未了。余謂「云何」者,如何也。問建棄軍之罪當如何也。「如」、「云」語之轉。《李陵傳》「所與博德言者云何」,《東方朔傳》「隱云何」,《王莽傳》「五聲八音條各云何」,皆謂如何也。

三年

「去病侯三歲,元狩三年春,爲票騎將軍,將萬騎出隴西,有功」。宋祁曰:「三年,越本作『二年』。」念孫案:越本是也。景祐本及《史記》竝作「元狩二年」,本書《武紀》亦云「元狩二年春,遣驃騎將軍霍去病岀隴西」。《漢紀》同。又《史記·建元以來侯者表》云:「冠軍景桓侯霍去病以元朔六年從大將軍擊匈奴,斬相國功侯。元狩二年,以驃騎將軍擊匈奴至祁連,益封。」自元朔六年至元狩二年,凡三年,故曰「侯三歲」。

道邊

「渾邪王與休屠王等謀欲降漢,使人先要道邊」。師古曰:「道,猶言也。先爲要約,來言之於邊界。」念孫案:「使人先要道邊」當依《史記》作「使人先要邊」,集解云「遣使向邊境要遮漢人,令報天子」是也。今本《集解》誤入正文内,辯見《史記》。「道」即「邊」,字之誤而衍者。師古曲爲之説,非也。或謂「道邊」爲路旁,尤不成語。

渾邪裨王將

「渾邪裨王將見漢軍而多欲不降者」。念孫案:「渾邪裨王將」當依《史記》作「渾邪王裨將」。

涉獲

「票騎將軍去病絶大幕,涉獲單于章渠」。師古曰:「涉,謂涉水也。章渠,單于之近臣也。涉水而破獲之。」念孫案:上文曰「涉狐奴」,又曰「涉鈞耆」「濟居延」,下文曰「濟弓盧」,凡言「涉」、言「濟」者,其下皆是水名,今不言所涉之水。而但言「涉獲」,則「涉」非「涉水」之謂矣。余謂「涉」猶「入」也,入其軍,獲其近臣,故曰「涉獲單于章渠」。《高紀贊》:「涉魏而東。」晉灼曰:「涉,猶入也。」是其證。

失期

「以將軍出北地,後票騎,失期」。宋祁曰:「景德本無『失』字。」念孫案:景德本是也。「後票騎期」即「失期」也,無庸更加「失」字。景祐本及《史記》皆無「失」字。

爲侯

「趙信以匈奴相國降,爲侯」。念孫案:「侯」上脱「翕」字,當依《史記》補。「翕侯」又見《武功臣表》及《匈奴傳》。《史記》同。

董仲舒傳

褎然

「今子大夫褎然爲舉首,朕甚嘉之」。張晏曰:「褎,進也。爲舉賢良之首也。」師古曰:「褎然,盛服貌也。《詩·邶風·旄丘》之篇曰:『褎如充耳。』」念孫案:褎然者,出衆之貌,故曰「褎然爲舉首」。《大雅·生民篇》「實種實褎」,毛傳曰:「褎,長也。」義與「褎然爲舉首」之「褒」相近。張晏訓「褎」爲「進」,猶爲近之。師古訓爲「盛服貌」,則與「爲舉首」三字義不相屬,且下句云「朕甚嘉之」者,嘉其賢良岀衆,非嘉其盛服也。

桀紂之行

「陵夷至虖桀紂之行,王道大壞矣」。宋祁曰:「浙本『行』下有『作』字。」念孫案:浙本是也。此言桀紂之行作而王道大壞,脱去「作」字,則語意不完。《羣書治要》及《文選·移讓太常博士書》注引此皆有「作」字。

辭之所謂大也

「臣謹案:《春秋》謂一元之意,一者,萬物之所從始也,元者,辭之所謂大也」。師古曰:「《易》稱『元者,善之長也』,故曰『辭之所謂大也』」。念孫案:「大」當爲「本」。下文曰「謂一爲元者,視大始而欲正本也。」「視大始」,承上「始」字而言,「欲正本」,承上「本」字而言。又曰「《春秋》探探其本,而反自貴者始」,仍承「始」字、「本」字而言,則上文本作「辭之所謂本」明矣。「本」字上半與「大」相似,又涉下文「視大始」而誤。「元」字雖可訓爲「大」,而仲舒則訓「元」爲「本」,以起下「欲正本」之語,非訓爲「大」也。《春秋繁露·王道篇》曰:「《春秋》何貴乎元而言之?元者,始也,言本正也。」《重政篇》曰:「《春秋》變一謂之元,元,猶原也,其義以隨天地終始也。故元者爲萬物之本,而人之元在焉。」以上二條皆訓「元」爲「本」,又訓爲「始」,「始」亦「本」也。《晉語》注曰:「始,本根也。」《吕氏春秋·孝行篇》注曰:「本,始也。」若訓「元」爲「大」,則别出一義,非仲舒「正本」之指矣。《漢紀·孝武紀》正作「元者,辭之所謂本也」。

未以位爲樂

「臣聞堯受命,以天下爲憂,而未以位爲樂也」。念孫案:《羣書治要》引此「未」下有「聞」字,語意較完。

又盡善也

「《韶》盡美矣,又盡善也」。錢氏《養新録》曰:「《漢書·董仲舒傳》引孔子曰:『《韶》盡美矣,又盡善矣。』又引『《武》盡美矣,未盡善也』。上『矣』下『也』,語意不同,當是《論語》古本。今《漢書》亦改作『也』,唯景祐本是『矣』字。《西漢策要》與景祐本同。」念孫案:錢説是也。據顔注云「故聽其樂,而云盡美盡善矣」,則正文本是「矣」字。《羣書治要》引作「《韶》盡善矣」,文雖從省,而亦是「矣」字。

所謂

「且古所謂功者,以任官稱職爲差,非所謂積日絫久也」。念孫案:下「所」字涉上「所」字而衍,景祐本作「非謂積日絫久也」。《通典·選舉一》《通鑑·漢紀九》竝同。《漢紀》作「不謂積日累久也」,皆無「所」字。

予之齒

「予之齒者去其角」。師古曰:「謂牛無上齒則有角,其餘無角者則有上齒。」宋祁曰:「『齒』字上,古本、浙本同有『上』字,據注亦當有。只云『予之齒』,是通上下,殊非義理。」念孫案:《羣書治要》引作「予上齒者去其角」,無「之」字,與下句相對,句法較爲整齊。《春秋繁露·度制篇》亦云「有角不得有上齒」。

如之

「因乘富貴之資力,以與民争利於下,民安能如之哉!」念孫案:如,猶當也,説見《史記·李將軍傳》。

司馬相如傳

奏之天子天子大説

「奏之天子,天子大説」。師古曰:「『説』讀曰『悦』。」念孫案:正文、注文皆後人加之,景祐本所無也。賦奏在下文,則此不得先言「奏」。且下「其辭曰」三字,乃總承上文言之,忽插此二句,則語意中斷矣。後人以下文云「相如既奏《大人賦》,天子大説」,遂增此二句,而不自知其謬也。《史記》有此二句,亦後人所加。

隆崇律崪

「《子虚賦》:『其山則盤紆岪鬱,隆崇律崪,岑崟參差,日月蔽虧。』」宋祁曰:「越本無『隆崇律崪』四字。」念孫案:景祐本亦無此四字,而《史記》、《文選》有之,疑皆後人所加也。注引郭璞曰:「詰屈竦起也。岪音佛。」「詰屈」是釋「盤紆」二字,《文選注》「詰屈」作「隆崇」,乃後人不曉注音而妄改之。「竦起」是釋「岪鬱」二字,而「隆崇律崪」不與焉。且「岪」字有音而「崪」字無音,其可疑一也。《文選》「律崪」作「崒」,而兩字皆無音,其可疑二也。《西都賦》「巖峻崷崪」,《西京賦》「隆屈崔崪」皆有音。《藝文類聚·産業部下》引《子虚賦》云:「其山則盤紆茀鬰,岑崟參差,日月蔽虧。」,而無「隆崇律崪」四字,與越本、景祐本同,其可疑三也。後人加此四字,而以「鬱」、「崪」爲韻,不知此三句但以「差」、「虧」爲韻,而首句不入韻也。

「軼野馬,騊駼」。張揖曰:「軼,過也。」郭璞曰:「,車軸頭也。」師古曰:「,謂軸頭衝而殺之也。軼音逸。」念孫案:「軼」讀若「迭」。隱九年《左傳》:「懼其侵軼我也。」杜注曰:「軼,突也。」僖三十二年:「將有西師過軼我。」《釋文》竝云:「軼,直結反。」成十三年:「迭我殽地。」「迭」與「軼」同。此言「軼野馬」,亦是「侵軼」之意,當讀若「迭」而訓爲「突」也。,讀爲「躗」。躗,蹋也。《莊子·馬蹄篇》釋文引《廣雅》曰:「踶,蹋也。」《説文》:「踶,躗也。」「躗,踶躗也。」舊本譌作「衞也」,今據「踶」字注及《牛部》「」字注改。是「躗」爲「蹋」也。「躗」、「」二字竝音「衞」,故字亦相通,言突野馬而蹋騊駼也。《上林賦》之「白鹿」義與此同,「蹵蛩蛩,轔距虚,軼野馬,騊駼」皆上文所云「陵狡獸」也。張訓「軼」爲「過」,郭訓「」爲「軸頭」,顔謂「軸頭衝而殺之」,案,軸頭不能殺獸,雖强爲之解而不可通。皆非是。

揚旌抴

「浮文鷁,揚旌抴」。張揖曰:「揚,舉也。析羽爲旌,建於船上。抴,拖也。」《史記》作「揚桂枻」,《集解》引韋昭曰:「枻,檝也。」《文選》作「揚旌栧」,本作「枻」,李善避太宗諱,故改爲「栧」。李善注引郭璞曰:「栧,船舷,樹旌於上。」念孫案:當從《史記》作「揚桂枻」。韋昭訓「枻」爲「檝」,是也。桂枻,謂以桂爲檝,猶《楚辭》言「桂櫂兮蘭枻」也。「浮文鷁,揚桂枻,張翠帷,建羽蓋」,皆相對爲文。「旌」字隸書或作「」,與「桂」字相似。「枻」與「抴」亦相似,故「桂枻」譌爲「旌抴」。張揖謂「建旌於船上」,而訓「抴」爲「拖」,郭璞訓「枻」爲「船舷」,而謂樹旌於其上,揆之本句及上下文義,均有未安。

勺藥

「勺藥之和具而後御之」。伏儼曰:「勺藥以蘭桂調食。」文穎曰:「五味之和也。」韋昭曰:「和齊鹹酸美味也。勺,丁削反。藥,旅酌反。」見《文選·子虚賦》及《七發》注。晉灼曰:「《南都賦》曰:『歸鴈鳴鵽,香稻鮮魚,以爲勺藥,酸恬滋味,百種千名。』文説是也。」師古曰:「諸家之説皆未當也。勺藥,藥草名,其根主和五藏,又辟毒氣,故合之於蘭桂五味,以助諸食,因呼五味之和爲『勺藥』耳。讀賦之士不得其意,妄爲音訓,以誤後學。今人食馬肝馬腸者,猶合勺藥而煮之,豈非古之遺法乎?」《文選》李善注曰:「枚乘《七發》曰『勺藥之醬』,然則和調之言,於義爲得。」引之曰:師古説非,諸家之説皆是也。韋云「勺,丁削反。藥,旅酌反」者,勺藥之言「適歷」也。適歷,均調也。《説文》曰:「,和也。從甘、厤。厤,調也。」「」音「甘」,「厤」音「歷」。《周官·遂師》注曰:「磿者,適歷。」疏曰:「分布希疏得所,名爲『適歷』也。」然則均調謂之「適歷」,聲轉則爲「勺藥」。楊雄《蜀都賦》曰:「乃使有伊之徒,調夫五味,甘甛之和,勺藥之羹。」《論衡·譴告篇》曰:「釀酒於罌,烹肉於鼎,皆欲其氣味調得也。時或鹹苦酸淡,不應口者,由人勺藥失其和也。」嵇康《聲無哀樂論》曰:「大羹不和,不極勺藥之味。」張協《七命》曰:「味重九沸,和兼勺藥。」皆其證矣。服虔注此賦,列或説云:「以勺藥調食。」見《文選注》。蕭該亦云「芍藥香草,可和食」,見《廣韻》。師古襲用其説,遂謂勺藥根「主和五藏,故合之於蘭桂五味,以助諸食」,不知五味之和,總謂之「勺藥」,故云「勺藥之和具」。若專指一物,何以得言具乎?然且歷詆諸家「妄爲音訓」,斯爲謬矣。此賦及《蜀都賦》之「勺藥」皆謂五味之和。陸璣《詩疏》引此,以證《鄭風》之「勺藥」,亦與師古同誤。

赤螭

「《上林賦》:『於是蛟龍赤螭。』」文穎曰:「龍子爲螭。」張揖曰:「赤螭,雌龍也。」如淳曰:「螭,山神也,獸形。」師古曰:「許慎云:『离,山神也。』字則單作『离』。形若龍子,乃從虫。此作『螭』,别是一物,既非山神,又非雌龍、龍子。三家之説皆失之。」念孫案:《吕氏春秋·舉難篇》:「龍食乎清而游乎清,螭食乎清而游乎濁。」高注曰:「螭,龍之别也。」自「蛟龍赤螭」以下九句,皆指水族言之,且「赤螭」與「蛟龍」連文,則「螭」爲龍屬甚明。若山神獸形之「离」,則非其類矣。而師古乃云「既非山神,又非雌龍、龍子」,則果爲何物乎?

崇山矗矗巃嵸崔巍

「於是乎崇山矗矗,巃嵸崔巍」。念孫案:「矗矗」二字後人所加也。「崇山巃嵸崔巍」六字連讀,後人加「矗矗」二字,而以「崇山矗矗」爲句,失之矣。《史記》作「崇山巃嵸,崔巍嵳峩」,《文選·西都賦》注引作「崇山巃嵸崔巍」,而皆無「矗矗」二字。且「矗矗」二字,《漢書》《文選》皆無音釋,其爲後人所加無疑。《吴都賦》之「橚矗森萃」,《蕪城賦》之「矗似長雲」,李善皆有音釋,而此獨無,則本無「矗矗」二字可知。

巖突洞房

「夷嵕築堂,絫臺增成,巖突洞房」。念孫案:「突」當從《史記》作「穾」,字之誤也。「穾」、「突」字相似,傳寫往往譌溷。《莊子·徐無鬼篇》「鶉生於突」,釋文:「穾,烏弔反。郭徒忽反。字則穴下犬。」《淮南·地形篇》「穾生海人」,今本「穾」誤作「突」。《文選》作「窔」,李善引郭璞注曰:「言於巖窔底爲室,潛通臺上也。」《説文》:「窔,深窱皃。」「窔」與「穾」同。「巖穾洞房」皆言其幽深,故下句曰「頫杳眇而無見」。《甘泉賦》曰「雷鬱律於巖窔兮」,《文選》如是。《楊雄傳》作「雷鬱律而巖突兮」,「而」字、「突」字皆誤,而師古無音,則所見本已作「突」矣。《魯靈光殿賦》曰「巖穾洞出,逶迤詰屈」,皆其證也。師古不知「突」爲「穾」之誤,乃曰「於巖穴底爲室,若竈突然,潛通臺上」,襲郭注而小變之,强爲「突」字作解,斯爲謬矣。

娱游往來

「若此者數百千處,娱游往來,宫宿館舍」。師古曰:「娱,戲也。『娱』音許其反。」今本「娱音許其反」「娱」字作「戲」,此後人所改也。後人以「娱」與「許其」音不相協,而「戲」字可讀平聲,故改「娱」爲「戲」以牽合「許其」之音耳。不知「戲」字讀平聲者,乃是「伏戲」之「戲」,非「游戲」之「戲」,且「戲」讀平聲,亦在支部,不在之部,音「許宜反」,不音「許其反」也。此「娱」字乃「娭」字之譌,「娭」非常見之字,故須爲之作音,若「游戲」之「戲」,則不須作音矣。後人之改,甚矣其謬也。《文選》李善注曰:「《説文》曰:『娱,戲也。』許其切。」念孫案:娱音虞,不音許其反,《説文》「娱」訓爲「樂」,不訓爲「戲」,以顔、李二説考之,則「娱」爲「娭」字之譌也。《説文》:「娭,戲也。」《玉篇》音虚基切。「虚基」與「許其」同音。又《楚辭·招魂》「娭光眇視」,王注曰:「娭,戲也。」《漢書·禮樂志》「神來宴娭」,師古曰:「娭,戲也。『娭』音許其反。」音訓正與此同,則「娱」爲「娭」之誤明矣。「娭」即「嬉戲」之「嬉」,故顔、李竝音「許其反」,《史記·司馬相如傳》作「嬉游往來」,此尤其明證也。下文《大人賦》「吾欲往乎南娭」,「氾濫水娭」,《史記》竝作「嬉」。又案,《楚辭·九章》「屬貞臣而日娭」,洪興祖曰:「『娭』一作『娱』,非是。」《招魂》「縣人以娭」,「娭」一作「娱」。《漢書·楊雄傳〈羽獵賦〉》「踔天蟜,娭澗門」,五臣本《文選》「娭」作「嬉」,李善本作「娱」。蓋後人多見「娱」,少見「娭」,故「娭」字多誤爲「娱」矣。

下磧歷之坻

「陵三嵕之危,下磧歷之坻」。師古曰:「磧歷,沙石之貌也。坻,水中高處也,音『遲』。」念孫案:師古説「坻」與「磧歷」之義皆非也。坻,謂山阪也。《説文》曰:「秦謂陵阪曰阺。」字或作「坻」,《玉篇》:「坻,直飢切。水中可居曰坻。又音『底』。《埤蒼》云:『坂也。』」是陵阪之「坻」音底,與水中之「坻」音遲者不同。張衡《南都賦》曰「坂坻嶻嶭而成甗」是也。《文選·西京賦》「右有隴坻之隘」,李善注引應劭《漢書注》曰:「天水有大坂,曰隴坻。」張揖曰:「磧歷,不平也。」見《文選注》。案,「磧歷」叠韻字,謂山阪不平,磧歷然也。師古以「磧」與沙石同類,輒云「磧歷,沙石之貌」,望文生義,失其本指矣。故曰「下磧歷之坻」,坻爲山阪,故言「下」,若水中之坻,則不得言「下」矣。「陵三嵕之危,下磧歷之坻」,皆言山而不言水,下文「越壑厲水」乃始言涉水耳。「坻」讀如「底」,與下文「水」、「豸」、「氏」、「豕」爲韻,非與「危」爲韻,「危」字古音魚戈反,説見《史記》「劉氏危」下。亦不與「坻」爲韻也。

要褭

「羂要褭,射封豕」。念孫案:「要」當依景祐本作「」。《隷續·斥彰長田君斷碑》「究届道」,跋引《漢書》「羂褭」,又引注云:「『』,古『要』字。」今則正文改作「要」,又削去注文矣。

族居

「巴俞宋蔡,淮南于遮,文成顛歌,族居遞奏,金鼓迭起」。師古曰:「族,聚也。聚居而遞奏也。」念孫案:歌聲可言「起」,不可言「居」,師古言「聚居」,非也。「居」讀爲「舉」,「族舉」者,具舉也。「遞奏」者,更奏也。《荀子·王制篇》云「舉錯應變而不窮」,《非相篇》云「居錯徙,應變不窮」,「居錯」即「舉錯」。《書大傳》「民能敬長憐孤,取舍好讓,舉事力者」,《韓詩外傳》「舉」作「居」,是「舉」、「居」古字通也。《史記》正作「族舉遞奏」。

緜藐

「長眉連娟,微睇緜藐」。郭璞曰:「緜藐,視遠貌。」念孫案:下文云「色授魂予,心愉於側」,則此非謂視遠貌也。今案:緜藐,好視貌也。《方言》曰:「南楚江淮之間,黸瞳子謂之。」 郭璞曰:「言緜邈也。」《楚辭·招魂》曰:「靡顔膩理,遺視些。」「」與「緜」同義。「藐」音莫角、莫沼二反。《楚辭·九歌》「目眇眇兮愁予」,王注曰:「眇眇,好貌。」「眇」與「藐」同義,合言之則曰「緜藐」。《方言》注作「緜邈」。張衡《西京賦》曰:「眳藐流眄,一顧傾城。」薛綜以「眳」爲「眉睫之閒」,失之。竝字異而義同。

奉幣使 繇使吏

「今奉幣使至南夷,即自賊殺,或亡逃抵誅」。宋祁曰:「越本『使』作『役』。」念孫案:越本是也。景祐本亦作「役」。奉幣役,謂奉幣之役,即上文所云「發巴蜀之士各五百人以奉幣」者也。發役奉幣,以衞使者,則當言「奉幣役」,不當言「奉幣使」也。「役」字古文作「伇」,與「使」相似而誤。《史記》《文選》及《藝文類聚·雜文部四》竝作「役」。又《韓延夀傳》「取官錢帛,私假繇使吏」,「使」亦當依浙本作「役」。《漢紀》作「私假傜役吏民」,是其證。

衍溢

「昔者洪水沸岀,氾濫衍溢」。念孫案:李善本《文選》「衍溢」作「湓溢」,注曰:「張揖曰:『湓,溢也。』《字林》匹寸切。古《漢書》爲『湓』,今爲『衍』,非也。」,據此,則李所見古本作「湓」,與顔異也。《溝洫志》「河水湓溢」,師古曰:「湓,踊也。」崔瑗《河隄謁者箴》亦曰「湓溢滂汩」。《後漢書·陳忠傳》「徐岱之濱,海水盆溢」,《漢武都太守李翕析里橋郙閣頌》「涉秋霖漉,盆溢口漏」。「盆」竝與「湓」同。《文選·江賦》注引《淮南子》曰:「人莫鑒於流瀿而鑒於澄水。」見《説山篇》。「許慎曰:『楚人謂水暴溢爲瀿,扶園切。』」「瀿」與「湓」聲近而義同。

銜橜

「且夫清道而後行,中路而馳,猶時有銜橜之變」。張揖曰:「銜,馬勒銜也。橜,騑馬口長銜也。」師古曰:「橜,謂車之鉤心也。銜橜之變,言馬銜或斷,鉤心或出,則致傾敗以傷人也。」念孫案:師古説非也。徧考諸書,無謂「車鉤心」爲「橜」者。《説文》:「齺,馬口中橜也。」《史記索隱》引周遷《輿服志》云:「鉤逆上者爲橜,橜在銜中,以鐵爲之,大如雞子。」此與張説小異,而皆以爲馬口中橜。字或作「橛」,《莊子·馬蹄篇》云:「前有橛飾之患,而後有鞭策之威,而馬之死者已過半矣。」《韓子·姦劫弑臣篇》云:「無棰策之威,銜橛之備,雖造父不能以服馬。」《鹽鐵論·刑德篇》云:「猶無銜橛而禦捍馬也。」是銜、橛皆所以制馬,若鉤心,則在輿之下、軸之上,《釋名》云:「鉤心,從輿心下鉤軸也。」《小畜》正義引鄭注云:「輹,謂輿下縛木,與軸相連,鉤心之木是也。」與馬何涉乎?當從張説爲是。又《王吉傳》「其樂豈徒銜橛之間哉」,義亦與此同。

列僊之儒

「列僊之儒居山澤間,形容甚臞」。師古曰:「儒,柔也,術士之稱也,凡有道術皆爲儒。今流俗書本作『傳』字,非也,後人所改耳。」《史記》作「列僊之傳」,索隱曰:「案,『傳』者,謂相傳以列僊居山澤間。小顔及劉氏竝作『儒』,云『儒,柔也。術士之稱』,非。」念孫案:司馬説是也。《郊祀志》云「此三神山者其傳在勃海中」,與此「傳」字同義。「儒」與「列僊」意不相屬,劉、顔曲爲之説,而終不可通。隸書「傳」或作「」,「儒」或作「」,二形相似,故「傳」譌爲「儒」矣。

大行

「《封禪文》:『文王改制,爰周郅隆,大行越成。』」文穎曰:「行,道也。」應劭曰:「大行,道德大行也。」念孫案:文説是。「大行越成」者,大道於是始成也。古謂「道」爲「行」。説見《經義述聞·周易》。

垂統理順

「垂統理順」。張揖曰:「理,道也。其道和順。」念孫案:「理」亦「順」也。《説文》曰:「順,理也。」《廣雅》曰:「理,順也。」《説卦傳》曰:「和順於道德而理於義。」《考工記·匠人》曰:「水屬不理孫,謂之不行。」是「理」與「順」同義。「軌迹夷易」、「湛恩厖洪」、「憲度著明」、「垂統理順」,「夷」、「易」皆平也。「厖」、「洪」皆大也。「著」、「明」,皆明也。「理」、「順」,皆順也。

卒業

「皇皇哉斯事,天下之壯觀,王者之卒業」。師古曰:「皇皇,盛貌也。卒,終也。字或作『本』,或作『丕』,丕,大也。」念孫案:《爾雅》云:「壯,大也。」「壯觀」、「丕業」皆承上「皇皇哉斯事」言之,則作「丕」者是也。作「卒」、作「本」,則非其旨矣。隷書「丕」或作「」,「本」或作「」,「卒」或作「」,三者皆相似,故「丕」譌作「卒」,又譌作「本」。《史記》正作「丕」,五臣本《文選》同。

詩大澤之博

「總公卿之議,詢封禪之事,詩大澤之博,廣符瑞之富,遂作頌」。孟康曰:「詩所以詠功德,謂下四章之頌也。」念孫案:「詩」字若訓爲「詩賦」之「詩」,則「詩大澤之博」,殊爲不詞,且字法與「總公卿之議」、「詢封禪之事」、「廣符瑞之富」皆爲不類矣。《顔氏家訓·書證篇》曰:「相如《封禪書》曰:『導一莖六穗於庖,犠雙觡共抵之獸。』此『導』訓『擇』。光武詔云『非徒有豫養導擇之勞』是也。而《説文》云『導』是禾名,引《封禪書》爲證,『禾一莖六穗於庖』,豈成文乎?縱使相如天才鄙拙,强爲此語,則下句當云『麟雙觡共抵之獸』,不得云『犠』也。」案:「導一莖六穗於庖」,「導」字訓爲「禾」,與「詩大澤之博」「詩」字訓爲「詩賦」之「詩」,皆語不成詞,且與上下文不類也。今案,「詩」者,「志」也。「志」者,「記」也。謂作此頌以記大澤之溥博,廣符瑞之富饒也。「詩」訓「志意」之「志」,又訓「志記」之「志」。《詩序》曰:「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爲志,發言爲詩。」《詩譜正義》引《春秋説題辭》曰:「在事爲詩,未發爲謀,恬澹爲心,思慮爲志。詩之爲言志也。」是「詩」訓爲「志意」之「志」也。《賈子·道德説篇》曰:「書者,著德之理於竹帛而陳之,令人觀焉,以著所從事。故曰書者,此之著者也。詩者,志德之理而明其指,令人緣之以自成也。故曰詩者,此之志者也。」是「詩」又訓爲「志記」之「志」也。

兹爾

「兹爾於舜,虞氏以興」。念孫案:「爾」字於義無取,當依《史記》《文選》作「亦」。《文選》吕延濟注曰:「言此獸於舜亦見也。」今本作「爾」者,「亦」譌爲「尔」,後人因改爲「爾」矣。《淮南·詮言篇》「自身以上,至於荒芒,亦遠矣」,《後漢書·張衡傳》「亦要思乎故居」,今本「亦」竝作「爾」,誤與此同。

公孫弘卜式兒寬傳

策詔諸儒

「上策詔諸儒。制曰」。念孫案:景祐本「儒」下有「曰」字,是也。「制曰」二字即策中之語,則上句「曰」字不可省。《董仲舒傳》云「天子乃復册之曰:制曰」,即其證。

治民之本

「此八者,治民之本也」。宋祁曰:「江南本無『民』字。」念孫案:江南本是也。「民」字涉上下文而衍。上文八事,皆治道之大者,不專指民而言。《漢紀》無「民」字,下文「凡此四者,治之本」,亦無「民」字。

得其要

「得其要」。宋祁曰:「浙本云『得其要術』。」念孫案:「術」字承上文「謂之術」而言,下文「不得其術」,又對「得其要術」而言,則有「術」字者是也。《羣書治要》引此亦有「術」字,《漢紀》同。

和起

「天德無私親,順之和起,逆之害生」。念孫案:「和」當爲「利」,草書之誤也。「順逆」、「利害」皆對文。若作「和」則與「害」不相對矣。《漢紀》作「和」,亦後人以誤本《漢書》改之。《文選·永明十一年策秀才文》注引此正作「利」。

郡國

「兒寬,千乘人也。以郡國選詣博士」。念孫案:「千乘」郡名,非邦名,「邦」字蓋後人所加。《文選·兩都賦序》注引此作「以郡選詣博士」,《史記·儒林傳》「兒寬以文學應郡舉,詣博士,受業郡下」,皆無「邦」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