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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弟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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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 蔽

雖走

「是以與治雖走而是己不輟也」。楊注曰:「既私其所習,妬繆於道,雖與治竝馳,而自是不輟。『雖』或爲『離』。」念孫案:作「離」者是也,言與治離走而自是不已也。作「雖」者,字之誤耳。隷書「離」、「雖」相似,説見《淮南·天文篇》。前説非。

德道

「德道之人,亂國之君非之上,亂家之人非之下,豈不哀哉」。念孫案:「德道」即「得道」也。《剥》上九「君子得與」,釋文:「得,京本作德。」《論語·泰伯篇》「民無得而稱焉」,《季氏篇》作「德」。《大戴記·文王官人篇》「小施而好大得」,《逸周書》作「德」。楊説失之。

故爲蔽宋吕、錢本竝如是。

楊注曰:「數爲蔽之端也。」盧依元刻改正文之「故爲蔽」作「數爲蔽」。念孫案:作「故」者是也。注言「數爲蔽之端」者,數,所主反。下文言人之蔽有十,故先以「故爲蔽」三字總冒下文,然後一一數之於下。注言「數爲蔽之端」,亦是總冒下文之詞,而正文自作「故」,不作「數」也。若云「數爲蔽」,則不詞甚矣。元刻作「數」,即涉注文而誤。

亭山

「桀死於亭山」。楊注曰:「亭山,南巢之山。或本作『鬲山』,案《漢書·地理志》廬江有灊縣,當是誤以『灊』爲『鬲』,傳寫又誤爲『亭』。」念孫案:作「鬲山」者是也。「鬲」讀與「歷」同,字或作「歷」。《太平御覽·皇王部七》引《尸子》曰:「桀放於歷山。」《淮南·脩務篇》「湯整兵鳴條,困夏南巢,譙以其過,放之歷山」,高注曰:「歷山,蓋歷陽之山。」案漢歷陽故城爲今和州治,其西有歷湖,即《淮南·俶真篇》所謂「歷陽之都,一夕反而爲湖」者也。《史記·夏本紀》正義引《淮南子》曰:「湯放桀於歷山,與末喜同舟浮江,奔南巢之山而死。」此所引蓋許注。「歷山」即「鬲山」也。《史記·滑稽傳》「銅歷爲棺」,索隱曰:「歷,即釜鬲也。」是「鬲」、「歷」古字通。楊以「鬲山」爲「灊山」之誤,非也。《魯語》「桀奔南巢」,韋注曰:「南巢,楊州地,巢伯之國,今廬江居巢縣是。」是南巢地在漢之居巢,不在灊縣也。且廬江有灊縣而無灊山,今以「鬲山」爲「灊山」之誤,則是以縣名爲山名矣,尤非。

有鳳有皇

「《詩》曰:『鳳皇秋秋,其翼若干,其聲若簫。有鳯有皇,樂帝之心。』」念孫案:「有鳳有皇」,本作「有皇有鳳」,「秋」、「簫」爲韻,「鳳」、「心」爲韻。《説文》「鳳」從凡聲,古音在侵部,故與「心」爲韻。「鳳」從凡聲而與「心」爲韻,猶「風」從凡聲而與「心」爲韻也。「鳳」字古文作「朋」,又作「鵬」,而古音蒸、侵相近,則「朋」、「鵬」二字亦可與「心」爲韻。《秦風·小戎篇》以「膺」、「弓」、「縢」興「音」爲韻,《大雅·大明篇》以「林」、「興」、「心」爲韻,《生民篇》以「登」、「升」、「歆」今爲韻,《魯頌·閟宫篇》以「乘」、「縢」、「弓」、「綅」、「增」、「膺」、「懲」、「承」爲韻,皆其例也。後人不知古音而改爲「有鳳有皇」,則失其韻矣。王伯厚《詩攷》引此已誤,《藝文類聚·祥瑞部》、《太平御覽·人事部》《羽族部》引此竝作「有皇有鳯」。先言「皇」而後言「鳯」者,變文協韻耳。古書中若此者甚多,後人不達,每以妄改而失其韻。若《衛風·竹竿篇》「遠兄弟父母」與「右」爲韻,而今本「作遠父母兄弟」。《大雅·皇矣篇》「同爾弟兄」與「王」、「方」爲韻,而今本作「同爾兄弟」。《莊子·秋水篇》「無西無東」與「通」爲韻,而今本作「無東無西」。《逸周書·周祝篇》「惡姑柔剛」,與「明」、「陽」、「長」爲韻,而今本作「剛柔」。《管子·内業篇》「能無卜筮而知凶吉乎」,與「一」爲韻,而今本作「吉凶」。《淮南·原道篇》「與萬物終始」,與「右」爲韻,而今本作「始終」。《文選·鵩鳥賦》「或趨西東」,與「同」爲韻,而今本作「東西」。《荅客難》「外有廩倉」,與「享」爲韻,而今本作「倉廩」,皆其類也。

道人

「以其不可道之心,與不道人論道人,亂之本也」。盧云:「下『人』字可去。」念孫案:盧説非也。「與不道人論道人」,「道人」,見上。謂與小人論君子,非謂與之論道也。上文云「得道之人,亂國之君非之上,亂家之人非之下,豈不哀哉」正所謂「與不道人論道人」也。與不道人論道人,則道人退而不道人進,國之所以亂也,故曰「與不道人論道人,亂之本也」,故楊云:「必有妬賢害善。」

非道

「以其可道之心,與道人論非道,治之要也」。楊注曰:「必能懲姦去惡。」盧云:「正文『非』字疑衍,注似曲爲之説。」念孫案:盧説亦非也。「與道人論非道」,謂與道人論非道之人,非謂與之論道也。與道人論非道人,則非道人退而道人進,國之所以治也。故曰「與道人論非道,治之要也」,楊云「必能懲姦去惡」,正釋「治之要」三字,非曲爲之説也。「非道」二字,上文凡兩見。

已所臧

「不以已所臧古「藏」字。害所將受,謂之虚」。盧云:「『已所臧』,元刻作『所已臧』。」念孫案:「所已臧」與「所將受」對文,元刻是也。楊注「積習」二字,正釋「所已臧」三字。宋錢本、世德堂本竝作「所已臧」。

作之則將須道者之虚則人將事道者之壹則盡將思道者静則察

楊注曰:「此義未詳,或恐脱誤耳。或曰:此皆論『虚壹而静』之功也。作,動也。須,待也。將,行也。當爲『須道者,虚則將;事道者,壹則盡;思道者,静則察』,其餘字皆衍也。作之則行,言人心有動作則自行也。以虚心須道,則萬事無不行;以一心事道,則萬物無不盡;以静心思道,則萬變無不察。」引之曰:楊訓「將」爲「行」而以「作之則將」絶句,又增删下文而强爲之解,皆非也。此當以「作之」二字絶句。下文當作「則將須道者之虚,虚則入,將事道者之壹,壹則盡;將思道者之静,静則察」。此承上文「虚一而静」言之。將,語詞也。道者,即上所謂「道人」也。言心有動作,則「將須道者之虚,虚則能入;將事道者之壹,「事」如「請事斯語」之「事」。壹則能盡;將思道者之静,静則能察」也。「虚則入」者,入,納也,猶言虚則能受也。故上文云「不以所已臧害所將受謂之虚」也。「壹則盡」者,言壹心於道,則道無不盡也。「静則察」者,言静則事無不察也。今本「入」誤作「人」,其餘又有脱文衍文耳。

墨云

「故口可劫而使墨云」。陳云:「『墨』與『默』同。《楚辭·九章》『孔静幽默』,《史記·屈原傳》作『墨』。《商君傳》:『殷紂墨墨以亡。』」

賈師

「農精於田而不可以爲田師,賈精於市而不可以爲賈師,宋吕本如是。工精於器而不可以爲器師」。宋錢本「賈師」作「市師」。念孫案:作「市師」者是也。上文以兩「田」字相承,下文以兩「器」字相承,則此文亦當以兩「市」字相承。吕本作「賈師」者,涉上「賈精於市」而誤。

精於物者也

盧云:「案此句當在『不可以爲器師』之下,誤脱在此。」念孫案:此汪説也,見丙申校本。

昔者舜之治天下也至惟明君子而後能知之

阮氏芸臺曰:「此篇言知道者皆當專心壹志,虚静而清明,不爲欲蔽,故曰:『昔者舜之治天下也,不以事詔而萬物成,處一危之,其榮滿側,養一之微,榮矣而未知,故《道經》曰:「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危微之幾,惟君子而後能知之。』案後人在《尚書》内解此者姑弗論,今但就《荀子》言《荀子》其意則曰:舜身行人事而處以專壹,且時加以戒懼之心,所謂危之也。惟其危之,所以滿側皆獲安榮,此人所知也。舜心見道而養以專壹,在於幾微,其心安榮,則他人未知也。如此解之,則引《道經》及『明君子』二句與前後各節皆相通矣。楊注謂『危之』當作『之危』,非也。『危之』者,懼蔽於欲而慮危也;『之危』者,已蔽於欲而陷危也。謂『榮』爲『安榮』者,《儒效篇》曰:『爲君子則常安榮矣,爲小人則常危辱矣。凡人莫不欲安榮而惡危辱。』據此則《荀子》常以『安榮』與『危辱』相對爲言。此篇言『處一危之,其榮滿側』,若不以本書證之,則『危榮』二字難得其解矣。故解《道經》當以《荀子》此説爲正,非所論於《古文尚書》也。」念孫案:此説是也。下文言「闢耳目之欲,遠蚊之聲」「可謂危矣,未可謂微也」言人能如舜之危,不能如舜之微也。然則所謂「危」者,非蔽於欲而陷於危之謂。

察理

「故人心譬如槃水,正錯而勿動,則湛濁在下而清明在上,則足以見須眉而察理矣」。郝云:「『理』上當有『膚』字,《榮辱》《性惡》二篇竝云『骨體膚理』是矣。」

乘杜

「乘杜作乘馬」。楊注曰:「《世本》云『相土作乘馬』,『杜』與『土』同。」念孫案:古無謂「相土」爲「乘杜」者,「乘杜」蓋「桑杜」之誤。「相」、「桑」古同聲,故借「桑」爲「相」。《爾雅·釋蟲》「諸慮,奚相」,釋文:「相,舍人本作桑。」隷書「桑」或作「」,「乘」或作「」見漢《安平相孫根碑》。二形相似,又因下文「乘馬」而誤爲「乘」耳。《漢書·王子侯表》「桑丘節侯將夜」,今本「桑」誤作「乘」。楊云以其作乘馬之法,故謂之「乘杜」,此則不得其解而曲爲之説。

凡人之有鬼也必以其感忽之閒疑玄之時正之

念孫案:「正」當爲「定」,聲之誤也。下文「正事」同。「必以其感忽之閒、疑玄之時定之」者,必以感忽之閒,疑眩之時而定其有鬼也。據楊注云「必以此時定其有鬼」,則所見本是「定」字明矣。「定」字上文凡六見。

故傷於溼而擊鼓鼓痹則必有弊鼓喪豚之費矣而未有俞疾之福也

念孫案:自「鼓痹」以上,脱誤不可讀,似當作「故傷於溼而痹,痹而擊鼓烹豚,則必有弊鼓喪豚之費矣,而未有俞疾之福也」,「俞」與「愈」同。楊云「傷於溼則患痹,反擊鼓烹豚以禱神,何益於愈疾乎」,是其證。

法其法以求其統類類以務象效其人

元刻無下「類」字。念孫案:元刻是也。「法其法,以求其統類,以務象效其人」三句一氣貫注,若多一「類」字,則隔斷上下語脈矣。宋本下「類」字即涉上類字而衍。

故有知非以慮是以下十句 懼 脩蕩

「故有知非以慮是,則謂之懼;有勇非以持是,則謂之賊;察孰非以分是,則謂之篡;多能非以脩蕩是,則謂之知;辯利非以言是,則謂之詍」。引之曰:「懼」字義不可通,「懼」當爲「攫」,字之誤也。攫,謂攫取之也。《不苟篇》「小人知與「智」同。則攫盜而漸」,漸,詐也。説見《尚書述聞》「民興胥漸」下。故曰「有知非以慮是,則謂之攫」。「脩」讀爲「滌」。《周官·司尊彝》「凡酒脩酌」,鄭注:「脩,讀爲『滌濯』之『滌』。」謂滌蕩使潔清也。此言智也、勇也、察也、多能也、辯利也,皆必用之於是而後可。「是」字,指聖王之制而言,見上文。若有智而不以慮是,則謂之攫;有勇而不以持是,則謂之賊;熟於察而不以分是,則謂之篡;多能而不以滌蕩是,則謂之智;智,謂智故也。《淮南·主術篇》注曰:「故,巧也。」《管子·心術篇》曰「恬愉無爲,去知與故」,《莊子·胠篋篇》曰「知詐漸毒」,《荀子·非十二子篇》曰「知而險,賊而神,爲詐而巧」,《淮南·原道篇》曰「偶智故,曲巧僞詐」,竝與此「知」字同義。辯利而不以言是,則謂之詍也。楊云:「詍,多言也。《詩》曰:『無然詍詍。』」楊説皆失之。

彊鉗

「案彊鉗而利口」。楊注曰:「鉗,鉗人口也。」念孫案:《方言》「鉗,惡也。《廣雅》同。南楚凡人殘罵謂之鉗」,郭璞曰:「殘,猶惡也。」然則「彊鉗」者,既彊且惡也,非鉗人口之謂。

忍詬 忍訽

「厚顔而忍詬」。楊注曰:「詬,詈也。」念孫案:詬,恥也。《大戴禮·曾子立事篇》「君子見利思辱,見惡思詬」,定八年《左傳》「公以晉詬語之」,杜、盧注竝曰:「詬,恥也。」字或作「訽」,昭二十年《左傳》「余不忍其訽」,杜注曰:「訽,恥也。」又作「」,《大戴禮·武王踐阼篇》「口生」,盧注曰:「,恥也。」又作「垢」,宣十五年《左傳》「國君含垢」,杜注曰:「忍垢恥。」《漢書·路温舒傳》作「國君含詬」。「詬」訓爲「恥」,故曰「厚顔而忍詬」,非謂「忍詈」也。《楚辭·離騷》曰「忍尤而攘詬」,王注:「詬,恥也。」《吕氏春秋·離俗篇》曰「彊力忍訽」,高注:「訽,辱也。」《淮南·氾論篇》曰「忍訽而輕辱」,《史記·伍子胥傳》曰「剛戾忍訽」,皆其證也。《非十二子篇》「無廉恥而忍訽」,即此所謂「厚顔而忍詬」也。《説文》:「謑,恥也。或作。」詬謑,詬恥也,或作「訽」。《廣雅》作「詬」。楊注以「訽」爲「詈辱」,亦失之。

「爲之無益於成也,求之無益於得也,憂戚之無益於幾也,則廣焉能弃之矣」。念孫案:「能」讀爲「而」。「曠焉而弃之」,謂遠弃之也。楊注:「廣讀爲曠遠也。」古多以「能」爲「而」,説見《釋詞》。

正 名

慮積焉能習焉而後成謂之僞

盧云:「此『僞』字,元刻作『爲』,非也。觀《荀》此篇及《禮論》等篇,『僞』即今之『爲』字,故曰『桀紂,性也,堯舜,僞也』,謂堯舜不能無待於人爲耳。後儒但知有『真僞』字,昧古六書之法而訾之者衆矣。下兩『而爲』,承上文,亦必本是『而僞』。」

所以知之在人者謂之知知有所合謂之智

盧云:「『謂之智』,亦當同上作『謂之知』,而皆讀爲『智』。下『能』字亦可不分兩音。」

智所以能之在人者謂之能

盧云:「句首『智』字衍。」

擅作名

「故析辭擅作名,以亂正名」。念孫案:「析辭擅作」下本無「名」字,有「名」字則成累句矣。此「名」字涉下「正名」而衍。下文「離正道而擅作」,「作」下無「名」字,即其證。

與所緣有同異

元刻「有」作「以」。宋龔本同。念孫案:作「以」者是也,下文云「然則何緣而以同異」,又云「此所緣而以同異也」,三「以」字前後相應,宋本作「有」者,涉上句「有名」而誤。

互紐

「交喻異物,名實互紐」。念孫案:「名實互紐」即上文所謂「名實亂」也。今本「互」字上下皆誤加點。楊所見本已然,故誤讀爲「胡涓切」,而所説皆非。

約名

「是所以共其約名以相期也」。楊注曰:「所以共其省約之名,以相期會。」念孫案:「約」非「省約」之謂,「約名」猶言「名約」。上文云「是謹於守名約之功也」,楊彼注云「約,要約」,是也。下文云「名無固宜,約之以命,約定俗成謂之宜」,「名無固實,約之以命,今本「命」下有「實」字,辯見下。約定俗成謂之實名」,又其一證也。

洒酸

「香臭、芬鬱、腥臊、洒酸,奇臭以鼻異」。楊注曰:「洒未詳。酸,暑浥之酸氣也。或曰:洒,當爲漏,篆文稍相似,因誤耳。《禮記》曰『馬黑脊而般臂漏』,鄭音『螻』,『螻蛄臭』者也。」盧曰:「洒,从水,西聲,古音與『辛』相同。洒酸,猶辛酸辣氣之觸鼻者。」念孫案:「辛」、「酸」皆味也,非臭也。宋玉《高唐賦》「孤子寡婦,寒心酸鼻」,阮籍《詠懷詩》「感慨懷辛酸,怨毒常苦多」,皆非辣氣觸鼻之謂。「西」古讀若「先」,「先」字古在諄部,「辛」字古在真部,不得言「西」、「辛」古音相同,盧説非也。楊以「洒」爲「漏」之誤,是也。余謂「酸」乃「庮」字之誤,「庮」從酉聲,與「酸」字左畔相同,又涉上文「辛酸」而誤也。《周官·内饔》及《内則》竝云「牛夜鳴則庮」,先鄭司農云:「庮,朽木臭也。」《説文》:「庮,久屋朽木。《周禮》曰:『牛夜鳴則庮。』臭如朽木。」《内則》注曰:「庮,惡臭也。《春秋傳》曰:『一薰一庮。』」《僖四年》今《左傳》作「蕕」,杜注:「蕕,臭草。」鬱、腥、臊、漏、庮,竝見《周官》《禮記》,則「洒酸」必「漏庮」之誤也。酸亦味也,非臭也。楊以爲「暑浥之酸氣」,亦失之。

莫不然謂之不知

「五官簿之而不知,心徵之而無説,則人莫不然謂之不知」。與「智」同。念孫案:「莫不然謂之不知」,「然」字涉上下文而衍。五官者,耳目鼻口與形體也。見上文。言五官能簿之而不能知,心能徵之而又無説,則人皆謂之不智也。楊注亦當作「五官,耳目鼻口體也」,今本「體」作「心」,乃後人不知其義而妄改之。上注云「天官,耳目鼻口心體也」,足正此注之誤。《天論篇》以「耳目鼻口形能」爲五官,「能」即「態」字。此篇以耳、目、鼻、口、形體爲五官,「形體」即「形態」。

知異實者之異名也故使異實者莫不異名也不可亂也猶使異實者莫不同名也

楊解末句云:「或曰:『異實』當爲『同實』,言使異實者異名,其不可相亂,猶使同實者莫不同名也。」念孫案:此説是也。上文「同則同之,異則異之」是其證,前説非。

共則有共

「故萬物雖衆,有時而欲徧舉之,故謂之物。物也者,大共名也。推而共之,共則有共,至於無共然後止」。念孫案:「共則有共」之「有」讀爲「又」,謂共而又共,至於無共然後止也。楊説失之。

徧舉之

「有時而欲徧舉之,故謂之鳥獸。鳥獸也者,大别名也。推而别之,别則有别,至於無别然後止」。念孫案:此「徧」字當作「别」,與上條不同。上條以同爲主,故曰「徧舉之」;此條以異爲主,故曰「别舉之」。下文皆作「别」。鳥獸不同類,而鳥獸之中又各不同類,推而至於一類之中,又有不同,若雉有五雉,雇有九雇,牛馬毛色不同,其名亦異之類。故曰「鳥獸也者,大别名也。推而别之,别則有别,「有」讀爲「又」,見上條。至於無别然後止」也。今本作「徧舉」,則義不可通,蓋涉上條「徧舉」而誤。楊説皆失之。

命實

「名無固實,約之以命實,約定俗成,謂之實名」。念孫案:「約之以命實」,「實」字涉上下文而衍。上文「名無固宜,約之以命」,楊注云「約之以命,謂立其約而命之」,則此言「約之以命」,義亦與上同。若「命」下有「實」字,則義不可通,且楊必當有注矣。

辯埶

「辯埶惡用矣哉」。盧補校云:以注末釋「辯説」觀之,則正文「辯埶」乃「辯説」之訛。注内更用「辯埶」,「埶」亦當作「説」。下文屢云「辯説」,則此之爲誤顯然。蓋因上「有臨之以埶」語而誤涉耳。

「辭也者,兼異實之名以論一意也」。念孫案:「論」當爲「諭」,字之誤也。《淮南·齊俗篇》「不足以諭之」,今本「諭」誤作「論」。諭,明也,言兼説異實之名以明之也。字或作「喻」,下文曰「辯説也者,不異實名,以喻動静之道也」是其證。上下文言「喻」者甚多,此不應獨作「論」也。楊説以《春秋》,云「論公即位之一意」,則所見本已誤。

工宰

「心也者,道之工宰也」。陳云:「工,官也。官宰,猶言主宰。《廣雅》:「官,主君也。」《解蔽篇》曰『心者,形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出令而無所受令』,是其義。舊注『工能成物,宰能主物』失之。」

質請而喻

「正名而期,質請而喻」。楊注曰:「質,物之形質。質請而喻,謂若形質自請其名然,因而喻知其實也。」念孫案:楊説甚迂。質,本也。《繫辭傳》「原始要終,以爲質也」,《曲禮》「禮之質也」,鄭、虞注竝曰:「質,本也。」「請」讀爲「情」。情,實也。言本其實而曉喻之也。上文云「名聞而實喻」,是其證也。「正名而期,質情而喻」,「情」即是「實」,「實」與「名」正相對也。古者「情」、「請」同聲而通用。《成相篇》「明其請」,楊注:「請當爲情。」《禮論篇》「情文俱盡」,《史記·禮書》「情」作「請」,徐廣曰:「古『情』字或假借作『請』,諸子中多有此比。」《列子·説符篇》「發於此而應於外者唯請」,張湛曰:「請,當作情。」又《墨子·尚同》《明鬼》《非命》諸篇皆以「請」爲「情」。

不治

「不治觀者之耳目,不賂貴者之權勢」。念孫案:「治」字義不可通,「治」當爲「冶」,字之誤也。「不冶觀者之耳目」,謂不爲祅辭以惑衆人之耳目也。「祅辭」見上文。「冶」與「蠱」古字通,《集韻·上聲三十五馬》:「蠱,以者切,媚也。」《文選·南都賦》「侍者蠱媚」,五臣本「蠱」音「冶」,劉良曰:「蠱媚,美容儀也。」《舞賦》「貌嫽妙以妖蠱」,五臣作「妖冶」。《後漢書·張衡傳》「咸姣麗以蠱媚」,注曰:「蠱音野,謂妖麗也。」是「冶」即蠱惑之「蠱」也。「不冶觀者之耳目,不賂貴者之權勢」二句一意相承。據楊注云「其所辯説,不求夸眩於衆人」,則所見本當是「冶」字。若是「治」字,則不得言「夸眩於衆」矣,以是明之。

生死也 性之具也

「有欲無欲,異類也,生死也,非治亂也。欲之多寡,異類也,情之數也。非治亂也」。楊注曰:「有欲無欲異類,如生死之殊,非治亂所繫。」又下文「故雖爲守門,欲不可去,性之具也;雖爲天子,欲不可盡」,楊注曰:「具,全也。若全其性之所欲,雖爲天子,亦不能盡。」念孫案:「生死也」三字,與上下文義不相屬,楊曲爲之説,非也。「生死也」當作「性之具也」。「生」、「性」字相近,又因下文有「生死」字而誤。下文「性之具也」,即此句之衍文。有欲無欲,是生而然者也,故曰「性之具也」。「性之具也」、「情之數也」二句相對爲文。下文「雖爲守門,欲不可去」,「雖爲天子,欲不可盡」四句亦相對爲文,若闌入「性之具也」一句,則隔斷上下語氣,楊曲爲之説,亦非也。

以所欲以爲可得而求之宋錢、吕本竝如是,世德堂本同。

盧從元刻删「所」字及下「以」字。念孫案:「所」字不當删。下文曰「所欲雖不可盡,求者猶近盡」,是其證。

故人無動而不可以不與權俱

念孫案:上「不」字衍。此言人之舉動不可不與權俱。權,謂道也。不與權俱,則必爲欲惡所惑,故曰「人無動而可以不與權俱」,今本「可」上有「不」字者,涉注文「不可不與道俱」而衍。

隱而難其察

「有嘗試深觀其隱而難其察者」。楊注:「有,讀爲又。」念孫案:「隱而難其察」,「其」字涉上文而衍,據楊注云「隱而難察」,則無「其」字明矣。

故嚮萬物之美而不能嗛也假而與「如」同。得問而嗛之則不能離也

念孫案:「得問」二字義不可通,楊曲爲之説,非也。「得問」當爲「得閒」,古莧反。字之誤也。言憂恐在心,則雖享萬物之美,而心不慊,即使暫時得閒而慊之,而其不慊者仍在也。

屋室廬庾葭槀蓐

楊注曰:「以廬庾爲屋室,葭槀爲席蓐,皆貧賤人之居也。」念孫案:「以廬庾爲屋室」而云「屋室廬庾」,則文義不明,且與「葭槀蓐」文非一律。《初學記·器物部》引作「局室、蘆簾、槀蓐」,於義爲長。《説文》:「局,促也。」「局室」謂促狹之室。「蘆簾、槀蓐」,謂以蘆爲簾,以槀爲蓐也。「屋室」蓋「局室」之誤,「廬庾」蓋「蘆廉」之誤。「簾」、「廉」古字通。「槀蓐」與「蘆廉」對文,則「槀」上不當有「葭」字,且「葭」即「蘆」也,又與「蘆」相複。

和樂

「如是而加天下焉,其爲天下多,其和樂少矣」。念孫案:「和」當爲「私」,字之誤也。《管子·法禁篇》「脩上下之交,以私親於民」,今本「私」誤作「和」。言以是不貪之心治天下,則其爲天下必多,而爲己之私樂必少也。「私樂」對「天下之樂」而言,若云「和樂少」則義不可通。楊云「爲己之私和樂少」,則未知「和」即「私」之誤也。

性 惡

偏險

「今人無師法則偏險而不正」。念孫案:《廣雅》:「險,衺也」。《成相篇》曰:「險陂傾側。」《大戴記·衛將軍文子篇》曰:「如商也,其可謂不險矣。」

今人之性生而離其朴離其資必失而喪之用此觀之然則人之性惡明矣

念孫案:此下亦當有「其善者僞也」句。「人之性惡,其善者僞也」二句,前後凡九見,則此亦當然。

故陶人埏埴而爲器然則器生於工人之僞非故生於人之性也故工人斲木而成器然則器生於工人之僞非故生於人之性也

念孫案:「器生於工人之僞」,楊後説以此「工人」爲「陶人」之誤,是也。此文本作「故陶人埏埴而爲器,然則器生於陶人之僞,非故生於陶人之性也。故工人斲木而成器,然則器生於工人之僞,非故生於工人之性也」。今本「陶人之性」「工人之性」,皆作「人之性」,此涉上下文「人之性」而誤。下文云「瓦埴豈陶人之性」、「器木豈工人之性」,是其明證矣。

故聖人化性而起僞音「爲」。僞起於性而生禮義

宋錢佃校本云:「『僞起於性而生禮義』,諸本作『僞起而生禮義』,無『於性』二字。」念孫案:諸本是也。上文云「凡禮義者,是生於聖人之僞,非故生於人之性也」,則不得言「僞起於性而生禮義」明矣。宋本有「於性」二字者,不曉《荀子》之意而妄加之也。禮義生於聖人之僞,故曰「僞起而生禮義」。下文云「能化性,能起僞,僞起而生禮義」,是其明證矣。

倚而觀

「今當試去君上之埶,無禮義之化,去法正之治,無刑罰之禁,倚而觀天下民人之相與也,若是則夫彊者害弱而奪之,衆者暴寡而譁之,天下之悖亂而相亡不待頃矣」。楊注曰:「倚,任也。或曰:倚,偏倚,猶傍觀也。」念孫案:楊説非也。倚者,立也,言立而觀之也。《説卦傳》「參天兩地而倚數」,虞翻曰:「倚,立也。」《廣雅》同。《楚辭·九辯》「澹容與而獨倚兮」,謂獨立也。《招隱士》「白鹿麏麚兮,或騰或倚」,謂或騰或立也。《列子·黄帝篇》曰「有七尺之骸,手足之異,戴髮含齒,倚而趣者,謂之人」,謂立而趣也。《淮南·氾論篇》曰:「立之於本朝之上,倚之於三公之位。」

「故善言古者必有節於今,善言天者必有徵於人」。楊注曰:「節,準。徵,驗。」引之曰:諸書無訓「節」爲「準」者。節,亦驗也。《禮器》注云:「節,猶驗也。」下文曰「凡論者,貴其有辨合,有符驗」,「符驗」即「符節」。哀六年《公羊傳》注:「節,信也。」《齊策》注:「驗,信也。」或言「符節」,或言「符驗」,或言「符信」,一也。《漢書·董仲舒傳》作「善言古者必有驗於今」,是「節」即「驗」也。

孝具

「天非私齊魯之民,而外秦人也,然而於父子之義、夫婦之别,不如齊魯之孝具敬父者,何也」。楊云:「『敬父』當爲『敬文』,敬而有文,謂夫婦有别也。」念孫案:「敬文」見《勸學》《禮論》二篇。念孫案:「於父子之義、夫婦之别」上,當有「秦人」二字,而今本脱之。又案:「孝具」二字不詞,且與「敬文」不對,「具」當爲「共」,字之誤也。「孝共」即「孝恭」,「令德孝恭」,見《周語》。正與「敬文」對。楊云「孝具,能具孝道」,此望文生義而非其本旨。

今使塗之人伏術爲學專心一志

楊注曰:「伏術,伏膺於術。」郝云:「按:『伏』與『服』古字通。服者,事也。古書『服事』亦作『伏事』,『服膺』亦作『伏膺』。」念孫案:術者,道也。見《大傳》注、《樂記》注、《魯語》《晉語》注。「服術」,猶言「事道」。

仁之所在無貧窮仁之所亡無富貴

楊注曰:「唯仁所在爲富貴。《禮記》曰:『不祈多積,多文以爲富也。』」盧云:「案:此言仁之所在,雖貧窮,甘之;仁之所亡,雖富貴,去之也。注非。」念孫案:此汪説也,見丙申校本。

同苦樂之

「天下知之,則欲與天下同苦樂之」。楊注曰:「得權位則與天下之人同休戚。『苦』或爲『共』。」念孫案:作「共」者是也。此本作「欲與天下共樂之」,上言「仁之所在無貧窮,仁之所亡無富貴」,則此言「與天下共樂之」者,謂共樂此仁也。「樂」上不當有「苦」字。今本作「同苦樂之」者,「共樂」誤爲「苦樂」,後人又於「苦樂」上加「同」字耳。楊云「與天下同休戚」,此望文生義而爲之説耳。《太平御覽·人事部七十六》引作「欲與天下共樂之」,無「同」字,則宋初本尚有不誤者。

傀然

「天下不知之,則傀然獨立天地之閒而不畏」。楊注曰:「傀,傀偉,大貌也,公回反。或曰:『傀』與『塊』同,獨居之貌也。」念孫案:後説是也。《君道篇》云:「塊然獨坐。」

齊信

「禮恭而意儉,大齊信焉而輕貨財」。楊注曰:「大,重也。齊信,謂整齊於信也。」念孫案:《爾雅》:「齊,中也。」言大中信而輕貨財也。《顧命》「厎至齊信」,《傳》以「齊信」爲「中信」,是其證。「齊信」與「貨財」對文,《非十二子篇》「大儉約而僈差等」與此文同一例,則「齊信」非「整齊於信」之謂。

苟免

「輕身而重貨,恬禍而廣解。念孫案:「廣」解未詳,楊説非。苟免,不恤是非、然不然之情,以期勝人爲意,是下勇也」。盧云:「『苟免』上當脱三字,以上二句例之自明。」念孫案:此亦汪説也,汪又云:「苟免,或是注文混入。」

鉅黍

「繁弱、鉅黍,古之良弓也」。楊注曰:「『鉅』與『拒』同。『黍』當爲『來』。《史記》蘇秦説韓王曰『谿子、少府時力、距來』,司馬貞云:『言弓弩勢勁,足以拒於來敵也。』」念孫案:作「鉅黍」者是,説見《史記·蘇秦傳》。

騹驥

「騮、騹驥、纖離、綠耳」。念孫案:「騏驥」之爲「騹驥」,猶「耄期」之爲「耄勤」也。凡之部之字或與諄部相轉,説見《致士篇》「隱忌」下。楊云「騹,讀爲騏」,是也;而云「謂青驪,文如博棊」,則非。

前必有

「然而前必有銜轡之制,後有鞭策之威,加之以造父之馭,然後一日而致千里也」。念孫案:「前必有」本作「必前有」,「前有」「後有」皆承「必」字而言,若作「前必有」,則與下句不貫矣。《羣書治要》及《初學記·人部中》《太平御覽·人事部四十五》竝引作「必前有」。

君 子

兩人字

「天下曉然皆知夫盜竊之人不可以爲富也,皆知夫賊害之人不可以爲壽也,皆知夫犯上之禁不可以爲安也」。念孫案:「盜竊之」、「賊害之」下,皆本無「人」字,後人加兩「人」字,而以「盜竊之人」、「賊害之人」與「犯上之禁」對文,謬矣。「盜竊不可以爲富」,「賊害不可以爲壽」,皆指其事而言,非指其人而言,不得加入兩「人」字也,《羣書治要》無「人」字。

不怒罪

「刑罰不怒罪,爵賞不踰德」。念孫案:怒、踰皆過也。《淮南·主術篇》注:「踰,猶過也。」《方言》曰:「凡人語而過,東齊謂之弩。」又曰:「弩,猶怒也。」是「怒」即「過」也。上言「刑不過罪」,此言「刑罰不怒罪」,其義一而已矣。

三族

「故一人有罪而三族皆夷」。楊注曰:「三族,父母妻族也。」汪云:「案『三族』謂父昆弟、己昆弟、子昆弟也。《禮》曰:『惟是三族之不虞。』」盧云:「鄭注《周禮·小宗伯》《禮記·仲尼燕居》皆云:『三族,父、子、孫。』」

當賢

「先祖當賢,後子孫必顯」。元刻無「後」字,《羣書治要》同。楊注曰:「當賢,謂身當賢人之號也。『當』或爲『嘗』。」念孫案:「先祖當賢」,即「先祖嘗賢」。作「當」者,借字耳。《正名篇》曰「嘗試深觀其隱而難察者」,《性惡篇》曰「當試去君上之勢」,「當試」即「嘗試」也。楊謂「身當賢人之號」,失之。古多以「當」爲「嘗」,説見《墨子·天志下篇》注。

知所養

「論法聖王,則知所貴矣。論知所貴,則知所養矣」。陳云:「養,取也。『知所養』,知所取法也。《周頌》毛傳云:『養,取也。』是『養』有『取』義,舊注『養』謂『自奉養』,失之。」

不流

「貴賤有等,則令行而不流」。念孫案:「流」讀爲「留」。貴賤各安其分,則上令而下從,故令行而不留也,《君道篇》曰「兼聽齊明,而百事不留」是也。《羣書治要》正作「令行而不留」。作「流」者,借字耳。《繫辭傳》「旁行而不流」,釋文:「流,京作留。」《荀子·王制篇》「無有滯留」,《韓詩外傳》作「無有流滯」。楊以「流」爲「邪移」,失之。

忠者惇慎此者也

楊注曰:「慎讀爲順,人臣能厚順此五者,則爲忠也。」郝云:「按:慎,誠也。説見《不苟篇》。言能惇厚誠信於此五者謂之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