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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讲 宗教体验的各种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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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性、知性、神秘性是形成宗教的三个必要条件。不具备这三个条件,宗教则不成立。在传统性方面、有关仪式方面同样都包含这三个条件。

知性,简单说就是道理。所谓“道理”,一般是指“讲道理”,不对事物加以说明,就无法界定。我们做一件事时,不是单纯地去做。无论好事还是坏事,总是要找一些做这件事的理由。当人们做完一件事情时,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都要给自己找些借口。做了好事本应不需要借口,但我们仍旧会问:你为什么要做好事?这是人类共同的特性。宗教也是如此,相信主、祈求阿弥陀佛护佑等也是一样,都是人性的普遍表现。找借口通常是在做完一件事后,而不是在做事前。一般的顺序是先完成工作再去找借口。

宗教最初的表现形式大多是仪式

野蛮时代的宗教,其表现形式大多是仪式。虽不知其中原委,但依旧举行各种仪式。仪式通常伴有严肃感和敬畏感。人们从仪式中产生了对主和佛的信仰。开始只是举行一种仪式,不知为何从中得到了满足然后就产生了神。这里的神并非特定的某一位,而是意识到山河草木、世间万物中都住有神明,并开始对神灵顶礼膜拜。

供奉“稻荷神”,与其说是清楚地意识并认识到有“正一位稻荷大明神”,不如说是在供奉爱吃油豆腐的狐狸。这是为了让宗教更便于贴近生活。这种仪式始于原始时代并流传至今。先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做完后产生了“为什么要做”的疑问,于是就有了说明,有了为什么要做的说法。这时知性因素就到达了宗教阶段。如果对照孩童时期的成长经历,恰如十三四岁的初中生,这时是最爱“讲道理”的年纪,是思维发育的高峰期。信佛家庭的孩子,都去过寺院,听过说法,参加过各种佛教仪式。开始时,他们很满足地跟在父母身后,模仿他们作法。到了这个年龄便开始怀疑“真的有佛吗”?基督徒的孩子们会开始怀疑“主是否真的存在”“为什么要为死者诵经”“人死后会去哪里”“为什么要诵经”……各种疑问会接连不断地涌上脑海。如果找不到满意的答案就会产生烦恼。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最让父母挠头,但所有的孩子都会经历这个成长过程。

思考使宗教的知性因素进入头脑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十五岁志于学,不是说中国人在这个年龄开始学习,是指形成了寻找、质疑事物的研究意识,即形成了知性自觉。从此,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无条件地接受一个事物,会开始思考事物的形成原因以及是否接受它。每个孩子都会经历这种转变。迄今为止只是盲目去做的孩子们,从此开始会回头审视自己的行为,会问一个“为什么”。以前的自己是没有分别的,自己就是做事的自己。开始思考——开始回顾并思考“这是什么”——此时此刻的自己已不再是无分别的自己了。那个盲目做事的自己开始脱离自己,而从外部审视自己。知性需求的产生,意味着自己已经是一分为二了。这种分离成为能够真正救赎自我的阶梯,同时也埋下了烦恼的种子。

从生物角度看,动物界也是如此。动物中有聪明的动物,也有很原始的下等动物。它们只有生存的技能,没有思考。植物也是一样,所以没有分别。事物没有一成不变的,当一个存在消失后,人们意识到世界是自他对立的时候,自他就会相互牵制。条件并非总是自由的,限制自己行动的因素无时无刻不站立在自己面前。盲目做事不去思考的时代已经过去,我们开始思考自己的行为被限制的理由。为什么被限制?为什么必须被限制?是什么在限制自己?迄今只会盲目做事的我们伴随着长大,开始思考做事的理由了。这一变化意味着你已从少年进入了青年。

不要让知性的成长途径只限于劳作,要后退一步去审视劳作本身。思考是什么限制了自己的行动?行动的目的是什么?在哪里可以找到行动的自由?开始可能觉得有阻碍会很麻烦,但渐渐地你会意识到,有阻碍其实是一件好事。开始时只是单纯地躲避障碍物,寻找没有阻碍的地方前行。随着不断前进,反而开始觉得有障碍是一件好事。这是真正的思考。因为存在障碍,所以才会去思考。思考一旦形成,就会不断进步,知性会在这时独立出来。俗话说“艰难汝玉”,贫穷、困苦使人类成长为思考的动物。思考会转换前进的方向,思考的意识和内容会因此丰富起来。虽然艰难,如果能丰富当事人的意识内容,对这个人来讲就是有价值的。如果超越了承受范围,也会很麻烦。如果可以承受丰富意识内容,那么机会当然是越多越好。根据一个人与生俱来的能力,他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生障碍。如果具备逐一扫清障碍的能力,内心的生活内容一定会是丰富多彩的。如果不具备这种能力,则会败给迎面而来的阻力,自己的成长也会受到阻碍。应当如何去应对这些情况呢?每个人的遗传、生存的环境千差万别。所以,个人思想意识的成长就成了教育家、学者们研究的重要课题。

有人会说:这个问题不必想得太复杂,在学校里可以充分地思考。当今的学校是受经济和国家体制制约的,不会去专门研究某一个人的成长环境和遗传,从而让他的个性得以健康成长。随着社会的发展,将来的学校或许可以做到。今天的学校要受到经济或国家体制的制约。关于这个话题我不再赘述。总之,我们肯定要思考,思考是宗教的知性因素进入我们头脑的原因。

佛教中的“分别”会产生什么结果?

◇知开始独立,具有单纯的知的功能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在最初时是无知的。佛教称为无明、不觉。无明和不觉并不意味着从开始就没有智慧,是指知还不发达,只是一种功能。这是无明的功能。有人这样解释佛教:人不能对事物一无所知,所以必须破无明。我对此多少持有异议,但这不重要。

思想意识不发达、知性尚未发展起来之前的单纯劳作可以认为是无明。无明就是业,业就是无明。人们通常说“无明业”,我认为应该改为“无明即业”。在意识没有发挥作用时的单纯行为,哲学上称为“盲动”。所以,无明不单纯是指没有智慧,而是指只有行为的状态。在此之后,我们会产生退一步去观察行为的需求。不用去问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需求,因为人类就是这样生存下来的。

佛教在两千五百多年前产生于印度。当时只是形成了大致的骨架,后来是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渐发展完善。佛教所说的识,就是前面讲到的分别。俗话所说的“分别”和“分别盛”[3]正是来自佛教中的“分别”一词。无明、不觉、业等变成“分别”,就产生出了分别后的产物。这个产物就是识。开始只会盲目劳作的人类,在今天具有了退后一步观察的识。这样的发展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分别是很好的事,也是人类的特性。动物虽然也有这一特性,但不如人类发达。分别能够成为人类的特性是件好事,但大乘佛教却要求我们,必须要放下分别心,进入到无分别的状态中。这是大乘经典再三强调的,尤其是《楞严经》。从分别中将会产生出什么结果呢?迄今为止劳作只是一种本能,本能是无分别的。我们看小鸟筑巢,真可谓巧夺天工。工学、数学的专家们对鸟巢进行研究后,都会被小鸟用本能创造出的巧妙、精致所震惊。蚂蚁的世界也是如此。在一些地方,鸟巢的高度也成为今年是否会下雪的预兆。如果鸟筑的巢比往年高出两三尺,当地的人就会知道今年一定有雪。不知道鸟为什么会有这种本能,也许人类也曾有过,只是如今已经全部消失了。只有下雪后才会知道要下多大的雪。现在有天气预报,有人认为天气预报靠不住。现在的天气预报确实不靠谱。现在的天气观测站并未覆盖所有的山顶和各种海拔高度。特别是日本面向太平洋,是受太平洋气候影响的国度。在我这个外行看来,在观测不到影响天气的详细数据的前提下,无法做出完全准确的预报。无论科学怎样发达,不具备繁杂细致的条件是无法做出准确预报的。现在我们可以做出天体运行方面的预测。天体运行所需的预测条件相对简单,通过数学计算就可以完成。一旦增加了复杂的条件后,就不会那么容易,准确地做出预测了。

大家知道,动物的本能是人类的智慧无法比拟的。不是说它们可以预知一两年后将要发生的事情,因为预知是有限度的。它们完全凭借无意识、无分别、天生的本能生存。人类花费五十年苦心研究也不会搞清楚的事情,动物可以凭借本能做得不差毫厘。人类由于分别意识的高度进化,已不知失去了多少本能的力量。智慧的本性是判断事物,思考事物不能仅靠本能,一定要拿起算盘实际计算。智慧是如何增长的呢?这时的智慧开始独立了。在以前,知是劳作所必不可少的。那时的知是十分实际的,只是考虑如何才能充分地劳作。如遇到障碍物时如何才能将其搬走等,十分现实。这时知离开了劳作,具有了单纯的知的功能。

◇分别也有不好的一面

前面我曾谈到有人说:大学里的学问没什么用,不如进银行从底层做到高管实际。大学里学的东西完全没用,我认为这要从多个角度来看。伴随着知的发达,的确会有人变得不食人间烟火。特别是在学校当老师的,他们不谙世故、动手能力差。所以,大多数学者都很清贫。他们不解世故,实操能力极弱。这说明在现实生活中,学者们的知在逐渐独立。如果只是知单方面的发达,就会变成“为学问而做学问”。我不知道研究学问的结果是否会为人类生活、社会生活、团体生活带来正面的影响,总之,单纯的学术研究带来的结果是“为了学问而做学问”。

医生工作的目的是治病救人。同时也在残杀兔子、狗等动物,行为十分残忍。这种行为在一定范围内或许可以为人类带来好处,但医生们却只是一味地强调“这完全是为了学问和研究”。从常识来讲,医生的行为实在是毫无慈悲,非常残酷!医生们却不以为然。不知道这些研究究竟为人类带来了多少好处。只要研究学问就会带来这样的后果。

不仅医生,哲学家的研究也是如此。哲学家的研究就是思索。这些思索可能与当今的现实世界毫无关联,没有哲学家的这些研究,我们一样可以生活。他们不停地研究着这些概念如何,那些判断怎样,试图创造出另一个世界。物理学家、历史学家、地理学家、数学家们也是如此。不能说他们的研究完全脱离现实,但确实有着脱离现实、只凭智慧思索的倾向。人为的事情大多存在着这样的弊病。从事物发展的过程考虑就会得知,当现实生活需要产生一个新事物时,就会随之出现对它的研究,研究又会令这个新事物逐渐脱离现实。自古以来,中国人都被称为是现实主义的民族,日本人也一样。现实和理论是产生争论的症结所在。

换个角度讲,如果一方是保守心而另一方是进取心,学术研究并不一定是进取,不搞学术也不一定就保守。但是,让知走向独立的因素总是存在的。这个因素可能不一定是进取,但肯定不是保守。不按常规做事,就是违规。体现在政治、社会上就会引发各种冲突。我在此不评论保守和进取的是非,但人类总是想将思考和现实分开,结果造成了青年时期的烦恼。十七八岁时开始,心中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宗教烦恼。一直快乐的我们从这时起变得懦弱起来。年轻气盛、自信满满的青年开始感到了内心的烦恼,不愿接触社会,害怕与人来往,坐立不安。这就是分别带来的结果。孩提时代,心中没有分别。随着年龄的增长就不再天真、无分别了。随着分别的加深,我们开始伪装、开始虚伪。

以我为主的所作所为,即所谓的“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自己,由于分别的出现,开始自己去审视自己并顾及别人会如何看自己。以前,因为不会审视自己,所以像个孩子一样随心所欲。当开始审视自己——若单纯是自己审视自己还好——不仅是自己审视自己,还会顾及他人如何审视自己,而这时恰恰又不知道别人究竟如何看待自己。如果能够做到客观地看待,从而取人之长补己之短当然是求之不得。一旦把控不住,就会虚伪地认为:反正是做给人看的,只要给别人一个好印象就好。

分别的结果导致“不是想这样做才会去做”,而是考虑到“别人会怎样看我”才会去做。不去分别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没有虚伪就不会有分别。虚伪是当今社会即所谓文明社会的罪恶根源。

一位西方诗人写过如下诗句“如果可以做到像他人看自己那样去看自己”,别人看待自己的心情和自己揣测别人如何看自己的心情肯定是不同的。他人对自己的评价和揣摩他人对自己的评价,两者是有间隔的。如果可以像他人看待自己那样诚实地看待自己,我们将会变得纯洁,不再自负,世界也会变得和谐。

知性发展的结果是什么呢?是自己扼杀自己。为帮助自己而产生的知的功能,反而会成为杀害自己的凶手。那么知性是如何扼杀自己的呢?从宗教角度看,就是将一个原本完整的物体分成了两个。今后还会出现更多方式,最根本的就是一分为二。以前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现在是左顾右盼、畏畏缩缩,毫无豁达自在的潇洒。这样的人与死无异。一个人如果审视自己如同照镜子一样客观,可以说这个人就死掉了。

孔子听弟子说一日三省时说道:“两次足矣”。想得太多,则会过犹不及。有人说,莎士比亚像日本的近松,他拥有一双看破人生的慧眼。莎翁曾说过这样的话:“反省会遮蔽清澈的心,会让我们看不到未来。”中国有句老话:“断而敢行,鬼神避之。”所谓“断而敢行”,意为一旦做出决定便立即付诸行动就会畅通无阻。俗话称之为“疯狂的力量”。疯狂中没有分别,只认准一个方向,所以力大无比。酒醉不乱性,也是同一个意思。不要去在乎这个人怎么做,那个人又做了什么。如同过独木桥,将注意力集中在对岸不去看脚下,即便有些摇摇晃晃,也可安抵对岸。如果有了分别,就会因心中恐惧而无法过桥。有人会从高塔跳下自杀。当我们登到高处时双脚时常会发抖,还会突发奇想从高处跳下去。这会不会就是跳塔自杀的原因呢?为了自杀而爬上高塔的行为会让人感到有些奇怪。从高高的塔上跳下去一定很抓众人眼球,但是也不能因此就可以说自杀是为了炫耀。现实中出于虚荣、为引人注意而选择跳塔的虚荣心理是存在的。我站在高处时,常常会有想跳下去的冲动。或许有些人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也没什么企图,只是想跳就跳下去了。按照这个思路,醉汉过桥时就可以顺利通过。疯狂的人也许需要分别,但现在我们是在说分别不好的一面。醉汉过桥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当然,这不能成为一定要喝醉的理由。心念专一就会顺利到达目标地。当我们分心并顾及其他时,反应和动作就变得迟钝。功能迟钝后,人就会死亡。上战场也是一样。有人在战争中立了大功而一举成名。其实,只要有某种动机任何人都可以做到。子弹朝你飞来时没有人不害怕。事后回过头来想一想,当时无论你害怕与否,都必须往前冲。战争中不是敌死就是我亡。决心这样一下,任务就只有一项——向前冲。这样反而可以气定神闲超常发挥,表现也一定是非常出色的。无论是在旁人眼中,还是在自己回首往事时,都会感叹当时为什么会有那么出色的表现。可悲的是,这样的现象不可持续。只会是随时发生并随时消失。经常听说有一些人开始时风光无限,不久又日落西山了。

《忠臣藏》故事中的四十七位武士剖腹自杀,表明他们在完成使命后做了一个了结。如果重回世间,不知又会遇到什么样的失败;漫长的岁月中又会发生什么事。为顾全他们一生的名誉,不如在当下结束生命。所以选择了剖腹自杀。这种说法似乎有一定的道理,但人不能因为有过一时的荣耀就必须放弃余生。因此,这个故事只能作为例子说说而已。

宗教总会伴随着迷信

宗教总会伴随着迷信。科技的进步也消灭不了迷信。欧美各国即使在科学发达时期,迷信依旧存在。在科学还未发达的中古时期就存在的迷信,在科学发达的18~19世纪依然存在。我相信直到今天迷信依旧存在。我在二十几年前去法国的寺院时看到过一段记载,内容如同去浅草寺参拜观音时许的愿:如保佑我考试合格,愿为寺院捐赠石瓦或修缮损坏的柱子。考试真的通过后,许愿者就出钱修建了某处。这好像在稻荷神社的祈愿:请神灵保佑我心想事成。如能如愿,发愿为神社新建鸟居(注:即神社牌楼)。稻荷大神如果想要鸟居,就必须要帮助许愿人实现愿望,否则就会白白损失一个新鸟居。这就是迷信。

请愿的人和被祈求的神之间是什么关系,在什么条件下可以实现愿望或不能如愿等,都一无所知。所以,可能别人如了愿自己却落了空。更不知道甲如愿后乙跟着去祈求可否如愿以偿。不知道是否因人而异,也不知道应当具备什么条件。这也是迷信。

在科学领域,如天气预报是要有明确条件的。无论下雨还是刮风,只要条件具备,一定会下雨、刮风。如果是迷信,就不会知道需要具备哪些条件。只好装出一副很懂的样子去许愿、欺骗、愚弄他人。迷信不同于科学,科学需要明确所需的条件,找到先进的科学知识加以解决和无法解释的分界线。科学虽然在进步,但仍有人企图以未知的条件为前提去实现心愿。这样的欲望就是迷信。

科学的进步尚未能消除迷信。无法根除迷信是因为有下述这样的人存在。当听到别人说“在这里建房子、挖井、搭建厕所会不吉利,因为方位不好”时,即使不信风水,也会开始担心耗费了大量财力反而会招引来不吉利的事情。会尽量避开“不吉利”的地方修建厕所挖井、建房子。虽然不解其中奥妙,仍会尽量避开风水不好的地方。这种人就是妥协性功利主义者。

迷信需要作为一个课题进行研究。据我观察,即使在科学知识产生以后,科学对所需的条件也开展了诸多研究,迷信却依旧存在。原因在于人类拥有超越科学的本能。迷信的依据存在于科学领域之外,扎根于比科学更深的地方。根只要不断,迷信就不会消失。无论科学如何发展,都不可能断除迷信。很多人组织破除迷信的集会,四处宣传要破除迷信。参加活动的大多是不迷信的人。迷信的人要么不去,要么去了也不会放弃迷信。在活动中能够做到破除迷信的人,大多是不迷信或基本摆脱了迷信的人。这种活动对破除迷信没什么作用。能够起些作用的人往往不去参加这类活动。生了根的迷信,可以去掉一些根茎,但斩草除根是不可能的。科学的力量来自已知的内容,科学会将事物一分为二。科学就是在一分为二的过程中产生的。迷信和宗教则不然,它生根于无分别中。这是科学的力量所无法做到的。科学的力量不可触及、无法做到的部分就是无分别。宗教和迷信产生于无分别。宗教和迷信都有很危险的部分,所以需要我们加以仔细研究,从而做到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宗教不单单包含感情,还有知性的元素

人们认为,人的力量无法达到的地方就是佛或神。所以会去求神拜佛。人们总是希望所有人类自身力所不及、考虑不到、无法弄懂的事情,都要按自己的意愿去发展、变化。于是产生了迷信。迷信源于不知道、弄不懂,这让科学也束手无策。这是宗教的依据。人总有不知道的事情。知的出现,照亮了迄今的无明、不觉。使我们可以分成两部分来看无明、不觉。但知也有不能及的部分,有很多问题仅靠知是无法解决的。知达不到的地方会有不安。青少年时期是充满理想的,由于不安的存在,人们总是要为消除心中不安而大费脑筋。理论也有行不通的时候。比如说,我们将一个整体分成两部分后,对它会有一定的了解,但总是会有不知道的部分。知道不是绝对的,只有在不知道的前提下才能发挥作用。以一个事物为基础,制作出两个以上的事物,这两个事物就是二,它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分开的。能够计算出是两个,因为本源是一。所以,二来自一。我们一定要注意,这里的一是一分为二的,而不是数数时的一。一不是二中的一,不是数学,是作用。既不是一也不是其他,是一直在做功的功能。这才是一。如此想来,从一发展为二时的一,当然是指无法分别时的功能。如果这种功能已经成为一体,说明已经完成了一分为二的过程,那么,从已经分别后的“一”中根本无法产生出真正的功能。这里所说的一,是未分别的一,不是相对于二或三来说的一。那么怎样才能想出这个一呢?这个一是无法想到的。如果捕捉不到这个一,就无法安心。由此看来,智慧可以说是为了让人类迟钝而产生。开始时为了获得知而产生了智慧。智慧出现后会朝着发挥作用的方向发展。当知独立后,我们就会发觉知的产生只是为了把人变成傻子。人没有眼睛,就没有想看到的欲望。事实上,没有眼睛的人才会有想看见的欲望。并非因为有眼睛,我们才想去看到什么。而是想要看见,所以才有了眼睛。有了眼睛后,我们看到了山峰、河流、山川草木、芸芸众生。春有春色,秋有秋景。可惜的是在看到景色的同时,也看到了人类社会的错综复杂,产生了要这、要那的欲望。眼睛不知道给我们的日常生活增添了多少烦恼。同时,眼睛也让我们获得了众多的精神慰藉。看来,不看、不听、不说真的会省去很多烦恼。古人云:“知字是忧因”,意思是识字给我们带来了很多麻烦。

知发挥作用后,会让我们回首往事。这给我们带来了很多好处,也生出了许多烦恼。从宗教角度讲,如果佛祖诞生后什么都不说就好了。一句“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不知给我们带来了多少烦恼。这是什么意思呢?我们多了一个看问题的角度自然是好事,但坏事也随之而来了。分别的形成是一件大好事,同时也是一件坏事。它要求我们对每一件事物都要有个明确的说法。要求哲学必须彻底发挥知的作用去解决一切问题。其实,哲学不仅只是道理还包含有实践,如果哲学没有实践经验作基础就不会有生命。在这一方面,宗教比哲学更有力量。宗教不是无穷尽地追寻与实践分开的玄妙部分,而是要退一步去看某一方面。退一步观察非常重要,必须要这样做。退一步回到以前,并不是往回走很远,而是退到适当的程度。回到可以说“我不是回来了吗?”的地方就好。只要我们退到了可以这样说的程度,就是退回到了最合适的地方。只要能够证明我们退回来了即可。因为在这里我们可以找到宗教的依据。这个地方叫“无分别的境界”。有些人说:宗教是感情。虽然宗教和感情不可能完全一样,但在一定程度上是相似的。感情上无法理解的事情,通过宗教就变成可以理解的了。真正有过宗教体验的人,分析他们的心理后就会发现他们虽然嘴上说不知道,其实是知道的。在这里不明白等于明白。这样看待宗教人士比较贴切。如果说不知道就是知道,则说明知道就是不知道。如果这种说法成立,说明宗教中不单单包含感情,还包含知性的元素。人类是必须要跨越懂和不懂这一难关的,所以不能将宗教仅仅看作是感情问题。

努力寻找防止宗教被误解的方法

下面我们的话题要转向本能。宗教是肯定本能的,或者说宗教发挥了本能的作用。宗教在发挥本能作用的过程中是伴随着危险的。这一点值得我们深刻思考,需要得出更加深入、透彻的结论。佛则会对佛教带来更大的负面影响。按照现在这样笼统、大致的观点理解佛教,很难避免在宗教中出现无政府主义和虚无主义。这是宗教本身具有的弊病。纵观历史上的宗教就会发现,宗教在某一方面会展现出严肃的姿态。如同佛祖修行时表现的那样:树下石上坐禅、坚持难行苦行。在另一方面则相反,为所欲为,没有限度,甚至会杀人。这样的行为有些甚至变成了宗教仪式。这给佛教增添了许多危险因素。大乘佛教在这方面尤其需要注意。

大乘佛教中有菩萨。菩萨化身成各种形态去救度众生。观音菩萨有三十三应身。佛教中有“应身”。法身佛显现的不是肉体而是法体,会根据众生的需求现身出各种形态。因为菩萨是应信众需求现身救度,所以如果信众要求女人,就会现女人身,这是十分危险的想法。在日本,普贤菩萨就是这样。普贤菩萨的坐骑是象,文殊菩萨的坐骑是狮子。狮子威武勇猛,有战胜一切的本领。所以文殊菩萨手持宝剑。普贤骑的是大象,大象很温和,可以包容万物。普贤菩萨骑在大象上象征着可以包容万物。

经常可以看到现女人相的“普贤骑象图”。博物馆常常会举办这类的展览,所以看到这类作品的机会也很多。普贤菩萨为什么现女相来度化众生呢?女性通常象征着色欲。当然,历史上女性伟人也层出不穷,但现女身相的普贤菩萨是出现在男性本位的世界中的。如果女性今后得到选举权,可能会统治男性。如今是男性为主,制定法律、建立社会制度等都以男性要求为准。不知道将来是什么样,但当时是男性为主,所以普贤菩萨应男人要求现女人身去度男性。从男性角度看,这更适合男性的宗教哲学。所以,当时男性为主的不合理的社会制度才能被认可。这对大乘佛教是十分危险的,一定要多加防备。否则一些人即使做了坏事也不会承认。用禅僧的话说“这样做是为了度化众生”。如果做好事去度化人的话,事后既不说好也不说坏也就算了。一旦做了坏事,如果说既没做坏事也没做好事就相当危险了。人有很多缺点,必须想方设法控制住它们。在这方面大乘佛教相当有危险性。“酒醉不违本性”这句话既有宗教的妙味,同时,也存在着被误解的危险。充分展示宗教妙味的同时,更要努力寻找防止宗教被误解的方法。我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但一定要推进宗教思想架构的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