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娟看着一条龙形图凝神沉思片刻,忽觉全身内气上涌,四处乱窜,顿时有些头晕目眩,吓得赶紧闭上眼睛,说道:“不行,不行,这九龙神功邪得很,练不得……”
柳天赐吓了一跳,问道:“怎么啦?”
白素娟闭目呆了一会儿,才觉气归经脉,神思方定,睁开眼,对柳天赐道:“这九龙神功似有些魔法,我只默想了一下,便即气血乱冲,险些走火,看来,不弄通这些文字的意思,是如何也不能练的。”
柳天赐说道:“凭你冰雪聪明也看不懂字里的意思,那龙尊和美姬难道看得懂,他们不也是悟出神功来的?来,让我试试。”
白素娟摇摇头道:“不行,万一你走了火可怎么办?”
柳天赐豪气一生道:“大不了是个死,有什么!”
白素娟瞪了他一眼,道:“人家是为了你好,你却动不动便死呀死的,岂不叫我伤心。”
柳天赐道:“反正咱俩出不了这洞,早晚也是死,怕什么!”
白素娟眼睛一红,叹口气幽幽说道:“你练过内功,应知那走火入魔的滋味,比死还难受百倍、千倍,咱俩虽终究难免一死,但绝不让你受那万劫不复之苦。天赐,你听姐姐一句话,在这里能活一日,姐姐便要你快活一日,千万莫练这九龙怪功!”说着,心头一酸,珠泪夺眶而出。
柳天赐心中大受感动,忙伸手为白素娟揩去脸上的泪水,说道:“好,我听你的不练了!”说完伸了个懒腰,打了两个呵欠,说道:“素娟,我有些困了.”
白素娟道:“好,我们睡一会儿。”
两人都有些无情无绪,便倒在那石床上,睡了起来。
柳天赐自小生在妓院,环境使他放荡不羁,无忧无虑,后来踏足江湖,见得多了生离死别、人情冷暖,就慢慢变得成熟起来,但人的本质不会改变。他是个性情中人,从未有过什么心事,然而此时不知怎地,躺在石床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乱七八糟的往事纷沓而来,如潮涌心头,想到红儿、师父、黄朝栋、素娟、绿鹗……
转头看了看身边的白素娟,见她已酣然入梦,腮边挂着泪痕,睡梦中还在轻轻叹息。她似乎有些冷,躺在石床上,缩成一团,那模样实在让人怜爱,柳天赐取来晾干的衣服,轻轻盖在她的身上。
在石室里一个人瞪大眼睛,不由觉得索然无味,忽然心中一动,心想:那九龙神功,素娟只看一眼,就头晕目眩,这般厉害,趁素娟睡着,我倒要看看有什么古怪。于是又掏出九龙珠,仔细看了看,而后便伏下身来,四肢着地,学着上面一条四脚爬地的龙样,昂着头。
练了一会儿,觉得四肢酸麻,而体内却毫无感觉,柳天赐心道:这样练功,是不是有些乱来!
其实柳天赐不知道这九龙神功的确奇奥无比,他本来就凝集了龙尊内力精华,内功已是出神入化,如若寻常高手,早就走火入魔了。
柳天赐愈想愈泄气,爬起身来,又看了一幅龙图,只见那条龙收爪缩腿,盘成一团,不由学着那龙样,也将头弯下,手脚抱在一起,心中想道:“这样倒有点像婴儿出世!”
意念刚至,陡觉胸间甚是憋闷,有些呼吸不畅,紧接着全身四处气血忽地倒泄,从四面八方涌向肚腹,一瞬间,通身气血全部聚于丹田,形成一个大球。
柳天赐骇然,想站起身来。谁知,手脚软绵绵的无半点力气,非但收不回来,反而越抱越紧,紧接着,便见自己的肚子越来越鼓,胀得疼痛难忍,胸口似被人堵住,一口气也吐不出来,忍不住大叫一声,便抱头在地上翻滚起来,全身大汗淋漓。喊叫声惊醒了白素娟,她从石床上翻身爬起,惊怔地揉了揉睡眼,突见柳天赐身子古怪团成一个球,正在地上来回翻滚,顿时吓了一跳,跳下石床,惊问道:“天赐,你……这是怎么啦……”
柳天赐额头大汗,一边滚动一边叫道:“哎哟……素娟,我腹内胀得紧……疼死我了……”
白素娟见他痛不欲生,也慌了神,脸色一变,惊问道:“天赐,你偷练了九龙神功?”
柳天赐在东赢山上,由于体内真气太多,无处发泄,只好在山中乱叫狂跑,可此时他只觉得无比难受,从未有过的难受,他已无力再回答,不住地点头。
白素娟急道:“唉,这是练功走火,叫你不要练这劳什子魔功,你不听,这……怎么办哩。”说着,又急出眼泪来。
白素娟在江湖上无人不知,但对武功却平平,但知走火入魔十分痛苦,说道:“天赐,你忍着点,你试着运气看看怎么样!”
经白素娟一提,柳天赐心想:“我怎么只知难受,不知运气!”连忙运起龙尊内力。岂料,刚一运气,突然像在天香山庄一般,被不老童圣逼得佛魔两道真气冲撞,这次体内没有魔气,但有无数股正气左冲右撞,翻滚不休,痛得柳天赐大吼一声,又不住地翻滚起来。
柳天赐大惊,忙停止运气,腹痛果然轻了些,白素娟见柳天赐无比痛楚的模样,心疼不已,但又不知如何是好,便蹲下身来,想把柳天赐抱在胸前的手脚搬回,哪知费了好大劲儿,柳天赐的手脚如同长在一起一般。
白素娟无计可施,心如刀割,泪水夺眶而出,伸手在柳天赐肚腹上缓缓揉动.揉了一会儿,柳天赐便觉痛楚稍减,他喘息道:“姐姐,想到我柳天赐许多大事未做,就先死在这洞里,连你的大仇也未帮你报,我死去,你一个人在这里怎么办?”
白素娟垂泪道:“你今日死了,我马上便自杀,我俩一同到阴间去,鬼魂也不分离。”
柳天赐大受感动,说道:“姐姐,你不必这样,我柳天赐今生有你和红儿、绿鹗这么好的红颜知己,就是死了也心满意足,你莫伤心。”
白素娟听了这番话,更是柔肠寸断,泪水似断线的珠儿,扑簌簌落在柳天赐的脸上。
突然间,柳天赐腹中剧痛又攻将上来。这一次比前几次来得更是猛烈,痛得他神昏志迷,大叫一声,来回翻滚,白素娟使尽全力,竟按他不住。
此刻,柳天赐已什么都不知道,翻滚得越来越快,像一个皮球,渐渐滚到了石厅中间的水池边,仍收止不住。白素娟大惊,心神慌乱,正想上前将他拉住,可迟了一步。
只听“扑通”一声响,水花四溅,柳天赐已滚入那白色的水池之中。
白池中的水色银白,且浓稠如糊状,在灯光下闪着柔光。
柳天赐滚入池中,便沉于池底,消失得无影无踪,待池水回复干静,白素娟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奔到池边,从石壁上挂的兵器中摘下一根丈余长的长矛,探入池中往下插了插,竟然够不到底。
白素娟头脑一片空白,一颗心仿佛被洪水冲走,掉入万丈深渊的大海。她呆呆地立在池边,眼珠儿也不动一下,好像变成了一具石雕蜡像,长矛滑落,掉入池中。
过了足足半个时辰,那池水中始终未见半点儿动静。白素娟心如死灰,想到刚才还说说笑笑的柳天赐一会儿就消失了,没有他,她一个人存活在这石室中,又有什么意思,她一撩额头秀发,将牙一咬,便要朝池中跳下.
突然,池中水“哗啦”一响,把白素娟吓了一跳。她站稳身子,凝神一望,只见池水中“嘟嘟”冒出一串气泡儿,水花一翻,从水中钻出一个人.天啊,钻出的竟是消失了的柳天赐.
柳天赐钻出水面,对白素娟叫道:“姐姐,你快拉我一把。”
白素娟木然站着不动,柳天赐奇道:“素娟,你咋啦?”
白素娟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揉了揉眼睛,说道:“天赐,真……真的……是你么?”
柳天赐哈哈一笑道:“哈哈,不是我是谁?快,拉我一把。”白素娟又惊又喜,见柳天赐开口说话,这才高兴得喜泪纵横,忙伸手过去,将柳天赐拉了上来,问道:“天赐,看你样子,似乎腹痛好了,是吗?”
柳天赐思道:“素娟,这池水有些古怪,我痛得要命,掉入池中后,便坠入水底,当即昏迷过去。等我醒来之后,发觉全身痛楚全消,四周白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奇怪的是这水能贴近我的肌肤,被它一泡,有说不出的舒服,飘飘然如入仙境一般。”
白素娟再看柳天赐,见他肌肤晶莹如玉,一双眼神光四溢,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洪亮动听多了,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心中暗暗称奇,心想:“这池水如何能解走火入魔之苦?莫非这是修炼九龙神功的一种法门儿?……”
白素娟所猜不错,当年,九龙帮先祖为了探悟九龙神功,穷尽几代人,他们只知按字和按图死练,而不知九个池子是用来做什么,只有龙尊和美姬才悟出。
这洞中的九个水池,暗含九宫八卦之形,池中之水由各种药物配制而成,其功效神妙无比,不但能化解走火入魔之苦,更能助人元神倍增。
白素娟喜道:“你刚才落入白水池中,经池水一泡,不但消解了你走火入魔之苦,而且使你返本归原,就像重新脱生一般。”
柳天赐也感到自己的变化,迷惑不解,说道:“难道是神水不成?”
白素娟道:“既然这样,你就再试一次吧!”
柳天赐道:“龙尊所说的九死一生之苦,难道就是指这不成?”白素娟点了点头。
柳天赐道:“只要能活着出洞,我柳天赐能出洞报仇,挽救武林,就算死上它几次又算什么!”说完,四肢相抱,按刚才的法子重试一遍。
这一次与初练时感觉大不相同,只觉周身气血充盈,舒泰无比,再无走火入魔之感。心中不由一喜,对白素娟说道:“姐姐,我好舒服,感觉自己的肚脐儿在吸气。”
白素娟大喜,叫道:“天赐,你已练成了胎息功,快起来吧。”
柳天赐爬起身来,问道:“什么叫胎息功?”
白素娟道:“听传说,胎息功是内家武功中最为上乘的功夫,那龙尊是天下能惟一腹语的人,就说明他练成了胎息功。练成功,可以不用口鼻呼吸,而靠肚脐呼吸,就好像婴儿在娘肚中一般,便是将你埋入土中几日几夜,也不会死。”
柳天赐想到自己无意中练成了这种神功,说道:“姐姐,你知道的真多!”
白素娟也很高兴,笑道:“那不然人家怎么称我为万事通呢!”
柳天赐信心大增,从怀里掏出九龙珠,见一龙在珠中四爪飞天,摆头作呼气状,不假思索,按图上龙的神态,张牙舞爪,摆头练了起来。
刚刚吸了口气,便觉全身骨头咯吱吱一阵乱响,便像有人用一把钝刀,在他骨头上乱刮一般,疼得他刷的浸出一身冷汗,此刻他再想收功,已是收止不住,四肢伸缩不停抽搐一般,便已全身骨节脱落,瘫软在地。
白素娟紧张问道:“天赐,怎么样?”
柳天赐伏地一动也不动,身子像完全散了架一般,微弱道:“姐姐,我……我的……骨头都断了……”话未说完,又是一阵钻心刮骨的疼痛攻将上来,忍不住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白素娟这次心中有数,并不慌乱,将柳天赐抱了起来,放入那换骨洗髓池中。
池水呈金黄色,柳天赐被那池水一泡,不到一盏茶功夫,便悠悠醒转,他只觉那水同样能浸入他的肌肤,并且沁凉入骨,痛楚立减。接着浑身骨缝儿有暖气流动,每一根骨头渐渐变软.自行气动起来,随着吱吱几声响,碎骨重新续接成形。
柳天赐伸臂蹬腿,已然运转自如,且每一个骨节都比原来灵活不知多少倍,心中顿时喜不自胜。
泡了有半顿饭的工夫,柳天赐感到身上已毫无痛楚之感,这才爬起来。
白素娟道:“天赐,你伸臂踢腿看看。”
柳天赐依言而行,先将两臂试着轮了轮,只觉两臂关节像按上了滚珠儿,润滑自如,前臂后转,灵动如蛇。再将双腿前后踢了踢,也是前可过顶,后可及肩,将腰后弓,头可弯在腰下,腰背迭在一起,左施右转,无不舒展灵活,要软有软,要硬有硬。
两人兴趣盎然,这种练法果真奏效。又见另一条龙,是条火龙,腾云腾雾,口吐火球,柳天赐依式练了一会,非但吐不出火球,反而觉体内有无数个火球在上下翻滚乱转,霎时间,烧得他口干舌燥,面红耳赤,两只眼睛都变成了炉火的火炭一般,不由大喊:“哎啊,烧死我了,烧死我了……”双手不住乱抓乱舞,顿时把眼一翻,便又昏过白素娟更是不慌,如法炮制,将柳天赐抱入红色的池水中。过了一会儿,池水便咕嘟嘟泛起水泡,池面上蒸腾起霭霭的烟雾,似锅水煮沸了一般。然而柳天赐身在沸水池中,却觉体内灼热不住地涌泄而出,过了一会儿,便已将三阳真火聚成两枚鸭蛋大小的火球,吞纳丹田,此刻他只感到神清气爽,遍体生凉。
柳天赐从池中爬了起来,再作那火龙的吐火状,张口用力一喷,“呼”的一声,一股罡气喷在石壁上,那石壁竟被烧焦了一大片。
白素娟站在旁边,被一股热浪—冲,顿时头晕目眩,不由得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儿,才脱口高兴叫道:“好厉害功夫!”小脸通红,拍手欢跳,神态可爱至极。
柳天赐在白素娟指点下继续往下练,又在黑水池中解去玄阴毒,在黄水池中充盈了气血,在绿水池中除去风尘。
他每度一次玄关,便要受尽人间最痛楚的煎熬,昏死过去一次,正合九转轮回,九死一生的大劫数,经过这番脱胎换骨,易筋洗髓,化阳去阴的磨洗,从后天返先天,他已出尘脱俗,比以前的柳天赐又进了一步。
他的武功本已空前绝后,登峰造极,经过这番洗练,他体内的经脉已逆转换位,阴阳化一,水火并济,真元归宿,神完气足,从机能上他已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九龙神功非常深奥,龙尊只练到第八层,而柳天赐现在已达到第八层,他想练出第九层,那才是真正的龙者至尊。他不吃不喝,亦不觉饿渴;不睡觉不歇息,也不觉得疲累乏困。
洞内不见天日,难分昼夜,柳天赐和白素娟也不知在洞内呆了多少时日,白素娟见柳天赐再也不会走火入魔,便放了心,倒在石床上酣然入睡。
柳天赐每练一条龙的变化,便得到一层感悟,越来越起劲。
不知练了多久,柳天赐已将九龙珠上九龙的变化全部练完,他只觉得体内真气不住地鼓荡,全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无处发泄。他忍不住提气纵声长啸,那啸音似天雷坠地,又似虎啸龙吟,在灵蛇神洞内暴响,滚滚不息,只震得洞壁都在晃动,地面瑟瑟发抖。
白素娟被啸声惊醒,爬起身来,只见柳天赐面色红润,太阳穴深深地凸出,两眼精光暴闪,神采奕奕,周身似有一层淡淡的清气环绕滚荡,便知他已练成盖世神功,心中大喜,说道:“天赐,恭喜你练成了九龙神功。”
柳天赐道:“姐姐,可累了你,不知我们在这洞中呆了多久?绿鹗和宋琴妹子不知在外面怎么样?”
白素娟道:“山中无甲子,寒暑不知年,我们大概在这里住了三个月了。”
柳天赐吓了一跳,道:“不会吧,难道真是洞中方一日,世上几千年。”
白素娟笑道:“我做了一个简易的漏更,虽不大准确,但也算差不离。”
柳天赐知白素娟心灵手巧,说道:“照这么说,不是快到了八月中秋了,上官雄在鄱阳湖召开天下武林大会,还有郭震东没找到,真是急人。”
白素娟道:“你现在神功已成,你试试能否将那石门打开。”
柳天赐右手抬起,伸出五指朝那石壁闲空虚点,只听嗤嗤一阵轻响,石壁上腾起五缕白烟,待烟尘散去,两人凝神一看,那石壁上赫然现出五个手指粗细却又极深的小洞。
白素娟呆怔了一会儿,才醒过神来,笑道:“天赐,你这点石成洞的功夫,比大理的随形剑气还厉害百倍。”
柳天赐若有所悟道:“武功一道真的是万曲归宗,大理段氏的随形剑气也有它的独到之处,这不能说谁低谁高。”
白素娟道:“不管怎么说,你的武功现在只怕已高出龙尊之上,乃是武林中真正的龙尊了。”
柳天赐也很高兴,一招“隔山裂岳掌”往面前的水池中虚空一拍,水面纹丝不动,却听到一阵海啸声,过了一会儿,那池水竟翻海倒江从底部激起两丈多高的大浪,水浪撞到洞顶,哗地飞溅下来,四处流淌,十分壮观!
柳天赐见自己的隔山裂岳掌如此雄浑,顿时高兴得忘乎所以,不住跳脚大叫道:“成了!
成了!”
不料,他这一跳,虽然未用力,但已收止不住,身子便似腾云驾雾一般,直朝空中飞去,“砰”的一声爆响,石屑粉飞,他的头撞到洞顶的石头上,竟然将岩石撞裂开数道缝隙,他弹落回地以后,伸手摸了摸脑袋,丝毫无损,竟半点疼痛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