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人传》第19章 荣膺武士
只见靠居中殿门处,仍以布幔隔开,入殿也无法看到所谓活神仙的影子,两名黑衣中年,目光棱棱地望着进殿的朱昶,另有四名道士,并排垂目而坐。
空气显得十分诡秘。
黑衣中年之一,朝朱昶一招手道:“随我来!”朱昶点了点头,跟着走去,由神龛后中门出殿,眼前是一大院落,但寂无人声。
一连穿越了三个院落,来到一座高墙围环的古旧房舍之前,看来这是观中道士起居之所。
朱昶被带入居中厅屋之内,那中年汉子,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
一个面目阴冷的黄衫老者,高踞中座,凌厉的目光,审视了朱昶半晌,阴声道:“朋友,你武功不弱?”朱昶微微一楞,道:“区区是来求符水的!”
“老夫知道。”
“然则有何见教?”
“先报上你的出身门派?”
“这与治病有关吗?”
“不要问,只管答!”
“区区无门无派,家学渊源。”
“令尊是谁?”
“早先一名镖师。”
“你习用什么兵刃?”
“剑!”
“很好,人来!”
立即有一名黑衣武士,出现门边,手中带了一柄长剑。朱昶完全迷糊了,这算什么回事?
黄衫老者一摆手,道:“朱永日,现在你与他比剑!”朱昶一愕,道:“比剑,为什么?”
“别问!”
“区区不是为比剑来的?”
“废话少说!”
朱昶心念疾转,比就比罢,看对方弄什么花样,当下转身出门,到了院地之中,那黑衣武士,递一柄剑与朱昶,冷冷地道:“朋友,你必须出全力,否则你会后悔!”朱昶接过了剑,他自己的断剑为了改扮车夫,用布包裹住,由“天不偷“带着。
“后悔什么?”
“死伤你自己负责!”
“是比武还是拚命?”
“不拚命不能见真功夫!”
“这到底为什么呢?”
“别问,稍停你便知道,如果你仍能活着的话。”朱昶紧蹙着眉额,困惑至极,对方到底居心何在呢?
“拔剑!”
朱昶无奈,只好抽出剑来,把剑鞘放在一边。
黑衣武士也自拔剑在手,一振腕,挽起了一团剑花。
“朋友,我们互攻三剑!”
“好!”
“准备接招……”
“攻吧!”
黑衣武士面色一沉,“唰!”地攻出一剑,阴狠厉辣,着实不俗。
朱昶仅以三成功力,封了出去。
“呛!呛!”声中,双方平分秋色。
黑衣武士大喝一声:“这一剑小心了!”
剑挟破风之声,电闪划出,这一剑较之方才一剑,威力又强了许多,而剑尖却指向前胸三大“死穴“。
朱昶以五成功力封架,又是不差上下。
黑衣武士冷冷一笑,道:“朋友,你保留了许多,这第三剑关系你的命运,注意了!”了字方落,剑已出手,犹如骇电奔雷,看来对方已出全力,换了一般江湖高手,委实接不下这一剑。
朱昶用出八成功力,封住门户,采的全是守势。
“锵!”然一声,黑衣武士的剑被反震得荡了开去,人也退了两步。
“可以了吧?”
“朋友,轮到你主攻了!”
“免了吧?”
“不行!”
“区区出手一向只攻一招!”
“你只会一招吗?”
“可以这么说!”
“好吧!”
朱昶心念电转,在情况不明之前,当然不能使出绝招,想了想以八成真力,使出了半招“天地交泰“,虽只半招,其威力已令人咋舌。
“锵!”然一声,黑衣武士连退数步,朱昶的剑尖正指他的心窝,如影附形而上,寸许之隔,他没有刺进去。
黑衣武士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黄衣老者一击掌,道:“合格了,进来!”
朱昶退后拣起剑鞘收了剑,递还对方,然后入室。
黄衣老者面皮微微牵动,仍是那阴寒的声音,道:“你的剑术很可观!”朱昶淡淡地道:“谬赞了!”
“你合格了!”
“合格,什么意思?”
“你膺选本教武士!”
朱昶心头一震道:“区区是求符水,不是来应征武士的……”老者沉下面孔道:“这不能由你!”
朱昶一方面是啼笑皆非,另方面却又感到激奇不已,困惑地道:“贵教是什么教?”
“通天教!”
朱昶这一来深深佩服老哥哥的阅历,他算明白了,这场瘟疫,是“通天教“制造的,一方面藉机敛财,另方面罗致党羽,这可好,不必费事寻对方,对方自己送上门来。
心念之中,故作惊骇之状,道:“通天教?”
“不错,通天教,本教不日将君临天下,朋友,这是一个武士求之不得的机会,老夫乃"通天教归州分坛"护法,现在你明白了?”
“但,区区……”
“住口,你现在别无选择。”
“如区区不愿投效呢?”
黄衣老者一拍掌,边门开启,门内桌上,一列大颗血迹未干的人头。
“就像这样!”
朱昶目光扫处,不由发指,杀机阵阵冲胸,但表面上他只装惊怖之状,嗫嚅道:“区区……愿意投效!”边门合上。
黄衣老者向门外立候的黑衣武士道:“带他下去候命!”
“是!”
朱昶急声道:“区区还有两位同路人,得交待几句……”不可以!”
黑衣武士一招手,道:“随我来吧!”
朱昶故作不情愿地,随那武士离开,进入侧方小院,院内,房中已有四名年轻人愁眉苦脸地坐着,看来也是被选上的。看见朱昶入来,齐投以木然的一瞥。
黑衣武士冷声吩咐道:“在这里歇着,别打算出什么鬼主意,这里无人能活着开溜的。”说完,自去了。
五人面面相觑,谁也不开口说话。
不久,隔院传来人声、剑击声,接着是一声惨号作结束,想来是一个武功不济的人被选中,平白送了一条命。
约莫盏茶工夫光景,又有比斗之声传来,是掌不是剑。
又停了一歇,一个五旬上下的瘦小老者,被带了进来,朱昶一看,心里暗道一声妙啊,老哥哥也被选上了。
“天不偷“大摇大摆地进来,待那黑衣武士离开之后,向朱昶眨了眨眼,道:“老夫是走老运,这大年纪还可扬眉吐气!”那早先的四名年轻的武士,报以不屑的一眼。
“天不偷石晓初“年已八旬,白发苍苍,但他这一易容改扮,谁也看不出来。
朱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天不偷“一扬眉,向朱昶道:“小兄弟,你的东西自己带着吧!”说完,把包著「断剑“的长形包裹,递与朱昶。
朱昶接过,说了声:“谢谢!”
枯坐了许久,那黄衣老者率同两名黑衣武士迳到房中,目光扫了众人一眼,然后沉声道:“诸位荣膺本教武士,本座谨先为贺,将按功力高下授职,现在,有数粒丹丸,功能强身健体,是活神仙特别赐下,作见面之礼。”后随两武士之一,立即上前,每人分一粒豆大的红色药丸。
那四名年青人,接在手中,迟疑着不敢入口。
黄衣老者微微一笑,道:“别辜负了"活神仙"的德意,吃吧!”朱昶瞄了“天不偷“一眼,一张口吞了下去,“天不偷“也跟着吞下,四个年轻武士,也只好照办。
黄衣老者又是一笑,道:“好,稍停有酒菜招待,诸位无妨尽欢,今晚便要进坛!”
“天不偷“一拍掌道:“妙啊,老头儿三月不知肉味,一个月酒未沾唇!”黄衣老者白了他一眼,转身与二武士离去。
薄暮时分,果然有人送来了酒菜,虽非佳肴,但倒也丰富。那四名年轻武士,业已有说有笑,愁苦之容顿消,“天不偷“似乎也反了常态。
朱昶早已偷偷含了一会“天蜍珠“,一见诸人情状,知道所料不差,那丹丸果真是控人心意之物。
六人聚桌畅饮,朱昶暗把“天蜍珠“在自己酒杯内浸了片刻,然后乘闹嚷之际,与“天不偷“换了杯。
没有多久,“天不偷“又回复常态,但他懵然不自知。
二更初起,两名黑衣武士入房,其中之一道:“诸位,我们上路了!”四名年轻武士,恭应了一声:“是!”
朱昶望了“天不偷“一眼,两人也齐应了一声“是!”出观,上道,直朝西奔。
奔了一程,朱昶一看四下无人,闪电出手,点倒了两名带路的武士。
四名年轻武士,大惊道:“怎么回事?”
朱昶知道无法解说清楚,简单地道:“四位在观中所服药丸,乃易性之毒,现在给你们解了,逃生去吧!”说完,不容四人分说,强迫每人含了一会“天蜍珠“,四人先后回复本性,相顾愕然,“天不偷“大声道:“还不走吗?”四人弹身疾纵而离。
朱昶低声向“天不偷“道:“老哥哥,我们等上一阵子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等他们自己人来救这两个爪牙!”
“不怕露出破绽?”
“无所谓,暗的不成来明的,老哥哥,您也暂时走了吧!”
“为什么?”
“小弟的目的只是"五毒魔",一个人见机行事,比较俐落!”
“嫌我累赘吗?”
“老哥哥言重了,论阅历见识经验,小弟我望尘莫及,只是此去对付的是"毒道"高手……”说着玩的,无须解释了,我们何处碰头?”
“中午打尖的那小店隔壁,有家旅邸,就那里如何?”
“好,回头见,小心应付!”
“小弟理会得!”
“天不偷“转身便走,走出不远,又折了回来。
“老哥哥还有什么吩咐?”
“险些忘了大事……”
“什么大事?”
“此次瘟疫,其实是一种慢性之毒,"通天教"制造这伤天害理的事端必是暗中在四处水井内放毒,如得不到解药,将无以善后……”小弟知道了!”
“我们分头行事……”
“老哥哥要采什么行动?”
“嘻嘻,老本行,今晚且光顾"仙游观"中那活神仙,他们施符,符上涂的必是解药,另方面来个釜底抽薪……”何谓釜底抽薪?”
“放出话去,要住民停止饮用现有井水,另行凿井或暂用江水,以断毒源。”
“好计较!”
“老偷儿去也!”
也字声落,人已在数丈之外,再一闪没入暗影之中,朱昶大是叹服像这等身法,除了“空空身法“之外,武林中恐无出其右者。
约莫半刻光景,数条人影,电奔而至,当先的赫然是那黄衣老者。
朱昶迎着高声叫道:“禀护法,出了事!”
人影陡然停住。
黄衣老者目光一扫地上两名黑衣武士,栗声道:“怎么回事?”
“遭受突袭!”
“人呢?”
“被带走了!”
“你怎不被带走?”
“呃……小的不是吹牛,凭所学还不致随便被人带走!”
“他俩死了?”
“是被点了穴道,不知对方使得什么手法,小的解不了!”
“来的是何许人物?”
“全着黑衣,全有披黑色风氅的……”
“嗯!本座知道了,"黑堡"是自速其亡。”说着,移步俯身,检视两名弟子,好半晌没有声音,显然这护法大人也解不了。朱昶暗自好笑,他使的乃是“玉匣金经“所载的手法,等闲人岂解得了。
黄衣老者怒气勃勃地大声呵斥道:“带他们回分坛!”随行的手下,立即有两人上前各负起一人,一行人弹身上路。
不久,来到一所庄宅之前,互相通了暗号,长驱入庄。
这庄宅规模不小,不知是霸占了谁的。
一路戒备森严,每一道门户,都有武士把守。
朱昶被一名武士,带到跨院中一间设有床铺的房间内。
房间内有几名武士在掷骰子,呼么喝六,对朱昶的来临,恍若未见。
朱昶乐得清静,一个人坐在靠窗桌旁盘算行动的步骤,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好耽延,公主的安危,一直紧紧攫住他的心,这里的事,今晚必须解决,至迟明天上午。
突地……
一个头目模样的壮汉,走到门外,向里头一探,大声道:“王三和,你们六人二更天到"仙游观"接换何奎他们!”正在聚赌的武士中,做庄家的黑面汉子抬头道:“李头目,您带班吗?”
“嗯!”
“明天的活神仙是那位?”
“宋护法!”
“嘿!难侍候……”
“王三和,别口没遮拦!”
黑脸汉子伸了伸舌头,道:“须要准备什么物事?”
“没什么了,带一坛子画符的水去!”
“向宋护法领取吗?”
“我会带来!”
“弟兄们,下啊!痛快的玩两把!”黑脸汉子吆喝着又开始掷他的“独牛“。
姓李的头目,转向朱昶道:“坛主传见,随我来!”
“是!”
朱昶立起身来,手中仍提着那包袱。
“朋友,放下吧,没人偷你的!”
“这……这是区区从不离身之物!”
“有宝贝吗?”
“差不多!”
赌骰子的武士中,一个尖嗓门道:“听说这新来的功力很高,连赵执事都不是对手……”王三和斜了那说话的一眼,道:“可能得个执事的位置,功力虽高,但人看起来很土!”朱昶可着了难,坛主召见,当然不能带随身行头去,但包袱内是“断剑“,又不能放手,一时之间,倒楞住了。
姓李的头目催促道:“快呀,让坛主久待吗?”朱昶想了想,仍提着包袱出门。
那头目笑了笑,不说什么。
经过了重重警戒,来到一间灯火通明的大厅前,李头目高声道:“新进人带到!”
“进来!”
姓李的头目推了朱昶一把,道:“你自己进去!”朱昶点了点头,举步上阶,入厅。厅中设有法案,看来这是发号施令的地方。法案之后,端坐着一个锦衣老者,双目灼灼如赤练蛇,令人一见便心生寒意,两侧,各有八把紫檀大木椅,但此刻仅只坐了三老者,一中年黄衣老者也坐在其中。
那居中坐的,当是“五毒魔“无疑了。
朱昶入厅,朝居中躬身为礼,道:“参见坛主!”
“嗯!你手带何物?”
“私人行装!”
“五毒魔“阴鸷的目光扫向右道第三个黑袍老者:“邱总管!”黑袍老者忙起身道:“卑职在!”
“准备好了没有?”
“诸事齐备,候坛主示下!”
“移座"武厅"!”
“遵令!”
※ ※ ※
“武厅“,灯明如昼。
令台上,端坐着原来在令厅中的几个高级人物。
台下,演武场地宽广约三丈,两侧排列了近二十名武士,老少不等。
朱昶被安置在入口之处。
“五毒魔“沉声发了话:“宋护法!”
黄衣老者在原位欠了欠身,道:“卑座在!”
“此子何名?”
“朱永日!”
“功力可列几级?”
“他在观中一招而折赵执事,似可列入一级。”
“一级?”
“是的!”
“命一级武士与他较量!”
“遵谕!”
姓宋的护法转目朝两厢排立的武士扫了一遍,大声道:“郭执事,试他一剑!”一名四十左右的中年武士,应声而出,到了场中央,朝台上扶剑为礼,然后转身侧立。
“朱永日,你自选兵刃,与郭执事对一剑。”朱昶实在不耐烦这些过场,但又不能不应付,闻言之下,片言不发,移步到兵器架上随手取了一柄长剑,到场中与那中年武士相对,左手仍提着那包袱。
姓郭的中年执事眉峰一紧,道:“把那包袱放下!”朱昶微微一笑道:“不必!”
“别太托大?”
“这不是托大,在下一向单手用剑。”
“我们互攻一剑。”
“很好,请吧!”
“你先出手!”
“执事乃教中先进,在下不敢占先!”
“如此,接招!”
剑化一片银星,挟嘶嘶剑气,猛洒而出,由上而下,所有要害大穴,全都在被攻击之中,厉辣得令人咋舌。
朱昶此刻尚不敢炫露身手,手起一剑,封闭门户。
一串连珠金铁交鸣,姓郭的执事攻出的一剑,全被封挡于门外,脸上登时一红。
朱昶道了声:“承让,现在请接在下一剑!”话声中,长剑斜斜划出,不疾不徐,平平淡淡,但却使人无从招架,这是“天地交泰“之中最玄奥的一式,朱昶把它分拆了单独使出。
姓郭的执事弹退三步,脸色极是难看。
朱昶并未跟踪进击,好整以暇的收回了剑。
“分坛主五毒魔“一抬手,道:“够了,留坛观察,七日之后正式授职。”所有在场的全部起立躬身。
“五毒魔“从台后侧门退了下去。
朱昶由另一名武士领着,回到原先憩息的房间内。
六名聚赌的武士,已结束停当待命,床头上放着一个瓮瓶,想来那便是画符用的符水了。
不久,那姓李的小头目匆匆而至,关照朱昶道:“朱永日,这房内只剩你一人,好好歇着,别乱走!”朱昶点头应了一声:“是!”
一行七人离房而去。
朱昶关上房门,熄了灯,倒在床铺上假寐,心念起伏如潮,是采取行动的时候了,该如何着手呢?
三更,万籁俱寂,除了偶而传来巡逻的脚步声外,什么声息也没有。除了走道,灯火都已熄灭。
朱昶毅然作了决定,暗中更换了衣服,戴上蒙面巾,佩上断剑,把一身短打打扮捆成小包,背在背上,然后,启门而出,如幽灵般直扑后院。
来往逡巡的警卫,只是些普通武士,根本连他的影子都无从发觉。
房舍鳞次栉比,要查出“五毒魔“的寝处,可真不容易。他拣最后一进居中的一间掠去,隐身屋角暗处,在打主意。
突地……
一条人影,进入院中,朝上房高声道:“分坛掌令鲁元,有要事禀报!”朱昶精神一振,自己已摸对了地方。
房内,传出了“五毒魔“刺耳的声音:“什么要事?”
“总坛有急令下达!”
“说吧!”
“根据密报,大理国公主入中原,被"黑堡"劫持,而所谓"断剑残人",是该国镇殿将军,同时也是国师"空空子"的弟子,太上通令各分坛全力侦缉"断剑残人",如有发现,不得任意动手,须由总坛处理!”
“嗯!”
朱昶心头大震,不知这些消息,对方是如何探悉的?
“弟子另有一事禀报!”
“何事?”
“两名被制穴道弟子,业已不治死亡,捕获的五名"黑堡"门人,经以"制心丸"灌服问供,声称该堡并无其他高手在归州附近活动,对劫人伤人事全不知情。”
“鲁掌令对此有何意见?”
“卑职认为那新进武士朱永日大有可疑……”什么理由?”
“六名新进武士,五人脱走,只他一人留下,而且观他比武所使剑法,大异中原流派,其真实功力,并未显露,他在"仙游观"本已服了"易性丸",但观察他的反应,心性似未改变……”这点本座已然看出,鲁掌令认为该如何处理?”
“立开刑堂,用"制心丸"令其说出实情!”
“可以,传令开刑堂,各堂主一律到场!”
“遵令谕!”
姓鲁的掌令,匆匆退了出去。
朱昶飘身落地,一推那正中厅房的门,竟是虚掩的,他举步走了进去。
“谁?”
“区区特来造访!”
“你是谁?”
“阁下想找的人!”
“五毒魔“居然若无其事地燃灯出房,目光扫处,不禁栗声道:“你是"断剑残人"?”朱昶“嘿!”地一笑道:“不错,你可以叫救命,或鸣警召人!”
“五毒魔“阴森森地瞪了朱昶片刻,把厅中的巨烛点燃,然后一摆手道:“请坐!”这态度,使朱昶有些莫测高深,冷冷地道:“不必了!”
“我们可以谈谈?”
“没什么可以谈的!”
“你此来何为?”
“算是为这一带枉死的百姓讨帐吧!”
“哈哈哈哈……”
“阁下倒很镇静?”
一种奇异的香味,不必沁入鼻孔,朱昶顿时明白过来,对方所恃的是“毒“,才会这等从容,他有“天蜍珠“在身,百毒不侵,根本不以为意。
“五毒魔“阴恻恻的道:“"断剑残人",你竟然敢直闯分坛,不知"死"为何物吗?”朱昶冷漠地道:“也许正好相反!”
“你何不运功试试?”
“什么意思?”
“告诉你,本座居寝范围之内,布满剧毒,只要踏入毒区之内,神仙难免!”
“未见得吧?”
“你……”
“阁下较之"夺魄琵琶"如何?”
“五毒魔“顿时老脸剧变,目中暴射栗人凶焰,厉声道:“断剑残人,"通天教"若不把大理国夷为平地,就枉称"天魔"了。”朱昶寒声道:“即使有此一日,阁下也看不到了!”
“什么意思?”
“因为你死定了!”
“小子,你倒是运功试试看?”
“不必,如你"五毒魔"要喊救命,就乘早,迟便不及了!”
“五毒魔“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惊悸地后退了两步,栗声道:“你真的不畏剧毒?”
“哈哈哈哈,区区之毒,能奈我何!”
话声中,缓缓拔出断剑。
可能,“五毒魔“自恃“毒道“高手,人莫敢犯,是以这后进之内,根本没有设置警卫,这朱昶闹了这久,附近半丝反应都没有。
朱昶暗自得意,这对他的计划,十分有利。
“五毒魔“惊怖地步步后退。
朱昶步步进逼。
厅房不大,退了四五步,业已到了壁边,退无可退。
朱昶心念电转,决不能给对方机会,否则便要多费手脚了。
“五毒魔“并非等闲之辈,一阵惊怖过后,立即凝神一志,双掌作戒备之势,那架势,却也无系可懈。
朱昶必须争取时间,他不能与对方久耗,口里沉喝一声,断剑挟骇电奔雷之势,怒扫而出,罩身袭向“五毒魔“。
这一击,志在必得,他已用上了全力。
剑势犹如电光石火,“五毒魔“后退无余地,左右已被剑势所罩,闪避无从,他只有拚死反击一途。
于是,他拚命地划出一招,以攻应攻。
武术之道,只粟米之差,便决定生死胜负,尤其是高手对招,一丝一毫也不能勉强,在硬碰硬的对抗之下,也不能偷机取巧。
“哇!”的一声惨号,血泉喷洒,“五毒魔“戟指朱昶,口唇连连张合,他似乎不甘心如此结束生命!但,命运已定,仍然虚软地倒了下去。
朱昶在对方拚死反击之下,连退了数步,一阵气翻血涌。
惨号声,业已惊动了巡回值夜的弟子,纷纷涌入后院。
朱昶抓落些帐幔之物,引起火来。
火光一现,警号立传,整个分坛于焉沸腾起来。朱昶一不做二不休,四下放火,眼看火已成势,才迅捷地驰离现场,疾奔“仙游观“。
此刻……
“仙游观“里面,一样闹得天翻地覆,专治瘟病的数百道符 失窃不算,新搬到的一坛符水,也告神秘失踪。
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轮充“活神仙“的黄衣老者,暴跳如雷,把观中所有弟子,全派出去搜索,符水失窃,是不得了的大事,如果这秘密拆穿,这场戏便演不下去了。
朱昶奔到了“仙游观“,已是四更天。他悄然掩入庙中,轻车熟路,直奔后进。
“什么人?”
喝话声中,“砰!砰!”两响,两名警卫栽倒原地。
黄衣老者一闪出房,来到院地之中,棱棱的目光,四下一扫,栗声喝问道:“何方朋友光临?”暗中一个声音道:“区区特来拜访活神仙!”黄衣老者脸色乍变,身躯一震,咬了咬牙,道:“朋友是谁?”眼一花,跟前幽灵般出现一个蒙面人。
“你……"断剑残人"?”
“一点不错!”
“你……你……意欲何为?”
“装神扮鬼,荼毒生灵,尔等死有余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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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衣老者,惊怖万状地连退数步,暴喝一声:“人来!”大部份教徒,都已出观,仅有四名扮成道士的教徒,闻声而至,也不分辨来者何人,便一涌而上。
一道剑光,倏现乍灭。
四人惨号着几乎在同一时间栽了下去。
黄衣老者当然知道“夺魄琵琶“被废功力的可怕事实,他自忖决非“断剑残人“之敌,就在四名弟子被杀的当口,弹身疾遁,端的去势如电,只一闪便失了踪影。
但,他快,朱昶更快。
到了观后林中,黄衣老者轻轻舒了一口气,他不敢继续奔逃,怕被对方追上。
“活神仙,你该示众!”
随着话声,“断剑残人“又出现身前,有如不散的阴魂。
黄衣老者唬了个亡魂尽冒,张口结舌,连话声都发不出来。
朱昶冰寒至极地笑了一声,道:“活神仙,你自作了断如何?”黄衣老者双掌一扬,猝然劈出,这一击,是情急拚命,业已用上了毕生功劲。就在掌风雷动中,电闪转身……
“你走不了的!”
“断剑残人“巍然站在身前伸手可及之处。
黄衣老者头皮发麻,呼吸为之窒住。
“砰!”挟以一声惨哼,黄衣老者踉踉跄跄退了四五步,张口连喷鲜血。
朱昶如影附形而上,伸指疾点。
“嗯……”一声长长的凄哼,黄衣老者瘫了下去。
朱昶提起对方奔回观中,迳趋大殿,把帏幕拉开,将黄衣老者反缚在椅上。
“活神仙,天明之后,那些求符者会给你公道的!”黄衣老者凄厉如鬼地道:“"断剑残人",你杀了老夫罢!”朱昶一指点上对方“哑穴“,然后道:“杀了你未免太便宜了,"通天教"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岂能没有交待。”黄衣老者目眦欲裂,急气攻心,又连喷数口鲜血,但他功力已弃,“哑穴“被点,只有听任命运的安排了。
朱昶手持“断剑“,兀立殿前。
那些被派出去搜索盗符水之人的高手,陆续回观。
他们遭逢同一命运,全被废了武功。
五更,东方破晓,观门外已麇集了许多求符水的平民百姓,排队鹄候,朱昶满意地离开了,天明之后,观中的变故,会说明一切。
朱昶改回了原来的短打扮,直奔归州城外与老哥哥约定的旅馆。
尚未到地头,“天不偷“已在道旁相候。
“小兄弟,情况如何?”
“差强人意,符水是老哥哥……”
“嗯!我已托由此地丐帮分舵善后。”
“我们上路?”
“走啊!”
※ ※ ※
这一天,来到山区小镇,由此入山,便是“黑堡“腹地。
朱昶来此,已算是“三度刘郎“。
这山区小镇,已被“黑堡“严密控制,从入镇到进店打尖,朱昶与“天不偷“一共碰到四次盘诘,原因当然是“黑堡“与“通天教“之间的水火之势,怕有敌人潜入,动摇了根本之地。
所幸,“天不偷“是成了精的人物,应付得当,丝毫不让对方起疑。
准此而论,山中的戒备当更严密,可能飞鸟也难溜过。
饮食之间,朱昶低声向“天不偷“道:“老哥哥,你呆在镇上吧!”
“小兄弟,你总是紧要关头扔了我……”
“话不是这么说,小弟我曾有誓愿,必须以个人之力手刃仇仇!”
“你这不是专为救那宝贝公主而来吗?”
“小弟相机行事,救人、报仇,也许兼而为之。”
“老哥哥我对你毫无助力之处?”
“你在镇上作小弟必要时的应援。”
“好吧!反正说来说去,你是不会改变主意的!”朱昶歉疚地一笑道:“老哥哥,小弟一向任性,请多多包涵!”
“算了,谁要我们相交呢?嘻嘻!”
“老哥哥,小弟敬你一杯,聊表愧疚之情……”免,这一套免了,反正,我呆在此等你是定局了!”
“这杯酒不接受吗?”
“喝罢,别谈敬不敬的了。”
两人照了照杯,朱昶左右一扫,道:“老哥哥,以您的那些绝活,在镇上呆些时当不成问题?”
“天不偷“嗯了一声,道:“多为自己打算,别为我担心!”朱昶感激地朝老哥哥一笑,两人低头吃喝,不再开口,一餐海饭下来,已是未末时分,朱昶别了老哥哥,离镇入山。
他并不依循山道,认准方向,翻山越岭而奔,以他的身手,自无所谓艰险,而一般“黑堡“卡哨,也难以发现他的影踪。
薄暮,到了上次追踪少堡主到过了小庙隔山相对的峰顶。
时当月黑之夜,只有繁星闪烁,在特殊高手眼中,星光已足够伸展视力了。
他想,该连夜行事,还是等待天明?
突地,他瞥见距身旁不远,赫然隆起两座坟冢,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走了过去,只见这两座墓头都没有立碑,只是两坯土,已完全为野草覆盖。
墓内埋葬的是何许人,自无探究的必要。
无名墓冢对过,有方卧牛巨石,他登上石头,打算仔细考虑一下行动的步骤,手指在石上划着掌门大师伯“遗世老人左敬业“所指点的阵图,这非常重要,如差了一步,便将受制于人。
比划之间,手指触处,似觉这石上刻了什么,心中一动,用掌拂去苔痕,两个指刻的图案,现了出来,是一顶僧帽和一顶道冠。
这是什么意思?代表什么?
灵机一动,陡然省悟。
这两座土冢,埋的是“武林三子“之中的“天玄子”与“悟灵子”,大师兄何文哉没有失信,他答应过收埋二子,并作特别记号。
于是,无边往事,注到心头,黑狱、亡魂、扮尸、脱走……
现在,师兄何文哉死了,二子也长眠此峰了,武士,谁能预料未来的下场?
他坐在石上,呆呆地想得出神。
就在此刻……
一阵破空之声,倏告传来,朱昶心念疾转,可能是“黑堡“负责巡山的弟子巡上峰来,目前,还是暂时避一避为上。
心念之中,闪身入林,跃上一株枝密叶浓的树桠上。
身方坐稳,来人已现身,赫然是四个奇形怪样的高大老者,其中一个,发白如银,在星光之中,居然反射出光芒。
看样子,对方并非“黑堡“的人。
是何来路呢?
四人在冢前地上,盘膝而坐。
坐在右首的,向居中的白发老人道:“师父,何时破阵?”
“天明!”
“还有相当时间……”
“先诱杀一些兔子兔孙。”
“这不使对方有所防备吗?”
“那算什么,对方所恃,不过那座"昊天阵"而已!”坐左首的阴阴地道:“只要"黑堡"铲除,"断剑残人"授首,本教便可君临中原武林了!”朱昶心头剧震,原来这几个老魔,是“十八天魔“中人物,这倒碰得巧,他们称白发老人为师父,莫非这老魔便是“摧命鼓“?”昊天阵“是“奇门正解“之中,三大奇阵之一,而“奇门正解“乃“太虚门“传派之宝,对方何以能知道“昊天阵“之名呢?
“黑堡“又何以能排得出这奇阵呢?
对了,掌门大师伯曾要自己查明设此阵之人……
心念未已,只听下首一魔道:“此次若非九弟仗其千面之术,混入"黑堡",找到这排阵之人,还真不易……”朱昶心中一动,九弟,当然是排行第九的“千面妖魔“了,不知那魔头找到的排阵之人是谁?他注意聆听,对方却转了话题。
左首的一魔嘿嘿一笑道:“老八,这是天助本教!”白发老魔沉声道:“必须自助而后天助!”
右首的道:“老六,最大的威胁是"断剑残人"!……”二哥,你我弟兄,七零八落,死的死,残的残,这笔血债,哼,大理国必须加百倍偿还。”朱昶屈指一算,“十八天魔“除了眼前的三魔,便只剩下第九与第一两魔了,如果今天能设法除去这四魔,接近完成使命便不远了。
只是,这老魔头恐不易应付,必须找机会各个除灭,如对方联手,后果就难料了。
坐右首的突地沉声道:“老九来了!”
话声中,只见一个黑衫老者,手中扣着一个黑衫中年,现身出来。直趋四人身前,那黑衫中年,面无人色,目中全是惊怖的光影。
白发老魔目光一转,道:“如何?”
“他已绘了阵图!”
“可靠吗?”
“他极怕死!”
“哈哈哈哈!”
“千面妖魔“从怀中取出了一叠纸,道:“这是阵图,一式四份,请师父过目!”说着,递与近身的第八魔,第八魔接过,先送与老魔一张,然后每人一张。
朱昶在暗中极目力注意那被扣的黑衫中年,但完全陌生,依装束,他在“黑堡“中很有地位,身份必然不低。
各魔默默地参阅阵图,第九魔在旁边道:“这与他先前所供完全一样,为了不发生错失,所以特别绘制了这四份,以备临时参考……”老魔大声道:“时间差不多了,按原计划行事!”
“千面魔“拉着黑衫中年,朝来时方向隐去。
其余三魔,各朝一个方向散开。
“咚!咚!咚!”三声鼓响,撞破了山间沉寂的空气。
朱昶血行加速,心头一阵跳荡,这白发老魔,果真是“摧命鼓“。
鼓声怪异,听在耳中,犹如千金巨锤,敲击在心上,朱昶想起了老魔的另一半“夺魄琵琶“,不禁心头有些泛寒,若非仗着深厚内力,怕不早已丧命琵琶声下了。
他牵挂着那黑衫中年,这“昊天阵“之谜,非揭开不可,否则无法向掌门人交待。
心念之间,他极小心地滑下树来,不带半丝声息,目前,他尚不能对“摧命鼓“等魔头采取行动,因为这是“黑堡“势力范围,而双方都是他生死之敌,更重要的,此番前来的目的是以救公主为第一优先。
他如幽灵般飘离原地,由侧方绕向“千面妖魔“奔去的方向。
峰后,是一个马鞍形的坳地,连接上另外一峰,有如骆驼的背。
此际已是二更时分,夜色正浓,视线并不明朗,只能看出些模糊的轮廓,他在峰坳搜索一遍,没有任何发现,于是他上了后峰。
峰顶,巨木参天,但却很稀疏。
远远,有人影在一株巨树之下蠕动,他小心翼翼地欺近前去,果然,树下是“千面妖魔“,那黑衫中年,被反缚在树根的虬须上,看似已被制了穴道。
朱昶打开布包,把“断剑“系在腰间,没有蒙面,仍是老装束。
只见“千面妖魔“阴恻恻地朝那黑衫中年道:“大护法,委屈你一夜,如阵势顺利破除,你便可自由了。”原来,这中年人是“黑堡“的护法,他怎能摆设“昊天阵“呢?
时机紧迫,朱昶不拟再多耗时间,于是,他现出身形……
“千面妖魔“立即警觉,转身喝问:“什么人?”朱昶冷冷的道:“山行人!”
“千面妖魔“一看来人,毫不起眼,一个箭步,逼上前去,杰杰一声怪笑,道:“小子,你回姥姥家去吧!”话声中,伸手便抓,这一抓之势,快捷狠辣兼备。
朱昶待对方手爪将抓及前胸之际,猝然劈出一掌,这一着,“千面妖魔“连做梦都估不到,何况,朱昶的功力在他之上。
惨哼声中,张口射出一股血箭,“砰!”然栽了下去。
朱昶寒声道:“起来!”
“千面妖魔“一挺身,站起身来,凶戾之气,令人不寒而栗,当然,朱昶是不会把他放在眼中的。
“小子,你……到底什么来路?”
“阁下是"千面妖魔"?”
“你……怎知道?”
“区区仆仆风尘,找的正是尔等。”
“千面妖魔“蹬地退了一个大步,狞声道:“你到底是谁?”朱昶徐徐抽出断剑。
“千面妖魔“栗呼一声:“断剑残人!”
栗呼声中,人已闪电般弹了开去,隐入一株巨树之后。
朱昶施展“空空步法“,一连几幌,使对方摸不清他的方位……
“千面妖魔“见对方在眨眼间神秘消失,惊魂出了窍,他方才所受一掌,内伤不轻,自知除了逃走,便只有送命一途,心念一动,立即朝后飞掠……
“站住!”
一道如山劲气,把他弹起半空的身形,震落地面,“断剑残人“已拦在身前。
“"断剑残人",你……想把老夫怎样?”
朱昶鉴于自己的来路已被对方知悉,如不狠下心肠,可能为大理国留下可怕的后患,心念之间,冷酷地道:“阁下认为此地风水如何?”
“千面妖魔“全身一震,口里怪叫一声,双掌挟以毕生功力,劈向朱昶,这纯系情急拚命,因为他不甘束手待毙。
这拚命的一击,未可小觑,其势真可撼山震岳。
朱昶双掌暴扬疾吐,来个硬碰硬。
“轰!”然巨响,挟以一声沉闷的惨嗥,“千面妖魔“身躯幌了几幌,“砰!”地栽了下去,手脚一阵抽扭,便寂然了。
朱昶一看,不由大惊失色,“千面妖魔“在倒地之后,变了另一付形貌,这到底是什么易容之术,便令人莫测了。
他无暇去探究原因,折转身,奔回原来地点。
前峰,传来了暴喝声,夹杂着凄厉的惨号,几个魔头,已开始屠杀“黑堡“弟子。这是毒攻毒,不值得同情,也不值理会。
那位“黑堡“护法,仍绑在原地,一见朱昶现身,顿时面呈土色。
朱昶迫近对方身前,冷厉地道:“阁下如何称呼?”
“刘维贤。”
“出身?”
“对不起,无可奉告!”
朱昶冷冷一哼,道:“昊天阵是阁下所设?”
“是……不错!”
“原阵图得自何方?”
黑衫中年骇然瞪视着朱昶,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道:“这……这……是家传!”
“什么,家传?”
“正是!”
“阁下是那一家?”
“就……就是刘家!”
“刘家传阵法?”
“不错!”
“中原武林,未曾听说有刘家精擅奇门之术……”有能者其名未必彰!”
朱昶怒哼了一声,咬牙道:“阁下放明白些,如不说实话,将生死两难!”中年护法颤声道:“这全是实话!”
“实话?阁下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说着,伸指戳向对方“阴穴“,突地,他发现对方右手赫然少了食中二指,登时血脉贲张,目中抖露一片恨毒至极的杀芒,收回了点出的手指,切齿道:“阁下右手因何失去二指?”中年护法刘维贤面上立起抽搐,半晌无言。
朱昶心头又浮起家人惨遭杀害的惨景,仇与恨,又开始在血管中奔流。
“说!”
“这……这与你何干?”
“不说吗?”
“无……无何奉告!”
“武陵山中的血案,你敢说不曾参与?”
刘维贤惊怖欲死地道:“"断剑残人",你……你……真是"剑圣"之后?”
“不错!”
“你……怎知……”
“现场当有断指!”
“可是……可是这是巧合,我……我并不知情……”朱昶恨极,一指点上对方“阴穴“,刘维贤立即惨号起来,朱昶捻断了对方绳索,复解了他被“千面妖魔“制住的穴道。
“砰!”的一声,刘维贤滚倒地上,翻滚,扭曲……
“说是不说?”
“不……不知情……”
“好,我要你一寸一寸的死!”
随手折了一根树枝,把真力逼注枝上,大喝道:“姓刘的,用剑太便宜了你,现在我用这树枝,让你尝尽穿皮戳肉的滋味。”
“哇!”
树枝插入了刘维贤的臀部。树枝无锋无刃,同时是不完整的钝口,全凭真力贯注,使之坚硬如钢,皮肉着之即糜,这滋味,比钝刀割肉还要痛苦百倍。
“说话!”
“哇!”
手臂上又穿了一孔。
血土黏连,成了一个可怖的泥人,不,已不像人,像一头怪样的野兽,号声,完全走了样,像重创野兽的嘶吼喘息。
朱昶厉声道:“再不说,我在你身上戳一百个洞。”
“你……杀了我吧!”
“没这么便宜!”
“我……我说,求你……给我一个痛快……”说!”
“不……错……我食中二指,是……被"剑圣"所伤……”当初参与的一共多少人?”
“有……有二十余人之多!”
“谁为首?”
“黑堡……主人!”
“很好,现在说一说那座"昊天阵"的来历?”刘维贤喘息了一会,突地狂呼道:“我该死啊!”朱昶冷酷地道:“当然,你死一百次也不够,说,你怎会排出这"昊天阵"?”
“你……你……为什么要追问这个?”
“当然有原因!”
“是否……可以示知原因?”
“你还是照直说了吧!”
“我……奇怪……你会追问这一点……”
朱昶咬紧牙关,道:“明白告诉你,这"昊天阵"是武林中某一门派的秘技,外人决排不出来。”刘维贤停止了翻滚,血红的双眼,骇绝地瞪着朱昶,半晌才迸出一句话道:“你……怎知道?”朱昶栗声道:“再告诉你一句,这是本门秘密!”刘维贤脸孔全失原形,目珠睁得几乎要脱出眶外。
“本门……本……门……你何时入的门?”
朱昶心头一震,突然猛省了一件事,厉声道:“你是大师伯"遗世老人"的大弟子?”刘维贤栗呼道:“你到底……是谁?”
朱昶激越万分地道:“你识成杨威其人?”
“你……你是杨师叔传人?”
“对了!”
“祖师有灵,弟子不肖,罪无可逭,伏罪了!”惨叫声中,全身一阵扭动,口中血 如泉涌出,登时气绝,他是嚼舌自尽。
叛徒,仇人,师兄……
朱昶手足有些发麻,如经历一场可怖的梦境,这是多么难以置信的事,据大师伯说,他的及门大弟子,十年前回家奉母,每年回山定省一次……
而实际上,他当了“黑堡“护法。
对峰,惨号声已是寂然。
山区回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谁知道这死寂的夜暗中,隐藏了多少可怖的杀机?
刘维贤是血海仇人之一,是师门叛逆,也是同门师兄。
死,能洗去一切的罪恶吗?
江湖事,多么不可思议!
一个人的作为思想,也是多么不可思议!
刘维贤应该是“太虚门“下一代的掌门人,多么可怕,他的作法,等于是毁了“太虚门“,门规不许参与任何江湖恩怨,但他,反其道而行。
真是祖师有灵,欲除此不肖?
抑是上天有眼,作恶者必自毙?
朱昶抑止了狂乱的思潮,掘个坑,埋了他,一坯土,没有任何标志。
回到前峰,东方已现曙色,峰头四周,尸体触目皆是,惨不忍睹。然而,朱昶内心没有怜恤之情,武林败类,血海仇家,死是应得的下场。
他小心地缓缓掩向原来四魔集会的地方。
四魔仍在原地。
约莫过了一刻光景,老魔“摧命鼓“站起身来,道:“开始行动,分四路入阵,在堡门会齐,注意,凡红木桩处,即是炸药埋藏地点,慎勿触及!”朱昶不由连打了两个冷颤,暗道一声侥幸,若非老魔点破,自己凭真功实力破阵而入,非被炸成碎片不可。
四魔飞纵下峰,快逾鹰隼。
朱昶立即尾追下去。
他对“昊天阵“已了如指掌,对方说分四路破阵,他当然知道必走的路线,一个意念,闪上心头,如乘机会,在阵中突袭,除去三魔,只留老魔“摧命鼓“对抗“黑堡“高手,自己便可专心营救公主。
心念既决,顿时精神为之大振。
以四魔与朱昶的身手而言,沿途桩卡别说阻截,连发现人影都很难,加之四魔在半夜展开的一场屠杀,已乱了对方阵脚,这一去,如入无人之境。
天色大明。
双峰夹峙的谷口,便是阵门。
四魔互打一个招呼,闪身入阵。
朱昶先认定了第二魔,跟踪入阵之后,转向右方,有人在前面开路,朱昶不费吹灰之力,闲适地跟进。
四魔是根据叛门师兄刘维贤所绘阵图,按图而进,朱昶却是早已融会全阵于胸,这上面差别便大了,对方只能按固定路线破阵,而朱昶却可来去自如,纵横其中。
跟了约莫十丈,朱昶弹身直迫第二魔身后,大喝一声:“慢走!”第二魔大惊回顾,朱昶不容对方有任何反击的机会,断剑已在对方回顾未及转念的瞬间划了出去,轻而易举地解决了第二魔。
他绕行中路老魔之后,追及左面的第六第八两个魔头。
毫不费事,先后毁了两魔,然后,他从左面一路破去,与老魔平行而进。
阵内不比阵外,在阵势未破之前,远处一切动静是无从发觉的,是以三魔被毁,老魔一无所觉。
到达阵眼,也就是以前“红娘子“所说外九宫内迷魂,内外二重阵势交接之处,阵眼的枢钮是一株矮松,与三堆碎石,只要阵眼一破,全阵便算瓦解。
“摧命鼓“先朱昶而到。当他举掌正待劈向矮松之际,石堆中陡地冒起一条人影,手持红艳艳的一个小珠,脱手飞掷“摧命鼓“……
朱昶正好赶到三丈之外的地方,一见红球飞出,没经任何思索,本能地大喝一声:“快退!”双掌一圈一划,一道旋风,卷向飞至的红球。
“摧命鼓“闻警之下,闪身疾退数丈,身形伏低。
红球被旋风卷得倒射而回,落回碎石堆中……
“轰!”然一声巨爆,沙飞尘卷,碎石飞射,声势十分惊人。
沙石落定,阵前已成一个大坑,矮松不见了,碎石堆也炸平,还有些沾连的皮肉残肢,全阵骤现清朗,十丈之外,呈现一座石砌的巨堡。
“摧命鼓“直起身来,抖落身上的沙尘,雷芒似的目光,一扫朱昶,道:“你是谁?”
“闯阵者!”
“你救了老夫一命?”
朱昶一楞,他根本无意要救对方,因为彼此是生死对头,他想杀他还来不及,适才的举动,是发自本能,在潜意识中,彼此是同道行事……
心念之中,冷冷的道:“巧合罢了!”
堡门口,刀剑映日生辉,至少有五十人之众,排了三四重,男女老少俱有。
“摧命鼓“左右一顾盼,在寻找一同入阵的三魔,他当然想不到三魔已毁在眼前他认为救他一命的村俗少年手下。
那批“黑堡“高手,一个个面目失色,似乎进退失据。
“摧命鼓“陡地扬起了手中扁鼓……
“咚!”的一声,幌若半空中起个焦雷,震得人心摇神夺。
那批守堡门的武士,立起骚动……
“咚咚咚……”
咚如狂风暴雨,骇电轰雷,又若惊涛裂岸,鬼哭神号。
数十武士,顿时豕突狼奔,纷纷朝堡中退去……
鼓声停歇,堡门口遗尸二十余具,全是七孔流血而死。
朱昶看得头皮发炸心颤胆寒,“摧命鼓“竟然厉害到这等程度。
“摧命鼓“再次回顾,只见废阵木石之间,根本没有三魔踪影,老脸不由变色。只道了声:“奇怪!”朱昶举步便朝堡门欺去,为了不过早暴露身份,他在地上顺手拣了一柄堡内武士遗落的长剑,执在手中。
“摧命鼓“一闪身,超在朱昶头里。
朱昶暗忖,好极了,由你老魔开路吧!
“黑堡“,各符其实,全用黑石砌造,看上去有些阴森可怖。
堡门之内,是一片黑石铺砌的广场,寸草不生,周围约十丈,场边,是一列列的石屋,铁栅窗,一片黑漆漆,像一间间的牢房。
朱昶与“摧命鼓“停身广场中,不见半个人影,像入了死亡之域。
这情形的确有些好笑,两个应该不分生死不休的冤家,现在成了同道,当然,朱昶心里明白,“摧命鼓“却是毫不知情,如果朱昶以“断剑残人“面目出现,情况就大大不同了。
“摧命鼓“侧顾朱昶道:“小子,你知道老夫何许人?”朱昶平淡地道:“阁下与区区一样!”
“一样,什么意思?”
“目的,我们同是"黑堡"的敌人!”
“嗯!有理,看你单独闯阵,击飞"霹雳弹"那一手,来路定不稀松?”
“好说!”
“你入阵之时,可曾见老夫三个手下?”
“死了!”
“什么,死了!”
“嗯!横尸阵中!”
“摧命鼓“白发蓬飞起来,栗声道:“你看到?”
“看到!”
“如何死的?”
“死在"断剑残人"之手!”
“摧命鼓“几忘了置身何地,厉吼道:“"断剑残人"吗?”朱昶仍是那付冷漠的神情,道:“是他,蒙面,跛足,断剑!”
“摧命鼓“咬牙切齿的道:“老夫要把他挫骨扬灰!”朱昶瞪了老魔一眼,道:“此地是"黑堡",阁下别忘了?”
“摧命鼓“微微一楞,道:“怎不见他的人影?”
“如他有意,自会现身。”
“你……若非你对老夫援过手……”
“有人现身了!”
正前面,石屋间隔的巷道拱门中,出现了一个黑袍蒙面老者,身后四名黑袍人,年纪均在五十上下,面目阴沉,像一个模子铸出来的。
朱昶一见黑袍蒙面老者现身,热血不禁沸腾起来,但,他仍含着公主的安危,强行按捺住了。
“摧命鼓“怪笑一声道:“黑堡主人吗?”
黑袍蒙面人冷森森地应道:“不错,阁下是"摧命鼓"?”
“对了!”
“有何见教?”
“说一句话!”
“阁下此来,大肆杀戮,只为了说一句话?”
“嗯!”
“这句话必定相当重要,区区倒很想听?”
“即日解散"黑堡",退出江湖!”
“就只这么一句话?”
“不错!”
“哈哈哈哈,阁下,不,太上教主,堂堂"黑堡",会由你一句话而消解?”
“听不听由你!”
“如果不听呢?”
“黑堡将在片刻之间成鬼域!”
“黑堡主人“身后的四黑袍人,齐齐怒哼出声,“黑堡主人“又打了一个哈哈,沉声道:“太上教主,你未免太以目中无人了?”
“老夫本来不把尔等放在眼内!”
“很好,黑堡虽非阴曹,但与地狱也差不了多少,有进无出!”
“哈哈哈哈,且听老夫三通摧命之鼓……”
话声未落,堡门已自动关上。
“摧命鼓“回头望了一眼,不以为意地道:“老夫要破地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