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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侠夜明珠》三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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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回 旅邸话秋灯白酒黄鸡同惊异士 深宵探盗窟飞檐走壁再救伊人

  天色已是午后,李善想起前遇二老必是剑侠一流,一问柳青只知雷大先生一人,眼看夕阳沉西,天色渐渐晚了下来,文珠仍未追上;正想自己这等行径从来未有,暗中好笑,脸上有些发烧。忽见辛、柳二人在马上摇手,将马勒住,近前问故。

  柳青笑道:“前面不远便是我所说八里坡土山,山西北有一石寨,内有土豪恶霸;左近弥陀寺又有两个凶僧;镇上人家多是他们耳目。浦侠女虽在江湖走动,这条路未必常走,容易落网,中人圈套。如走张店正路固是危险,万一绕走山后小路,便不投宿也要走往镇上打尖喂马。此时太阳已快沉西,天阴有雾,我们可去前面山上树林中凭高下望,不间她由哪路经过,全可望见。最好等她入网再往解救,大哥那面小旗实有用处,这里也许用上。否则,夜明珠虽是女侠,但她为人心性不定,未必肯听好话。事前劝阻,一个不巧反生误会,何苦来呢?”

  李善自不愿文珠涉险,闻言不以为然,心想到了山上望见人后再说。一路盘算,万一相遇,对方素昧平生,虽见过两次面,情愫未通,这话如何说法?一行已由柳青引路,由树林绕出。柳青十分谨细,惟恐被人发现,马行甚缓。

  李善方想,这等走法文珠必早过去,无异徒劳;及至到了山顶,由柳青择一隐僻之处把马系好,四下眺望,见山前共是两条野径,天已昏黑,只远远村落中微现出一点灯光,偶闻村犬吠声,到处静悄悄的。天色阴晦,又有点雾,昏沉沉看不甚远,正想即便有人走过,除却离开山脚数十丈这一段也看不见,腹中又有一点饥饿,正觉难耐,忽听辛良低语道:“那不是一点星光在飞动么?”

  循声一看,果见一点寒星贴地低飞,隐现林野雾影之中,由南往北急驶而来。随听马蹄之声由远而近,看出正是前见夜明珠光,来路也是先前横越之处,只自己起身在后,还并在树林中绕走了一段,文珠怎未赶上?心方奇怪,人马已自临近,觉出那马不止一匹。正自注视,暗雾昏沉,看不真切。晃眼之间,那点寒星已由面前野地里驰过,共是四人四马,内中似有两个女子,过时还在说笑招呼,一会跑出老远,宛如流星过渡,隐现了几次便自失踪,以为文珠途中遇见同伴,心中略宽。

  李善正和辛、柳二人说打算追去,猛又瞥见前面路上飞也似驶过一条黑影,其行如飞,看不出是什来路。柳青笑说:“离此三数里便是前说镇店,镇上人家虽与贼党通气,多半为势所迫。内中一家与我相识,离两处贼巢不过里许。因与官道邻近,错过宿头的多来投宿,酒食方便,我们赶到那里先吃一饱,将马存下,相机行事,免得两马无处存放,万一有事,难于兼顾。到了镇上,我还要往附近看一朋友,二位哥哥不必等我。”

  辛良先在路上早听说过,忙即点头。李善因见后来黑影步法快得出奇,心疑敌党,急于起身,也未在意。柳青说:“这里离贼巢大近,又非往来大道,马行大快难免惊动。我想浦侠女此时必已人困马乏,同行三人与她骤然相遇,不知是何来路。如不中人圈套,自投罗网,必往镇上投店,不怕遇她不上,无须大忙。”

  这半日来,李善见柳青虽只十三四岁幼童,人却机警老练,又是名父之子,当地道路形势全都清楚,早已生出信心;再想心急无用,真要追上文珠,如无事故,也难亲近,只能照着简、李诸侠所说常此尾随,不要出事走失,便有交代。闻言笑答:“我这里从未来过,敌党虚实更不知道,请贤弟和辛兄作主便了。”

  说罢,柳青领路前行,并不直走,经过一片旷野,又由一片树林绕出,望见前面灯光,柳青便请二人下马,跟在后面缓缓前进,自往前面跑去。

  原来那地方乃是镇的后面,隔有一条河沟,宽只丈许,柳青在前一跃而过,到了东首第二家门外,正赶有人走出,互相耳语几句,便即跑回。那人乃是店主之弟金四,似和柳青相识有交,先搭了两块木板,等人过去,将马拉往马棚之内,柳青便请二人由后门走进。迎头遇见一个大汉,柳青喊了一句“金二”,大汉先现惊喜之容,笑问:“小爷,怎会此时同了朋友来此?”

  柳青把手一摇,附耳说了几句。金二想了想,答道:“既有八太爷之命,那还有什说的?今日午前便在刘家传牌,先说不论谁家,只见浦侠女,立往送信。一面将其稳住,相机下手。方才寨主夫妇同了大姑又按客礼把她接进庄去。过时我正在门外,如非她头上那粒明珠,还当是别人呢。今日镇上外客不多,我店中更少,只有一位酒客,刚到不过半个时辰,八月天气竟会带上风帽,先说吃几杯就走,后又说是天晚年老,恐路上遇见强盗,和我借宿。这里都是连睡大炕,他说年老多病,恐怕夜里咳嗽吵人,心中不安。我刚对他说,今日客房空着,三位就来住店,那房他已包下。自从那年蒙八太爷救命,又加教训,早不做旧时生理,对人一味和气,还须和他商量呢。”

  柳青答说:“我们不过暂住,是否过夜还不一定,你把街门关上,我们再到前面去,要不在你客房里吃也好。吃完我还有事呢。”

  金二笑道:“小爷共只一年多不见,变得这等老练,真想不到。那客人是个老头,说话疯疯癫癫,带有百十两银子。我知今日无事,浦侠女又早过去,这类事本不愿管,遇上那叫无法。既被寨主接去,再好没有,庙里和尚又是他们一家,街门已然关好,客房干净,就在里面吃罢。”

  随领三人往客房走去。

  客房就在侧面,后墙临河,离地七八尺开有一个小窗。对面一列大炕,可容八九人并卧,旁边另一短炕,可容三人。墙上点着一盏油灯,光景甚暗。还未进门,便听里面有一老头连咳带呛,喘吁吁自言自语道:“可恨这两个店家先是问东问西,把我老头子当贼看待,我也自知不是官家公子、有钱强盗,既无行囊,又无好马,怕人家疑心,又多吃了几杯,把身上带的百多两银子尽其所有全数交他保存。谁知钱刚收去,人就跑没了影。此时又醉又困,一路摸黑走进房来,先想清静,这时想起,这大一间房只我一人,万一店家谋财害命如何是好?此时要有三两个客人同睡,多少也放点心。”

  说罢,便听脱鞋上炕之声。三人正往里走,吃金二摇手止住,等老头把话说完,不听动静,才当先走入,朝旁炕上睡倒的老头说了几句,老头已打起呼来。金二回身笑道:“已然无事,三位请进。”

  三人入内一看,老头独自一人扯了一床棉被蒙头酣睡,呼声震耳。因睡在尽西头,横炕之上相隔颇远,室中只有一盏油灯,昏影幢幢,各人心都有事,均未细看。金二摆好炕桌,又点起一盏油灯放在桌上,先将柳青喊出,谈了几句,方始走去。一会,便听前面锅铲乱响,金氏弟兄先后端了好些酒食进来,甚是殷勤。金二又去壁角横炕上唤了两声,没有唤醒。柳青将他喊过,笑道:“我看不像,你大多心。”

  金二连忙摇手,不令再往下说,匆匆吃完,金氏弟兄收去残肴,便问有何吩咐,柳青笑答:“底下的事与你无干,只不要别人知道便了。”

  金二悄答:“我知无碍,只是小爷胆子大大,去年走后,怕八大爷怪我不知轻重,还担了好些天的心呢。”

  柳青把眼一翻道:“我料得一点不差,这回更有把握,非报前仇不可,这厮太可恨了。”

  金二悄答:“话虽如此,到底小心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