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剑红楼》89
卜星楼点头示意,低声加了一句:“务必小心,装什么像什么,非万不得已,千万别使性闹事,更不可随便出手!”
杨小真道:“我记住就是。”
低头出舱。
船家已经铺好跳板,杨小真款步上岸去了。
石飞红也接着走了。
卜星楼摸出一锭碎银,递给那个粗黑如牛的壮汉,笑道:“多谢老哥辛苦,这个请买碗酒喝。”
那壮汉伸手接过,粗声道:“谢过相公爷。”
卜星楼悠闲地看过那边大船一眼,道:“请问老哥,你在大江上来往,可知这些大船是属于哪一方面的?”
壮汉道:“是官家的。”
卜星楼点头道:“老哥可知是什么大官?”
壮汉咧嘴笑道:“相公问得稀奇!俺……小的也是刚到这里,怎会知道?”
卜星楼道:“那么,老哥怎么一眼便看出是官船?”
壮汉一呆,道:“小的见……得多,这儿常有大官人家的官奶奶来烧香,大江上来来去去……”
卜星楼截口道:“我们由襄阳一路下来,好几天了,怎么我没看到这种大船?”
壮汉舐舐干唇,道:“这个……小的想八成是由漕河上下来的。”
卜星楼道:“老哥祖上是哪里人?”
壮汉手指一抬,咧嘴道:“当然是襄阳人,土生土长嘛。”
卜星楼哦了一声:“奇怪!我还以为是老哥的同乡呢?”
壮汉一呆,道:“同乡,相公是……”
卜星楼飞快地:“山东!蓬莱!”
壮汉黑脸一紧,大嘴一扭,哈哈笑道:“相公真会开玩笑。”
卜星楼拖长了声音道:“俺山东,嗨嗨,一山一水一圣人,呱呱叫。”
壮汉脱口道:“不错,俺……小人也……听人说过……”
却没有了下文。
卜星楼毫不在意地:“山是指……”
壮汉接口道:“当然是泰山嘛。”
卜星楼道:“水呢?”
壮汉吞了一口口水道:“当然是指大河(黄河)。”
卜星楼道:“人呢?”
壮汉吓了一跳,一挑大拇指。
“当然是孔夫子嘛。”
卜星楼大喜道:“俺和老哥果然是老乡亲了……”
壮汉黑脸紧得和猪肝一样,连道:“相公别玩笑了。”
卜星楼道:“老哥见外了,懂得不少呀,不是山东老乡,哪能答得这么顺口滑溜?”
壮汉结结巴巴道:“相公,小的……是听得多了,你是读书的贤人,当知小的做这行生意,各地客人见得多,所以,各地方言也听不少,唉唉,相公还有什么吩咐?”
卜星楼道:“刚才不是早已告诉你了。”
缓缓的背着手踏上跳板。
壮汉目注卜星楼背心,凶光一闪,一掌刚要扬起,又自放下。
卜星楼微微一笑,已上了岸,回身道:“老哥,俺的行李,你得好好看护!”
壮汉嘿声道:“小的理会得。”
卜星楼款步走了。
一转入上山石坡,就隐身在一块大石后面。
只见壮汉撤了跳板,向岸上扫了一眼,匆匆地低头钻入舱里。
壮汉一面把卜星楼三人唯一的行囊解开,一面嘿嘿自语。
“妈的臭小子,竟在俺的面前大摆三字经,俺好闷气,若不是为了大功一件,俺早把你们泡入江心喂王八了……”
行囊已经解开,只见除了二女与卜星楼的衣物外,只有一些银两,还有纸笔,及几本书。
霍地旋身想起立应变――
背心已被一只手掌按住,左肩被拍了一掌,痛彻骨髓。
只听冷笑一声:“老乡,这就不够意思了。”
卜星楼已闪电弹指,闭了对方左右曲池二穴,两臂失力,衣物下落。
卜星楼把他推翻,一脚踏在他的肚上,道:“朋友,俺山东人都是又硬又直,想不到你这么下作,乱翻客人行李,真丢山东老乡的脸……”
壮汉想叫――
卜星楼已一掌作下按之势,沉声道:“别大喉咙,老实说吧。”
壮汉舐舐嘴唇,哑声道:“算你行,俺只是看看……”
卜星楼笑道:“看什么?”
“俺只是……看看有没有油水。”
卜星楼哼了一声:“老乡,这就不够朋友了,江边上卖水,真是夫子面前卖文章,你快说是奉了谁的差使?为何知道我们的身份?”
壮汉哑声道:“俺不知……你相公说什么?”
卜星楼轻吁道:“可惜,你分明也是道上朋友,有一身不错的工夫,为何甘心作人鹰犬?未免大材小用!”
一俯身,撕开壮汉的大褂道:“俺先搜搜看,你是大内的?还是戈什哈(满州语,即‘护卫’)?”
唉,别看他一身破旧的船家装束,内面却是上好的黑缎紧身。
壮汉似知抵赖不了,哑声道:“俺认栽就是,算你命大,不过,如俺完了,你们三个人也要跟着俺向阎老五报到!”
卜星楼已挥手从对方腰间贴肉护腰宽腰带上摘下一块烙了花印的小铜牌,正面有朱文写着一个篆文“禁”字,四面还镌着满文。
卜星楼不识满文,哼了一声:“这就够了,看不出你还是弘历的贴身侍卫?”
壮汉挫牙道:“你要怎样,杀剐听便,俺决不皱眉。”
卜星楼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份江湖骨气,可惜不用在正路上,你是大汉子孙,又是生在圣人乡土,为何甘心做清廷爪子?”
壮汉呆了一下,哑声道:“食人之禄,忠人之事,俺认了。”
卜星楼怒声道:“我恨不得一脚踢死你,噢,你起来吧,你应该像一条汉子,说不说由你。”
脚尖一挑,把壮汉勾起,挥指解了他的穴道,笑了一笑道:“我耻于同你交谈,我深知清廷残酷狠毒,趁无人注意时,你速离此地,回去假词缴功也好,回到山东老家也好,我不屑多说了。”
这,大出壮汉意料之外,他竟呆住了。
卜星楼沉声道:“莫非你还要逞凶,和我一搏?朋友,我刚才出手大快,有暗算之嫌,你不服可以一试,只是,一经动手,难避别人耳目,对你恐有不便……”
壮汉双眼圆瞪,愣愣地看着卜星楼,哑声道:“你,你这样对俺,俺不领这个情,你还是杀了俺的好。”
卜星楼沉声道:“我敬你是条汉子,一身横练,已有八成火候,同是大汉子孙,你虽一时不明白,食人之禄,供人驱策,我如杀了你,岂非正中了清廷以汉制汉自相残杀之计?”
一挥手,道:“你快走!一句老实话,我还嫌污手呢。”
壮汉双拳紧捏着,大嘴紧闭,神色连变,竟低下了头,哑声道:“俺……俺错了,俺心里好难过……”
卜星楼道:“朋友,你还有点血性,卜星楼最敬重有血性的江湖朋友,你是有什么困难,不能走吗?”
壮汉点点头道:“俺是和相派下……”
卜星楼一震道:“是和坤那奸贼?你们来了多少人?”
壮汉道:“俺也不清楚,只知雍和宫也出动了人马,据说扬州有重大叛党潜伏,俺是奉令送你们来,俺只要回报你们一路的情形,就算交差了,一路的经过,他多少也知道。”
卜星楼暗暗心惊,点头道:“难怪,我和二位姑娘交谈时,你就凝神偷听,朋友,就是这点露了破绽,我才起了疑的。”
壮汉苦笑,咧嘴道:“俺已走了水,犯了规,回去也完了!”
卜星楼道:“你已完成任务,可以报功,很简单,为何会完了?”
壮汉惨笑道:“你刚才去而又返,上船时一定会被人照了眼……”
卜星楼道:“这样吧,我马上上山,你可自便,只要好好措词回话,可以没事。”
壮汉结结巴巴地,挣了半晌,才道:“你……你的东西,要紧的可以收好,俺……俺就过江去!”
卜星楼立时懂得,道:“这点行李,只是换洗衣物,姑娘家的东西,你必须抛入大江,这样,你可以回去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