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的日子,忽然间过得舒坦起来。
游戏规则按照曾国藩的玩法来,湘军不求战功,唯求逐步蚕食。此前战场上快节奏所带来的超强刺激,一下子消失了。甚至连曾国藩的对手洪秀全、石达开也全都松了一口气。只不过,这两人为了这点轻松是要付出代价的。
正所谓,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舒服日子有代价,拿命埋单悔已迟。曾国藩打小最喜欢的乐子就是以阴招修理对手,被修理者有苦难言,欲哭无泪。比如他偷偷把老师家的鱼缸砸漏、设计让老师替他背伞等阴招,这种无耻的行为模式贯穿了他的人生始终。而如今他把这一招搬来修理洪秀全,同样让洪秀全郁闷无语。
日后洪秀全被曾国藩这一手活活阴死,临死之前,悲愤地说:“曾国藩,我老洪这么卖力地折腾,没日没夜修改《圣经》,不辞辛苦幸御美女,不全都是为了你曾国藩吗?你怎么不识好歹?反过来非要搞死我呢?”原话是:“吾以义拯同胞兄弟,今反为同胞兄弟所败。”
总之,与曾国藩相比,洪秀全还差得远。所以当游戏玩法被纳入老曾的规则里时,曾国藩的日子顿时悠闲起来。
他可以邀朋会友,他可以对月当歌,甚至开始读闲书,开始研究相学,研究神秘学,他甚至开始……开始洗脚了。
邀朋会友,对月当歌,这在曾国藩的日记中多有记载,“军中多暇,间有朋游文酒之乐”,又或是“登后园高楼眺览,夜,与许仙屏谈诗等等”,比比皆是。
读书,这段时间曾国藩的书目名单开始长起来:他读《读书杂记馀篇》,读《史记》的《傅靳蒯成传》、《郦生陆贾传》、《刘敬叔孙通传》、《卫世家》、《宋世家》,读《论语》,读《诗经》……
他研究相学,日记中出现大量的人物外貌及性格分析。如他描述一个叫王春发的人:“王春发,口方鼻正,眼有清光,色丰美,有些出息。初当散勇,在吴稳正处打大旗,五年冬当百长,八年三月帮办,年二十三岁。父四十六,母四十……”这一类记录,成为曾国藩精通相人之法的佐证。
此外,由于见识的有限,曾国藩无可救药地跌入了伪科学的泥坑,在他给几个弟弟的书信中,详细记载了一次扶乩的经过:
今年四月,刘昌储在我家请乩。乩初到,即判曰:“赋得偃武修文,得闲字。”字谜败字,余方讶败字不知何指?乩判曰:“为九江言之也,不可喜也。余又讶九江初克,气机正盛,不知何所为而云然?”乩又判曰:“为天下,即为曾宅言之。”由今观之,三河之挫,六弟之变,正与不可喜也四字相,岂非数皆前定那?然祸福由天主之,善恶由人主之,由天主者,无可如何,只得听之。由人主者,尽得一分算一分,沙得一日算一日。吾兄弟断不可不洗心涤虑,以求力挽家运。
这一段书信,是曾国藩回忆他曾请一个叫刘昌储的术士,来家里请乩仙。这是最典型不过的封建迷信活动,但这次活动却极是诡异,乩仙给了曾国藩一个字谜:赋得偃武修文。这个字谜不难猜,是一个败字。乩仙进一步指点说,这个败字是指三河之役。但在当时,湘军气势正盛,李续宾如日中天,三河之役连个苗头都没有,这个乩仙却已经提早知道了,岂不诡异?
目前研究曾国藩的史料,九成九都回避这件事。说老实话,这件事让史家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好像都不大妥当,最安全的是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等这段过后,再以专业人士的身份,出来轧闹猛——但实际上,这一段文字表达的是人类社会旁观者清的常态。以当时湘军的鼎盛之势,再缺心眼的老百姓,也能感觉到月盈则亏的规律要起作用了。而以曾国藩对战局的高度关注,只怕三河之役,早在他的脑子里推演过不知几千百遍了。
在曾国藩这一年的日记里,令人震惊地出现了一次洗脚的记录。我们知道,无论是清廷还是洪秀全的天王府,都是敲剥天下之骨髓,离散天下之骨肉,以供一人淫乐。缺少法统性的暴力政权始终是以掠夺为目标,尽享社会的劳动成果却不承担丝毫的社会责任。从民生的角度上来说,就是缺少人性关怀。所以中国人尽管历史久远,但环境卫生始终是个严重的问题。历朝历代百姓的民居中,最缺少的就是个人卫生措施。只有聚集了数千名年轻少女的皇家深宫,洗浴卫生才是个被专门研究的课题。
于曾国藩而言,尽管他患有极严重的皮癣,但仍然缺少对个人卫生的关注。这一年他石破天惊地突然洗脚,那只意味着两件事:
一是他的精神状态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愉悦期,再也不会有什么压力让他抓狂。二是他的心也在静极思动,事实上,他已经在考虑是不是……嗯,找个温柔的小女生,陪伴他老人家共度幸福人生?只不过,这时候时机不对,虽然他胜券在握,但朝野之间乃至咸丰帝本人,都处于提心吊胆的惊恐之中。如果这时候曾国藩突然倚红偎翠,后果估计会很可怕。
所以这种隐秘的欲望,只能深深地压在心里。等到两年而后,这种欲望突然喷薄而出,那欲望之强烈、势头之凶猛,连曾国藩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寂寞无聊之中,一个落魄的身影走入了曾国藩幕府,为一个全新时代的到来,埋下了伏笔。
曾国藩的弟子李鸿章,于淮上徘徊之际,无枝可依,投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