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6月,得克萨斯州,休斯顿市
艾伦•斯坦福火冒三丈,尽管他极力压抑怒火。发脾气只会让他得不到此刻想要、需要的东西:同情。这是他的关键时刻。他会判5年还是30年?30年不可能,因为他已经62岁。法官西特纳比斯坦福年长10岁。斯坦福希望,判决时,年龄可能对他有利。
然而,西特纳法官是一位退伍军人,一名鹰级童子军(译者注:美国童子军最高军衔),按规矩办事。他循规蹈矩的习惯可不是个好兆头,想到这里,斯坦福冒了一身冷汗。然而另一方面,他又没杀人。只是骗了些钱,这当然不意味着他应该死在牢里。
斯坦福竭力挤出讨好的笑容,巴巴地看着法官。他小心翼翼,避免笑得太过,否则就成了招牌式假笑。他希望自己看上去既追悔万分,又和善可亲。想必法官会将所有因素考虑在内。
这场审判是不公正的缩影。斯坦福找不到像样的法律代表,所谓的罪行,言过其实。他的银行是实际存在的,并非子虚乌有,不像与他相提并论的其他庞氏骗局。但好像没有人明白。
斯坦福的13项罪名已经证实,如合谋诈骗、电信诈骗、邮件诈骗,对所有指控,他无能为力。他成功将这场审判拖延三年多,判决却只拖延了三个月。他曾希望一切会烟消云散。他知道时间过得越久,量刑可能会越宽大。人们也许不会忘记,但有些人可能就此逝去,至少继续过自己的生活。
斯坦福扫一眼拥挤的法庭,心想,他不可能继续过自己的生活了。这些人都是谁?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可能的判决结果上。请尽量轻判吧,因为他不想和一群暴徒一起,在牢房里腐烂变臭。控方请求量刑最大化,判处230年徒刑,简直是无稽之谈。他绝不接受。也不需要接受。
监狱里的条件简直糟糕透顶。斯坦福可以承受5年,最多10年。他知道只要表现得足够恳切,就能减掉几年,也许几十年。毫无疑问,将刑期缩短至合理的范围内,是可能的。
为什么人们要坚持称他为第二个麦道夫呢?他和麦道夫一点也不像。和麦道夫不一样,他投资了实物资产,而不是虚构资产。政府查封之前,他的银行真实存在。储户将钱投给诚实守信的实体企业。他的意图是好的,怎么就成了诈骗?
如果政府没有插一脚,一开始就用惊慌失措的财务报告书和盖世太保的手段,挤兑银行,他原本可以将钱退还给储户。政府才应该接受审判。
政府理所应当地逃脱责难,而他则为政府的愚蠢付出代价。今天出席宣判听证的人,没有谁关心,一个疯狂的囚犯已经把他打得半死。他们也不在乎,这种野蛮的行为可能对他造成脑损伤。他几乎不能清醒地思考。在熟读脑损伤的书籍之后,他将自己的大脑比作瑞士奶酪。他喜欢这个比喻。
他还研究过医生开的抗压药物。其中一些药物会引起几种严重的副作用。为自己无意间犯下的罪过,他付出的代价已经够多了。没人应该承受过去几年他遭受过的折磨。也许,他才是整场灾难里最大的受害者。
斯坦福已经开除了半打律师,因为他们无能、懒惰、贪财。他默默记下这些律师所犯的一切错误。这些错误也可以构成上诉的理由。
斯坦福深吸一口气,用可信、正直的表情,定定地看着法官。“斯坦福银行是一家真实存在的实体金融机构。我不是小偷。”他希望,这些话听上去足够坚定。刮胡子的时候,他曾对着镜子反复练习,觉得这些话会有不错的效果。法官怎么会看不出这是一场不公正的审判?
话一说完,他就仔细端详法官。法官依然面无表情,除了向一位老太太示意。大约12个人排成一队,老太太队伍的最前面,这些人都等着发言。现在斯坦福不得不听一群自私的人哭诉生活是怎么给毁掉的。在被害人影响陈述中,这些人将事实渲染得面目全非。至少,他们还能见到天日。但是他,面临的是在监狱里度过数年。
连斯坦福的员工也背叛了他,用口供换取减刑。詹姆斯·戴维斯是他以前的大学室友,往近了说,是斯坦福集团的首席财务官,最终,为了自保,却变成最大的叛徒。斯坦福给了他好工作,给了他奢侈的生活,他就这么表达谢意。
到现在为止,斯坦福入狱三年,感觉却像过了30年。西特纳法官开始发言,拉回斯坦福的注意力。法官描述罪状,斯坦福紧盯着法官的嘴。
斯坦福心跳加速,满脸通红。法官消极的语调是不祥之兆。听到刑期时,斯坦福的膝盖抖个不停,他被判了110年。
天堂里的烦恼
斯坦福判的刑期那么长,大概受到早前伯纳德·麦道夫的庞氏骗局影响,麦道夫的案子也公开了许多受害者的悲惨处境。《美国联邦量刑指南》考虑到损害的严重程度,斯坦福毫无悔意也可能成为一个重要因素。
佛罗里达州的科尔曼联邦矫治中心戒备森严,在这里,斯坦福发现自己被判100多年,在此之前,他是一位安提瓜岛上非常受人尊敬的居民。斯坦福阁下是一位身家上亿的银行家,2008年,《环球金融》杂志将他评为年度风云人物。
斯坦福的生活诗情画意。安提瓜岛上,每天都天气晴朗,吹着东北信风,进行板球比赛。斯坦福金融集团的总部就设在这里,经营相关业务。
1998年,斯坦福来到这里,自那时起,就融入到了安提瓜岛生活的各个方面。他的银行是岛上最大的雇主,仅次于安提瓜政府。他将一切都印上自己的名字,从翻新的板球场,到他的斯坦福国际银行。他的钱建起医院,还有一支世界上最大的私人喷气机舰队。
1999年,总理竞选连任,斯坦福慷慨捐助;同年,四级飓风摧毁安提瓜岛,他给政府免息贷款500万美元用于救灾。就在这一年,斯坦福成为安提瓜公民。
如果可以,斯坦福很可能会将安提瓜岛重新命名为斯坦福维尔。但也没有这个必要。岛上8.5万居民,每个人都认得他,而且心知肚明,斯坦福对他们日常生活有多么重要。
斯坦福可不只是重要,当地经济根本少不了他。他的净资产达22亿美元,而安提瓜的年国内生产总值为12亿美元,前者几乎是后者的两倍。斯坦福四处散财,也四处留名。他照料着政府照料不了,也不能照料的事,比如重振机场板球场。他增加座位,使场地可容纳5000人,他如此努力,就为了保证,球场重命名为斯坦福板球场。
斯坦福身形突出,让人印象深刻。身高1.93米的他,比几乎所有人都高。他可以令人胆怯,当然也惯于得到自己想要的。实现目标,是因为个头?社会地位?还是炫耀的财富?对他来说,真的不那么重要。
尊敬和权力归结起来就是一条:别人不是根据你做了什么来评判你,而是你拥有什么,控制什么。最重要的是,你能为他们做什么。
斯坦福一直游走于规则的边缘,并且都侥幸成功。难道他不该成功吗?他配得上到手的一切财富。对斯坦福有利的,就对安提瓜岛有利。他年轻的时候就发现,只要你用正确的方式说话,人们几乎会相信你说的一切,尤其是相信你会对他们有益的时候。
附近只要有钱,斯坦福几乎可以闻到钱的味道。不管撒多大的谎,方法都是一样的。那么既然要撒谎,不妨来个弥天大谎。
“斯坦福阁下”
斯坦福积累财富的同时,也在着手对自己改头换面。斯坦福是得克萨斯州人,却开始穿有徽章的西服,推广板球运动,还似乎改掉得克萨斯州口音,换上一点英伦腔。
2006年秋天,斯坦福被授予安提瓜和巴布达的国家二级爵士称号。他立即开始以“斯坦福阁下”自居。表面上看,他完成从得克萨斯州人到英国贵族的转变。
斯坦福称,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为他封爵,这事其实是假的。女王的孙子爱德华王子碰巧出席安提瓜岛的银禧庆典,这就是斯坦福与英王室的唯一联系。斯坦福的称号是安提瓜政府授予的,而不是英国女王。斯坦福是一个精神失常的骗子,知道没有人会质疑他,更没有谁可能去核查事实。
斯坦福来到安提瓜岛后不久,就开始为自己建立一种贵族形象。他在安提瓜的资历不论缺少什么,都可以用其他方法迅速弥补。对于斯坦福而言,体面的意思,是乐善好施,还有诸如板球一类的“旧贵族”运动。2008年,他组织了一场高赌注的板球比赛,胜者可以得到全部奖金,这场比赛由英国队对阵他在安提瓜的队伍,斯坦福全明星队。
这场板球比赛旨在吸引知名球队与球员,夸下的赌注之高,在板球界闻所未闻。赢得比赛可以让获胜球队的每位队员都成为百万富翁。
斯坦福板球场被戏称为“胶着的三柱门”,这个场地举办过多场20-20板球赛,包括斯坦福20-20球赛。这项比赛是斯坦福超级系列赛的一部分,斯坦福超级系列赛为期一周,决赛取得冠军的,将获得奖金2000万美元。
2008年11月1日,英国队对阵斯坦福超级明星队,后者是上一届斯坦福20-20比赛的冠军,来自特立尼达岛与多巴哥岛。这场比赛得到全球媒体的报道。摄影机抓拍到,比赛进行时,斯坦福与英国球员的妻子们与女友们在看台上打情骂俏。巨大的屏幕对准他们的时候,斯坦福将一位球员的妻子拉到自己腿上。
英国球员马特·普赖尔在球场上抬头一看,看到自己的妻子坐在斯坦福的大腿上,感到震惊不已。大屏幕一直在拍,妻子手足无措,无力反抗。后来,斯坦福为此致歉。这事好像没有造成持续影响,至少对斯坦福没有。
斯坦福又一次把事情做绝,就想看看自己能逃过什么。斯坦福是一个亿万富翁,能逃脱的事经常多着呢。他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事情搞得一团糟,他就事后乞求原谅。
难道斯坦福想把英国队踢出局?毕竟,头上飘着2000万美元奖金呢。最后,英国队输了。是不是因为斯坦福与球员的妻子胡闹,我们肯定永远也不会知道。
预警信号
斯坦福曲折的过去,为将来惹下的麻烦,埋下伏笔。斯坦福对年轻时候的事讳莫如深,希望一直隐藏所有细节。斯坦福在得克萨斯州长大,1974年毕业于贝勒大学,取得金融学学位。毕业后不久,在得克萨斯州创办连锁的健身俱乐部。
斯坦福国际银行的储户们有所不知,1982年,斯坦福本人曾宣告破产,破产前不久,在得克萨斯州韦科市,他的健身俱乐部连锁店,完全健身中心刚刚倒闭。破产申请中,他的资产只有20万美元,却负债1360万美元。也许,这次破产,才让他丢弃自己的第一个名字,罗伯特,后来只叫自己艾伦·斯坦福。
1983年,斯坦福在出租屋里收拾好行李,开着老爷车,开往崭新的未来。他欠下房租3万美元。房东起诉斯坦福并胜诉,这是斯坦福第一次与法律交手。
然后,斯坦福去休斯敦市炒房,相当成功。不久后,在加勒比岛屿,蒙特塞拉特岛,他重新露面,1986年在岛上成立卫士国际银行。
蒙特塞拉特岛赫赫有名,为贩毒集团资金提供避风港,银行管制松懈。斯坦福试图掩盖自己一度破产的事实,于是,就连小小的蒙特塞拉特岛也与他有过节。1990年11月,蒙特塞拉特岛的财政司司长查尔斯·约翰给斯坦福写信,信中说,斯坦福未能聘用经过认可的审计师,银行的运营“方式有损储户的利益”。信中还提到一点,斯坦福有破产史,不符合担任银行董事的条件。
蒙特塞拉特岛加强对斯坦福的监管控制,吊销卫士银行的牌照,斯坦福只好搬到另一个国家,安提瓜和巴布达。1991年,他创立一家新的银行,取一个新名字,叫斯坦福国际银行。
斯坦福还身陷其他法律纠纷。1990年对美国进行纳税申报时,他曾被控漏税。美国法律要求,美国人在纳税申报时申报全球收入。斯坦福和他当年的妻子苏珊,将1990年两人共同的收入,少报至少40万美元。
所有这些危险信号,投资者和政府都没有察觉,没有注意到。斯坦福肯定不会主动提供信息,但政府要么错过这些信号,要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通常,财富给了它的拥有者一张通行证,让后者可以免于审查。盘问社会底层人民的问题,很少拿来问有钱有势的人。
斯坦福在安提瓜岛上是大雇主,他的财富超过安提瓜的国内生产总值,这样的地位和身家可能有助于他得到优厚的待遇。
华丽的错觉
斯坦福国际银行的口号,是“勤勉工作,明晰目标,为客户创造价值”,但斯坦福本人的信条离这些标准,远得不能再远。
斯坦福的时间花在与富人名流,特别是政客的交往上,而不是“勤勉工作”。他在成群的游艇上,款待客人,用数不清的飞机,载着朋友到处飞。
“明晰目标”好像只对别人适用。斯坦福将上百万投资者资金,偷偷地转移,用来支持他挥霍无度的生活方式,一点也不“明晰”。
“为客户创造价值”的意思是,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似乎都进了斯坦福的腰包。他要求员工的价值观,似乎对自己不适用。
斯坦福为自己创造的错觉背后,才是一直隐藏的真相。在某一瞬间,他把世界放在股掌之间。他是斯坦福金融集团唯一一位股东,斯坦福金融集团旗下资产达500亿美元,触角遍及全球140个国家。斯坦福在福布斯美国富豪榜上排在205位,拥有财富约22亿美元。他拥有一切象征财富的标志,还有美国与安提瓜双重国籍。有人甚至说,他控制了安提瓜政府。最起码,安提瓜政府欠了他的钱,总计8700万美元。看起来,他是一位慷慨的捐款人,岛内岛外都是如此。他慷慨解囊,重建安提瓜的公共基础设施。
斯坦福除了伪造财报,还杜撰其他故事。他对编造过去,特别来劲,他将过去编得更加体面、更有来头,而不是在得克萨斯州度过的寻常童年。
最值得一提的是,斯坦福说自己是利兰·斯坦福的后裔,利兰·斯坦福是斯坦福大学的创始人。利兰·斯坦福的府邸在加利福尼亚州萨克拉门托市,而斯坦福承担了这所房子的修复工作,为的是暗示,一位大学创始人是自己的亲戚。他说,他希望“将一段重要的斯坦福家族史,留芳后世”。唯一的问题是,此斯坦福非彼斯坦福。
一位大学发言人对这段关系提出异议,斯坦福就聘请一位家谱学家,帮自己寻根。他坚持说,自己是利兰·斯坦福的侄孙。他闹个不停,直到斯坦福大学提出诉讼,告他商标侵权,才肯罢休。
斯坦福也为斯坦福国际银行树立一个形象,称银行的历史可以追溯到77年前,当时,在得克萨斯州的小城墨黑西,他的爷爷洛提·斯坦福开创保险公司。事实上,两家公司根本八竿子打不着。然而,这也没能阻止斯坦福,将一幅爷爷的油画肖像,挂在银行办公室里。他非常在乎形象与名望。如果他和他的银行缺少这些特点,他就编造这些特点。
斯坦福为了巩固自己的形象,花费上百万。除了板球,他还赞助马球、网球、高尔夫,将斯坦福国际银行的鹰标志贴满各个角落,从公司大楼,一直到每位斯坦福员工佩戴的徽章。
斯坦福小心翼翼打造的形象,似乎无懈可击。但是,他尚未实施历史上其中一次大规模的庞氏骗局以前,他的社会病态人格已有多处征兆。
斯坦福自恋地渴求吹捧与尊重。虽然在自己的家乡,得克萨斯州,他并不出众,但在安提瓜岛,他可是家喻户晓的大人物。
谎言之网
“这是个让老鼠来负责奶酪典型的案例。”在休斯顿市,为斯坦福案出庭作证时,玛莉安·阿西娅·克里克如是说。克里克是安提瓜岛银行业的最高监管者,专业知识丰富。1996年,斯坦福在安提瓜岛创立斯坦福国际银行的时候,克里克就怀疑斯坦福有犯罪动机。有件事并没有逃过克里克的法眼,斯坦福来到安提瓜岛的时候,邻居蒙特塞拉特岛碰巧打击一批银行,而斯坦福此前就在这座岛上经营卫士国际银行。
斯坦福到安提瓜岛以后不久,他与时任安提瓜总理之间的暧昧关系,渐渐浮出水面。莱斯特·伯德是一名律师,继承父亲维尔·博德的事业,巩固博尔德家族王朝,成为安提瓜岛脱离英国的殖民统治,获得独立后,上任的第二任总理。莱斯特·伯德的任期为1994年至2004年。
克里克在法庭上的指责,说的是博德将斯坦福,任命到监管机构的顾问委员会,这个机构负责监督安提瓜岛上的银行业活动。与克里克的“老鼠保卫奶酪”比喻相似,斯坦福的位置显然存在利益冲突。被监管银行的所有者,绝不应该自我监管、督查,或者制定自己银行也要遵守的规定。
虽然克里克成功解除斯坦福的职位,他依然干涉其中。克里克问得太多,斯坦福就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想把她给解雇。这个办法行不通,斯坦福便等待时机。1998年,趁克里克出差,斯坦福短暂接管了新成立的金融服务监管委员会。克里克向检查总长申诉,斯坦福才被踢出去。
斯坦福一贯顽固,1999年,他成立了雇员协会,致力于改革安提瓜岛的银行监管。2001年,斯坦福国际银行进行常规审核的时候,斯坦福利用自己在政府的影响力,企图将克里克和其他审查斯坦福国际银行的审计师,送去国外,出差一个月之久。斯坦福计划换掉审计师,换另一个更讨喜的审计师。
斯坦福的诡计破产后,他又试图巴结克里克,坐飞机时,帮她从经济舱升级到头等舱。克里克将斯坦福危险的举动汇报上级,但政府没有采取任何行动。2002年,克里克最终辞职,斯坦福高兴极了。现在,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活动。
取代克里克的是,勒罗伊·金,这个人更容易受人影响,也更讨人喜欢。斯坦福马不停蹄地博取他的欢心,贿赂数百万,送他私人飞机旅行,还有美国超级杯比赛门票,确保他能与自己合作。
此刻,斯坦福的触角,已经伸到安提瓜政府的最高管理层。他参与制定银行改革法案,自己的银行也会“遵守”。斯坦福还把金收得服服帖帖。他利用金,操控对斯坦福国际银行的常规审核。金对斯坦福国际银行虚假的投资回报与财务状况,进行认证,误导投资者、其他监管者(如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其他民众。实际上,金说,斯坦福国际银行的投资组合已经得到证实。
金除了给斯坦福国际银行的审核,盖橡皮图章,还向斯坦福提供,关于斯坦福与斯坦福国际银行的机密监管信息,包括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针对斯坦福进行问询的相关细节。实际上,金就是个傀儡,还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保证,没必要担心。也许,更骇人听闻的是,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请求查询信息时,金的回复都是斯坦福打的草稿。
最终,金也卷入斯坦福的庞氏骗局,并因此被控方起诉。本文写作之际,金正等着被引渡到美国,上庭受审。2009年2月,金被撤销职位,而玛莉安·克里克则重新担任金融服务监管委员会主席的一职。
犯罪事实
斯坦福管理多家跨国公司,错综复杂。顶层是斯坦福金融集团,斯坦福是唯一的股东。斯坦福金融集团旗下则拥有:斯坦福国际银行(一家私人的离岸银行)、斯坦福集团公司(总部位于休斯敦市,一家投资顾问公司)、斯坦福资本管理(管理投资组合)。
斯坦福国际银行通过金融顾问公司的网络,卖出高收益的存款单,价值80亿美元。这些存款单大受欢迎,有两个原因。销售这些存款单的金融顾问,可以得到丰厚的回报,即1%的销售佣金,与每年1%的活动佣金,而给投资者的回报率,则远远高于传统银行提供的存款利率。
这些高回报有两个作用:引诱投资者,吸引账上有钱的顾问,这些顾问会将客户的钱转换成购买斯坦福存款单的资金。
传统银行为了让储户把钱一直存在银行,会支付给储户利息。然后,传统银行会把这笔钱以更高的利率借贷出去,债方处得到的利息,减去支付给储户的利息,就是银行赚取的收入。斯坦福的存款单则大为不同,因为投资收益并没有借贷出去,而是以客户的名义进行投资。
3年期的存款单,美国银行的利率不到3.2%,而斯坦福国际银行报出的,则是固定利率5.375%。一张5年期的斯坦福国际银行存款单,每年收益超过10%。他们怎么能提供如此超常的回报呢?
斯坦福国际银行称,它的资产是“全球多元化投资组合”。这些资产增值速度相当快,平均每年上涨超过10亿美元。截至2008年11月,斯坦福国际银行称,它的总资产为85亿美元。
斯坦福国际银行称,它的资产投资组合令它赚得非一般的回报,这样就可以支付给储户更高的利息率。据说,这些钱投资到流动性资产,以此赚得丰厚回报。有什么问题?大部分资产投资组合只有两个人知道:艾伦·斯坦福,与他的首席财务官詹姆斯·M·戴维斯。
就连共犯,即斯坦福国际银行与斯坦福金融集团的首席投资官,劳拉·潘德吉斯特-何特,也不清楚所谓的资产信息。潘德吉斯特-何特领导分析师小组,有20多名成员,小组成员理应帮助她监管整个投资组合。但是,潘德吉斯特-何特和她的小组只能接触,规定为“等级二”的资产。
在公司里,投资组合被隔成三个等级。等级一的资产,是现金与现金等价物。等级二代表的是,与外围投资组合经理之间,进行的投资。等级三,则是斯坦福国际银行本身管理的资产。但是,除了斯坦福与戴维斯,斯坦福国际银行的员工都不得接近等级三的资产。潘德吉斯特-何特是首席投资官,但是,对于构成投资组合的大部分资产,并不知情。截至2008年12月,等级三的神秘资产,在斯坦福国际银行投资组合中,占81%,价值84亿美元。
这81%的资产可以进一步分成:股本占58.6%,贵金属占7.2%,另类投资占15.6%。再没有透露更多信息,一开始,好像没有人问过。
2008年,斯坦福的流动性问题开始初现端倪。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伯纳德·麦道夫的庞氏骗局破产,让斯坦福的问题火上浇油。忧心忡忡的投资者问,斯坦福会不会卷款跑路,他们得到保证,说斯坦福不可能那么做。潘德吉斯特-何特与她的20多位分析师驻守在美国,应该可以起到制衡作用,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2008年12月,斯坦福国际银行也告诉投资者,与麦道夫的骗局没有联系。其实,在那时候,两者已经有了联系。将近40万美元岌岌可危,这些钱投资到默里迪恩(一家特来蒙特伙伴基金),默里迪恩基金又把资金投给了麦道夫。
潘兴投资公司为斯坦福资产做结算代理与保管,也发出警报,因为已经有大量汇款,把钱从客户的投资账户,转到斯坦福国际银行。2006年至2008年,这样的汇款进行了1635次,总额达5.17亿美元。潘兴公司曾无数次要求查看斯坦福国际银行的财务状况,后者均置之不理,潘兴公司于是停止向斯坦福国际银行汇款。
斯坦福资本管理所谓的投资回报,似乎也对不上客户的财务报表。也许,这才曝光了骇人听闻的骗局,涉案金额达上亿美元。没有实在的计划,去掩盖线索。投资顾问一直质疑,为什么客户的回报率,与斯坦福的业绩报告,没有严格匹配?例如,2002年,每位客户的回报率范围,是损失7.7%,到收益1.1%,而业绩报告的回报则是收益18.04%。2001年,斯坦福称回报率有4.32%,但此时,所有客户的已有亏损,则从2.1%到10.7%。
其实,这些投资回报率纯属虚构,倒推从未进行过的投资。斯坦福和他的员工只是找到有优异表现的基金,往后推算,算出如果实际进行投资,他们可能赚取的收益率。
斯坦福等人将这些虚构的回报登在“投资企划书”上,投资顾问再利用“投资企划书”,卖出其他斯坦福产品。斯坦福配置策略,是一个共同基金打包的项目,旨在将这些伪造的投资回报推向市场。这些数据显示,斯坦福一直以平均13%,遥遥领先于标普500指数。给投资顾问丰厚的回报,还有夸大的业绩数据,让斯坦福得以扩大旗下的资产,2008年,这些资产的增长接近10亿美元。
更奇怪的是,斯坦福成功在两年内,实现同样的回报率,即15.71%,这在统计学上几乎不可能,因为投资组合里应该有多元化的股权结构。这了不起的回报还经受住了2008年金融危机的考验。当时,标普损失39%,道琼斯斯托克欧洲指数下跌41%,但斯坦福却成功将亏损控制在1.3%。
投资顾问质疑回报率,斯坦福集团公司与斯坦福资本管理就聘请外部分析师,审核斯坦福配置策略的基金业绩。专家发现,回报率持续夸大,说这是由于“计算错误”。尽管得出这些结论,斯坦福资本管理仍继续宣传伪造的回报率。
如今,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在认真地审核斯坦福的运营情况,不再信赖安提瓜岛的监管者金,在2003年做出的保证。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再也不能无视,潜在投资者递交的无数份申诉报告,分析师一直试图复制斯坦福的业绩数据。
尽管受到来自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压力,斯坦福还是告诉忧心的投资者,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调查只是常规检查。他还跟一位投资者说,不能因为“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冻结了两个月的账户”,就认为无法赎回投资资金。
审计师在哪?
如果不是审核斯坦福公司财务报告的审计师与斯坦福同流合污,或刻意视而不见,斯坦福也不可能诈骗成功。审计师是C·A·S·休利特,位于安提瓜岛,圣约翰市,圣约翰街,休利特大楼。
和许多庞氏骗局一样,受聘的会计师事务所,是一家不起眼的公司。C·A·S·休利特只有一位执业会计,早已上了年纪。查尔斯沃思·休利特,绰号是“谢利”,1936年出生。
这位七旬老人一定相当有才华,因为过去十年,休利特帮斯坦福的公司审核财务报表并签字,为此收入460万美元。
虽然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给休利特打了几个电话,但还是无法联系上这位捉摸不透的“谢利”。真的有这个人吗?尽管没有证据表明此人不存在,但就提供公共会计服务的人来说,他好像特别难找。
的确,对一家价值数十亿美元的公司进行全面的审计,通常就能让一小队会计师忙得够呛。谢利·休利特一定忙得喘不过气,忙得没空回电话。
出现的问题越来越多,有消息称,2009年1月1日,休利特突然去世。细节寥寥无几,因为既没有葬礼通知,又没有其他详情。他去世的日期也是个惊人的巧合,因为12月31日他才帮斯坦福做了年终审计。
英国《卫报》比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幸运。休利特去世后不久,《卫报》给他的办公室打电话,接电话的人说不出,谁会接管审计一职。显然,尽管佣金极其丰厚,休利特也没有其他会计师,可以胜任这些任务。
斯坦福对于审计师的选择,也许是最明显的警示信号。以前,在蒙特塞拉特岛,斯坦福就玩过这种伎俩,但并不是很奏效。
审计师通过标准测试,验证一家公司的财务报表,确保这些报告的准备工作,符合普遍接受的会计原则。年审的其中一个内容,是每位审计师独立验证账户余额,检验交易的真实性,进行采样控制,再给出意见,说明财务报表的准确性。
斯坦福的公司称,公司管理资产500亿美元,在131个国家有3万名客户,但在年审时,却雇了一家当地不起眼的会计师事务所,事务所只有约12名员工。这么家小小的公司,怎么可能充分地审核斯坦福在美国和世界其他地方的30家公司呢?
斯坦福的银行倒闭前,到处都是预警信号。一位求职者举报说,高管人员的工作经验少得可怜,令他震惊不已。管理层好像专挑知识不足的人,这样他们就完全不知道公司耍的金融诡计。也许,他们明白这是个骗局,但知道自己缺少资历,在合法银行,不可能晋升高位。当然,他们当中许多人参与了诈骗,后来在法庭上被判有罪。
结局
2009年,斯坦福的庞氏骗局终于大白于天下,但很多年以前,已经出现了许多预警信号,还有一些告密者。只是都被当成耳旁风。就连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好像也对斯坦福的危险行为不予理会,直到麦道夫的骗局揭露。
缺乏透明度,投资组合资产没有公开,就是一个隐忧。投资组合中的大部分资产,都是没有公开交易的房地产,持有的时候,正是房地产暴跌的时候。但人们毫无保留地信任斯坦福,最终损害了自己的利益。
2012年3月,在休斯顿法庭上,斯坦福被控14项诈骗罪,其中坐实13项。同月,安提瓜和巴布达国家荣誉委员会一致表决,取消斯坦福的爵士称号。3个月后,他背叛入狱110年。
如今,斯坦福在佛罗里达州奥兰多市附近的科尔曼监狱服刑。以前的“斯坦福阁下”,现在的名字只是囚犯35017-183号。在他有生之年,可能看不到自己出狱的那一天(2105年4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