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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盐商》第19章 大管家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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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年,转眼到了二月。风变得软乎起来,太阳暖洋洋的,瘦西湖边上的杨柳灌了油似的,干硬了一冬的枝条一下变得柔软起来,如船娘细柔的长发,轻盈婀娜地点着清波,柳芽子一粒一粒往外吐,翠嫩如玉。桃树与杨树一棵间一棵,桃花的苞儿缀满枝头,性急的先开了,粉红灿烂,清丽淡荡。

小昌子是在春日的某个下午来到康府北大院的。小昌子跟二爷办过事,北大院的人都熟,进二爷的府就像进康家南大院,之先不需要通报。

一个丫环迎面走来,见小昌子要找二爷,含笑道:“二爷跟翠珠二奶奶在一起呢。”

小昌子问:“春晖楼?”

“不,在梅寮。”

梅寮在个园。小昌子走过深长的火巷,入个园门,绕过四季假山景区,来到梅寮。

二爷不在,一株老梅下,尤秀仰着尖瘦清白的脸,正对一笼虎皮鹦鹉撮嘴弄舌。

见小昌子过来,立刻撇下鹦鹉,拱手一揖:“哟,是昌爷嘛,失敬失敬。都说昌爷高就了,有好事也该让在下雨露沾润一些呀。”

小昌子一向看不上尤秀这种酸文假醋的样子,笑着回道:“尤大秀才怎拿我开心?

你是二爷最贴己的人,每日只需下下棋,吹吹烟,说说笑话,就能好酒好肴,快活神仙,我们都是些没读过圣贤书的粗人,整天风里雨里,水里火里,七颠八倒,可怜巴巴讨口饭吃,你也忍心拿我们寒碜?作孽哟!”

尤秀知道小昌子拿他逗,也不见气,拈须含笑道:“有一个美美的消息,昌爷可知道?”

小昌子扭脸望他:“什么消息?”

尤秀细白的手指捻着胡须,细声细气道:“瘦西湖的弋阳舫,近日来了一位新船娘,绝世佳丽!”

小昌子故作惊奇:“是吗,叫什么?”

尤秀笑眯眯:“芳名小春,真是一顾倾人城呀!”

小昌子心想,这是旧消息了,我早在几天前就与房小亭去弋阳舫喝过花酒了,却脸一仰笑道:“是吗,没听说过,什么时候尤大秀才带小的过去长长见识,开开眼界呀。”

尤秀微笑沉吟:“可以当然可以,只是要由昌爷你做东了。”

小昌子越发看不起,却故意作古正经道:“好的好的,到时候一定请!一定!”

一摆手道,“对不起,失陪了,二爷在哪?”

“说不准,大概在三奶奶房里。”

小昌子丢了尤秀,回到前院,迎面碰到一个女子展腰伸臂向树上摘花,女子腰肢上探,春山耸起,再瞅那脸,光洁玉润,美艳如花,小昌子不由看傻了。那女子发现了他,一点没有不高兴,相反嫣然一笑,算是招呼。小昌子认出了,是二爷的二奶奶,以前春香楼的头牌,胆子于是稍大了些,冲她一笑,小声试探道:“你是要花?

我帮你摘?”丽芳含笑道:“不好意思,劳驾你了。”小昌子异常高兴,举手摘下两朵。

丽芳接过花,问:“你有事吗?”小昌子摸头笑笑,说找二爷。丽芳告诉他,在书房呢,手捏着花走了。小昌子盯住她渐行渐远的身影,心怦怦跳。

小昌子恍恍惚惚来到书房。守信传出话,要他在外等着。等了一盏茶工夫,守信晃出来,小昌子弓腰曲背给二爷请安。

“罢了,坐下吧,什么事?”守信手里转动着西洋美女鼻烟壶问。

小昌子回:“有扰二爷了,我们三爷有一桩事,想请二爷成全。”

“什么事?”

“这回行盐,三爷想拿湖北的盐引换二爷江西的。”

守信将西洋美女鼻烟壶搁到桌上:“这为什么?”

小昌子低下头:“三爷想到江西办点事。”

“办点事?什么事?”

小昌子吭哧道:“是这样,郑板桥,金农,还有些我说不出名字的人,约齐了要去庐山,我们三爷想”

守信冷笑:“真是痼疾难医。他成天跟那帮诗疯子画疯子搅在一起,图的什么?”

小昌子低声下气道:“三爷一再关照,要我求二爷帮忙。”

守信挑了一撮鼻烟塞入鼻孔:“这不行,他难道不知道,这是有规矩的。”跟着痛痛快快打了个嘹亮的喷嚏:“啊啾!”

小昌子盯着二爷脸,试试探探道:“其实换了盐引,二爷您并不吃亏。”

“噢?怎么不吃亏?”

“湖北路远脚费虽多,但盐价比江西贵。”

“说说,怎么贵?怎么贱?”

小昌子有点兴奋了:“回二爷,年底我才去过江西,江西那边,和盐四五十文一斤,可到湖北,六十文向上,尖盐甚至卖到七十!”

守信一下眯细眼睛,扬起下巴:“嘿,想不到你小昌子混出来啦,小算盘打得滴溜精嘛。好得很,赶明儿我跟三爷讲,把你请到我门下,替我撑门面做大事!”

小昌子脸刷地白了,“扑通”跪到地上:“二爷这么说要小的命了!小的该死!

小的前面全是瞎说,求二爷千万别放在心上。小的生来一副苦命,拙嘴笨腮,不会办事,全靠的前两年跟在二爷身后学习,仰仗着二爷抬举提拔才有今天,小的只恨不能变牛变马结草衔环加以报答。二爷这么说,小的只恨找不到一条地缝钻进去!”

守信一扬脸:“起来起来。回去告诉三爷,此事不成,老爷知道,会摔茶杯的。”

一刻也待不住了,小昌子背上湿漉漉的从书屋里退出。到了园里,只觉得天上太阳亮光光晃眼,园子里亭台花树看不大清。走在翠竹相夹的甬道上,小昌子飞起一脚踢向路边一竿翠竹,竹竿急雨似的一阵乱响,无数叶片纷纷落下,嘴里恨恨地骂:

“我操你奶奶的!”

第二天早上,守慧迟迟来到丰裕盐号,令人叫来小昌子,问:“事情办得怎么样?”

小昌子一脸茫然:“什么事?”

“置换盐引的事。”

小昌子不禁张口结舌:“昨天我到您书房,不是已向您禀报了?”

“是吗?我二哥怎么说?”

“他不肯。”

“不肯?怎么会不肯呢?”

“他说老爷有交代,盐引不好随便置换。”

“那你找我大哥嘛。”

小昌子望住守慧:“二爷都不肯,大爷那里怕是更不行吧。”

“是吗?”

“我想是这样。”

“一定要换,你给我到别处想办法。”

小昌子眼珠转悠了一下:“对不起,三爷,这,这有些不妥。”

“有什么妥不妥,去找一家宏泰号下的散户。”

小昌子为难:“这小的有些不敢。”

“悄悄换,老爷不会知道。”

“小的真的不敢。”

“你放心,老爷万一追查起来,我会全部兜着,跟你没有一点关系。”

小昌子犹豫了片刻,勉强道:“三爷既这么说了,小昌子只好试试看。”

守慧走后,小昌子心里暗想,三爷既然一意孤行,就给他换好了,这事捣鼓得好,不光遂了三爷心愿,而且能捞到一笔不小的油水。问题的关键是,事情要做得光光滑滑,不落缝儿,神不知鬼不觉。小昌子捧着翟大管家送给他的紫砂壶啜了几口香茶,办法全想好了。三爷要去江西,那就到引市街买上一些指定江西的盐引好了,数目不必大,够装两船就行,而二爷原有的湖北盐引仍然照办,半点儿不去找人置换。这样的好处是,人会觉得丰裕盐号不光做足自身的盐引,而且还把江西引额吃进大笔,真是有了大长进了。要是论功,至少一半记在小昌子头上。再则,这一来,三爷去江西完全冠冕堂皇,盐一销完,就可践他的庐山之约。除此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条,三爷去了江西,湖北的盐务自然而然全落在小昌子手里,各关口的验掣,特别是口岸处盐价的定夺,全由小昌子操纵,油水很大。这真是一箭三雕,打着灯笼找不到的好事!

小昌子立马上了引市街。

春二月是一年里行盐的旺季,引市街上红的黄的蓝的绿的各盐号的三角旗在风中飘扬,家家门庭若市,热闹非凡。青石街上,盐商们的轿子来往不断,彼此碰上面,一个个拱手揖让,恭喜发财。小昌子走进一家家盐号,掌柜们无不高叫一声“昌爷好”,客客气气让座沏茶,待为上宾。

仅仅跑了三四家,小昌子就把事情办妥了。接着赴丰利、角斜两盐场支盐。盐船回返后,全部泊在城南钞关,等待最后的手续。

临行前一日,小昌子独自坐在听事房想事,门口一暗,罗影进来,立刻手慌脚乱地站起,椅子“乒”地一碰,弓腰行礼道:“不知二奶奶驾到,小昌子给二奶奶请安了!小的这里乱糟糟不成样子,二奶奶您不,不能坐,椅上不干净”

罗影掏出一张折叠得齐齐整整的雪浪笺递向小昌子,微微含笑道:“不好意思,我过来有件事想麻烦你。”

“什么事,二奶奶尽管吩咐!”

“这上面写的几味药,内地买不到,都出在偏远地区的深山密林。你这趟行盐经过的地方多,想请你费点心,沿途替我问问,把它们配齐。”

原来如此。二奶奶身体一向不好,小昌子知道,而且小昌子知道,康家多的是白花花的银子,本城的转世华佗,宫里出来的名牌御医,都不止一次被请到府里,可二奶奶的病好像始终没见大好。不信你看她脸,白苍苍的,特别生过孩子这段日子,简直找不到一丝血色,白得像雪花。小昌子见二奶奶居然这么看得起他,双手接过雪浪笺,一迭声道:“请二奶奶放心,小的一定尽心竭力,将事情办好!”

“记住一条,别让三爷知道。”

小昌子有点不解,但鸡啄米似的一个劲点头:“小的记住了,这事小的亲自去办,保证不让他人晓得。”

罗影望着小昌子笑道:“等你回来,我画一幅兰花送你。”

小昌子异常感动:“谢二奶奶抬爱!”

守慧行盐离家的前一天晚上,暖阁里烛火煌煌,亮如雪洞,兰儿在桌边侍立执壶,守慧与罗影相对小酌。罗影微微抿了一口酒,放下玉杯低语:“说实在,我真想跟你一起去。”

守慧盯着罗影娇媚而苍白的脸,柔声道:“我也想,但不能。”

罗影莞尔一笑,目光转向琴案上一盆青郁郁正在开花的春兰:“白乐天‘江州司马青衫湿’,李太白‘香炉瀑布遥相望’,一个是在九江,一个是在匡庐,这两个地方一直令我心驰神往。我虽说身体弱些,但出去看看灵山秀水,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与你朝夕不离的同时,还能跟令人敬重的姚鼐、袁枚、金农、郑板桥,还有我哥哥等一大帮人吟诗作对,切磋书画,这是多畅快的事呀。我想如跟你走上这一趟,说不定那讨厌的病魔全被丢在大山凹里,身子一下壮实如牛!”

兰儿充满怜惜地望着罗影,上前给她斟酒。

守慧摇头:“不,你肯定不能去,孩子需要照顾是一方面,更主要的,你最近还在服药,身子太弱。况且,即使我不管不顾地带你去,父亲也不会同意。”

罗影垂下目光,低声道:“我知道行盐的规矩,盐船上不能带女人,否则船翻盐没。

但我真的十分想去,真的,我对你说说总可以吧?”

守慧心有不忍,宽慰道:“日子长着呢,等你身子调理得好些,我专门带你去游名山大川。”

罗影盈盈地望住守慧,轻轻点头。

停了停,罗影向守慧举起玉杯:“我敬你!祝你一路顺风,马到成功!”

守慧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笑道:“这架势,倒有些灞桥折柳的味儿了。”

罗影鼻腔一酸,因兰儿在旁,不得不强自忍泪,故作调侃道:“不是灞桥折柳,是易水之别。”

兰儿听不懂他们的话,上前给守慧斟酒,同时问罗影:“二奶奶还加吗?”

守慧摇摇手:“不给她加,都喝了两杯了。”

罗影一笑:“没事,再来一杯。”

守慧用手压住杯口:“不,你不能多喝。”

罗影撒娇:“今儿难得,没事的。”

兰儿不知道听哪个的,到最后望着守慧。

守慧接过壶,给罗影浅浅地斟了小半杯。

里屋响起佳佳的哭声,罗影扭脸吩咐兰儿:“去看看,怎回事?”

兰儿去了去回来说:“吃过奶在睡,刚才撒尿,奶妈给她换尿布。”

罗影问:“尿布有没有用烘笼烘一下?”

“烘了,自从上回说过,奶妈都这么做了。”

两口子正软语温言地说话,修竹雨的丫环纹儿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婆子,手捧一只包袱站在帘外,纹儿进门请过安说:“这一大包是三爷日下替换的衣裳,奶奶要我送过来,要三爷都打入行李,别落下什么。每一件都用得上的。”

罗影从盘碟里抓了些果子给纹儿,要她回去谢谢修姐姐,亏得她想得这么周到,要不然真有些疏忽了。

纹儿走后,守慧对兰儿说:“你下去吧,有事我叫你。”

兰儿退下。

停了停,罗影问守慧:“你改到江西的事,有没有告诉修姐姐?”

“没有。”

“干吗不告诉?”

“干吗要告诉?整天学宫里的先生似的,说那几句陈腐的话,让我耳烦。”

“可修姐姐说得挺有道理。”

“道理道理,我难道是三岁小孩?”

“这事,她昨天问我了。”

“你说了?”

“说了。我觉得她应该晓得。”

守慧一声叹息。

罗影望着守慧不语。

“我不在家这段日子,你要注意身体。”停了停,守慧叮嘱道。

“我晓得。”

“精神不足,少画点画。”

罗影低头不语。

“没事做,找些闲书翻翻。”

罗影点头。

“那些兰花我关照过花大叔了,他会用心侍候的,你放心。”

罗影眼里莹莹地涌出泪。

守慧用绢子给她拭泪,柔声道:“不早了,我们进屋歇吧?”

罗影望着守慧,慢慢站起,脸上显出一抹月光似的微笑。

两人并肩携手走向卧室。

去年年底,因为来康府道谢送礼的盐商激增,使得南大院的库房前所未有地显得拥挤,翟奎一直想抽空整理一下。这一会儿宏泰号的盐船都上了路,人手有些闲,翟奎于是把这事交给了陈胖子去办。这天,陈胖子带着人正忙碌着,翟大管家亲自过来查问了。三四个男仆在库房里搬东搬西,一大片阳光从头顶天窗落进,蓬起的灰尘如无数萤火虫当空翻飞。一股甜酒味溢出,浓烈冲鼻,走近了细看,是几筐鸭梨烂掉了,梨子的汁水沿砖地流成一道道亮线。梨筐搬开,往里又翻出成捆的兽皮,成袋的天麻鹿茸,原封未动的精制香米,还有粗布包裹着尚未拆封的漆器屏风翟奎对陈胖子发火:“你这胖猪,这么多东西堆在这里也不整理!昏了头啦!”

陈胖子大气不敢喘,扭头暗对手下人瞪眼,要他们快快搬动。

翟奎正在发火,门房黄精跑来禀报,翟大娘托一街坊带信,请翟爷回去一趟。

翟奎马脸立刻拉得三尺长,一手执着籽玉烟嘴,一手背在后面问:“什么事?”

黄精答:“什么事倒没讲,只说请您回家。”

翟奎喷了口烟,皱眉道:“晓得了,你去吧。”

一个上午,翟奎没有回去。

忙得消停些,翟奎打算小歇一下,然后去看小小。小小是翟奎揣在怀里的一个宝,就像刻刻不离手的籽玉烟嘴,想咂了就咂摸一口两口,惬意。花那么一大笔银两置上这么块好地,犁头不常耕耕,白白撂荒在那里,多划不来。翟奎一想到小小顺着他性子任由他摆布任由他搬弄的样子,心里就舒服,就流蜜,马脸上嘿嘿嘿笑。可没想到,不迟不早,偏巧这个时候,臭老婆托人带信要他回家。回去干什么?隔三差五让人带些银两给你,该知足了!你一张老枯叶子脸,难不成还要我陪你、伴你?做你大头梦呢!

中饭后,翟奎回到勤务堂,仰在躺椅里小歇了一下,起身换上团花绸衫正准备出门,黄精伸头探脑进来。说不清为什么,翟奎今儿有点看不顺眼黄精,他那副瘦头瘦脑的样子,活像猴子。翟奎眼皮都不抬,问:“又什么事?”

黄精盯着翟奎小声道:“翟大娘来了。”

翟奎一愣,马脸上的肉立马发僵:“她来干吗?”

“不晓得。我请她进来,她不肯。”

翟奎心里越加发躁,手向门外一指,气呼呼道:“去去去,你要她先回,别他妈的站在门口给我做幌子!这会儿我忙着,没空,等忙过了,自然会回去!”

黄精不声不响退出。

此刻翟奎其实没任何正事,计划中的只有一件:去看小小。妈的,看来去不成了,非得回家一趟不可。但翟奎心有不甘,躺回椅里吸烟,一锅吸完,又吸一锅,吸得有些冲,眼前不时浮起小小媚媚的粉脸。

到后来,翟奎还是打熬不住,急急乘轿出门,一脚来到鹅颈巷,所有的弯弯绕绕全免,立马上床跟小小办事。一身大汗后,美滋滋地喝了一盅香茶,这才坐轿子回家。

翟奎老婆周桂珍正坐在堂屋里拍腿打掌,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几个街坊邻居围在旁边七嘴八舌地劝,见翟爷进来,立刻噤了声,一个个看着他。

翟奎阴着脸在太师椅里坐下,没好腔调道:“大天白日的,号什么丧?死人啦!”

周桂珍见丈夫回来,两手朝天一拍,哭得更响了。围着的几个妇女老太扯扯裙角,递递眼色,悄悄退下去。里屋的门“乒”地打开,翟奎的小女儿翟天芳红头涨脸奔出,气鼓鼓地对父亲道:“爹爹太不像话了,早上叫你家来你不家来!妈妈哭瞎了眼你都不管呀!”

翟奎眼一翻:“你这死丫头,胆从屁眼里屙掉了!有跟老子这么说话的?这个家吃的用的,特别你身上这光光鲜鲜的绫罗绸缎,哪一样不是老子供的?该知足啦!”

翟天芳毫无怯意,回话的嗓门高八度:“你了不起!你是大功臣!可这个家,你除了给些你反正用不完花不完的银子,还管过什么?问过什么?告诉你,哥打死人了!

被抓到大牢里了!”

“什么?”翟奎眼珠一下瞪成牛蛋。

原来,翟奎的儿子翟天鹏在小秦淮河边开饭店,一向懒于营生,不务正业,只仗着父亲的威势,一味交友享受,游荡玩乐。翟奎对儿子的鬼混很是生气,每次回家总要发火,但恨死了毕竟自己的骨肉,于是咬咬牙扔给他一大笔银两,责令他开一爿饭店,从此收收心务实谋生。翟天鹏的天性注定了他不可能按照父亲画定的路子走,可他仗着老子与各盐商散户、钱庄票号、船行轿坊,乃至秦楼楚馆稔熟的关系,尤其扬州富人济济,以吃为天,食客如云,因此饭店生意竟出乎意料地红火,每天是宾客骆绎,热闹非凡。而翟天鹏虽不是一块做大生意的料,但每天见银箱里大堆白花花的银子,于是来了劲,发誓要把饭店做大,成为扬州第一!可就这当儿,翟天鹏遇到了敌手。扬州有名的酒楼饭店多的是,老字号有菜根香、共和春、富春大酒楼,都是名闻遐迩的百年老店,特别是菜根香,你就听听名字,连弃之无用的菜根儿都能做成香喷喷的佳肴,可见厨艺何等了得!翟天鹏晓得自己八辈子斗不过他们,一直心怀嫉妒。

而这当中最为可恨的则是富春大酒楼,这家店跟他面对面,鼻子靠着眼睛,生意总压他一头,一些盐商散户看翟大管家的面子,来个一两次,再之后,就往富春大酒楼跑了。翟天鹏后来听手下人分析了才明白,食客们之所以往富春大酒楼跑,是因为它们有盐水老鹅。那是它的看家菜,美味绝伦,天下独绝!就这,你做得出来吗?你做不出。别的菜放一边不说,就这一样,足足把你翟天鹏压趴下。翟天鹏于是准备花银子,花大把大把的银子,把富春大酒楼做盐水老鹅的师傅挖过来。翟天鹏找人访过了,那是从宫里御膳房出来的,专给皇帝娘娘做过饭,后来因为出了点小纰漏给遣了出来。

可万没想到,翟天鹏的银元宝没有奏效,那个师傅竟然诚朴仁义,对他主子忠贞不贰。

翟天鹏火了,找了道上兄弟,“当啷啷”扔下一包银子,令他们把那家伙的手废了,让富春大酒楼的盐水老鹅见鬼去!可没想到,道上兄弟出手过重,那师傅的小命给灭了。更想不到的是,吃黑饭的这帮兄弟分赃不公,矛盾蜂起,没待衙门捉拿归案,自己先已败露。做公的将凶犯押回衙里,一阵棒敲杖打,拶指杠腿,一切全招了,于是幕后操纵的翟天鹏很快被一副大枷锁进江都县大牢。

翟奎在听这一切的过程中,一张马脸冷漠如石,隔半天冷笑一下:“好,好呀,疮口终于出脓了。出得好。我料定会有这一天,这不就来了?”

翟天芳见母亲只是哭,不说话,急得对父亲跺脚:“事到如今,你怎么还说风凉话!

妈都急死了!”

翟奎瞥她一眼:“急?急个屁!应该高兴,应该为他拍手!这个活宝,天生闯祸的祖宗!老子说过他多少次,全当耳边风!亏得现在出事,由着他这么无法无天,将来闹大了,不光他杀头,连你们都要跟着陪死!”

一直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周桂珍终于说话了:“祸已闯下了,他是你儿子,你总得想点办法呀。”

翟奎眼睛一翻:“想什么想?他不是本事大嘛,就要弄些苦给他吃吃!”

翟天芳热泪横飞大哭起来:“爹,你一定要救救我哥”

翟奎望望女儿,不做声了,马脸塌下吸烟。

翟奎坐在家里觉得受罪,丢下一封银子,撂下一句话:“坐两天监死不了人,那边府上一大堆事等着我办呢,等有空,我会找人想办法的。”

就走了。

坐着轿子回康府的路上,翟奎立马就把办法想好了。仅仅死了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多大的事,况且主凶又不是翟天鹏,跟江都县衙打个招呼,送些银子过去,就可以抹平。江都知县翟奎认识,常到康府吃饭看戏。不过翟奎细想想,自己毕竟是康府的下人,还是让康家出面打个招呼才是。他在康府管事多年,标标准准元老功臣,只要开口,府上绝对不会驳他面子。

回到康府,翟奎脱下团花绸衫,换上平常便服,立刻去了后院。

老爷不在,蓝姨在。翟奎心想,妈妈的,几次找老爷,都是老爷不在遇上蓝姨,这真是缘了。

蓝姨歪在紫檀榻上由小玉敲腿,见翟奎进来,叫丫环给他上茶。

“老爷到运司衙门去了。你找他什么事?”蓝姨问。

翟奎抬眼望了望小玉,不想开口。

蓝姨对小月说:“你先出去一下。”

小月嘟了嘟嘴,垂手退出。

“好了,说吧。”蓝姨望了翟奎一眼。

翟奎有些心不在焉,目光跟蓝姨碰上了,这一碰,就像被火烫着,连忙缩回。

蓝姨早已感到了,却浑然不觉,又一次催道:“小月去了,你说吧。”

翟奎吭吭哧哧,就把事情说了。

蓝姨听完,一声叹:“唉,这真不像话了。做生意是讲究个竞争,可也不能动粗呀。

好好经营,好好发展,日子长了,你可以做强做大,成为第一,可怎么弄出这等祸事呀。”感慨了一番后吩咐,“你让守信来见我。”

翟奎望住蓝姨,迟疑道:“二爷?他行吗?”

“行,他跟衙门熟,包管行。”

“这我晓得,只是我怕”

“怕他做事不牢靠出岔子?不会的,我会叮嘱他的。你想请老爷为这等事去跟衙门打招呼,是不可能的,他会觉得丢面子,说不准还会生气。”

翟奎鸡啄米似的一个劲点头。

蓝姨从腰里摘下腰牌:“你把这拿上,去找守诚支五封银子,让守信带上。”见翟奎眼瞪住,激动得竟不能说话,微笑道,“你不要这样,你是我们府上的老人,跟老爷兢兢业业多年,家里出这么大的事,帮你是应该的。”

翟奎只觉得这一刻是五月艳阳天,满眼金灿灿的阳光,满鼻子浓郁郁的花香,身上暖和和,心里甜蜜蜜!真恨不得扑通跪到地上,磕二百个响头!舔蓝姨美足!

翟奎千恩万谢正准备退出,蓝姨叫他等等。翟奎背上冒出一阵汗,连忙收脚等待。

“有句话我想提醒你一下,一直没有机会,今儿顺便跟你说说。”

翟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弓腰俯首道:“二太太请讲。”

“是小昌子的事。小昌子跟守慧这段日子,确实做了不少事,他脑子灵活,能力也强,丰裕盐号全靠的他。这都应该感谢你,荐的人好。可但凡人呀总爱犯个毛病,没好位置的时候做梦都想,等好位置有了,坐牢靠了,日子一长,就容易出差错。近日以来,你可听到小昌子做过什么过头事吗?”

翟奎心里一虚,抬头道:“小的暂时还没听到。小的眼界狭,只管着府里事,外边盐务上实在问得少。二太太请讲,小昌子到底做下了什么?他是小的荐的人,有什么差错,小的一定严加查处,按府上规矩重办!”

蓝姨轻啜了一口茶,微叹道:“是这样,这一趟行盐,守慧竟跟他的诗朋画友去了庐山,小昌子不光不加劝阻,相反帮着瞒骗老爷,让守慧只带了两条盐船去江西,其余去湖北的盐船他不问,全交给了小昌子。”

这事翟奎完全清楚,当时他还提醒小昌子,你只身一人掌管盐船赴湖北,易招非议,传出去难听。可小昌子说,他跟三爷的船队一同上路,一同到九江,到了九江各分东西,人不知,鬼不觉。可如今,蓝姨怎么晓得啦?

翟奎马脸拉得老长,发火道:“这小东西,怎敢这般不守规矩胡作非为?找死呀!”

蓝姨见翟奎激动,语气缓和下来道:“我查了,这事也不能全怪他,都是慧儿执意要去庐山,小昌子左拦右拦拦不住,才出了这么个馊点子。可你是二掌柜,除了守慧,就你主事,你要劝阻他呀。你说不了他,中间有我,上面还有老爷呀。”

翟奎一跺脚:“找死!真是找死!奴才这就去找他!”

蓝姨抬手按了按:“你先别这么激动。扯旗放炮弄得许多人晓得,不要说小昌子日后难以做事,对守慧也不好。我已想了,事情就这么个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算大,主要是性质严重,影响很坏,任其发展下去,一则坏了规矩,二则容易酿出祸事,因此不可不管。不过所幸的是,老爷并不晓得,他要晓得了,肯定火冒三丈,大发雷霆。”

翟奎一个劲摇头叹气:“唉,全怪奴才,奴才这老脸都给他丢尽了!”

蓝姨见好就收,话锋一转道:“话不能这么说,这事怎么好怪你呢?当初你举荐小昌子,全是为了府上好。今儿我跟你说这事,是觉得小昌子敬你,服你,听你话,想请你给提个醒儿。小昌子办事挺有能耐,总不能为这点事就把他怎么样吧。罢了,这事到此为止,我也不找小昌子说了,一切拜托你,找个机会好好给我敲打他一下,让他务必引以为鉴。”

翟奎一迭声道:“请二太太放心,小的对他一定严加训斥!”

翟天鹏的命案很快了结,江都知县判决如下:

富春大酒店方某命案,非蓄意谋害。经查,凶犯与丧主本无怨隙,系行路相撞,发生口角,大打出手,以至误伤致命。鉴于凶犯系酒后失控,服罪悔恨诚恳,且双方经过反复协商,丧主家属愿得银两赔偿,本衙给予凶犯重新做人之机会,将其死罪豁免,发至南蛮边地,服役终生,以使洗心革面。翟天鹏虽系凶犯店主,但与该案毫无关系,是属误囚,立予释放。

阿弥陀佛!为谢守信搭救之恩,翟奎立马买了四坛曾备受皇上赞赏的烟花醉,颠颠簸簸送往北大院。守信正坐在金谷堂摩挲着西洋裸女鼻烟壶,见翟奎送来四坛扑鼻香的烟花醉,微笑道:“你不必谢我,这是蓝姨吩咐的,我只是奉命办事,要谢你该谢蓝姨嘛。”

翟奎满脸堆笑,打躬作揖:“都要谢,都要谢,可这事具体办理,全仰仗的二爷您呀!”

守信仰仰脸:“你是府上老人,我们都把你当叔了,应该的呀。”

从金谷堂出来,翟奎一边往回走一边想,自己跟老爷鞍前马后这些年,一步步走到今天,虽说夹着尾巴做人,面场上不敢喘个大气,但过细想想,也值了。银子只要逮上机会从没少赚,生为奴才能到这步,够了。至于女人,虽说不敢正儿八经娶上二房三房,但经手的也不算少,眼下还有小小这眼美泉,渴了,随时可以喝个饱!只怕身板骨儿不够硬朗,没那喝的力、喝的量。都到这把年纪了,论艳福,也算不浅了。

尤其这眼前,自己才遇到一点小小麻烦,府上就伸手过来,当自家的事办。这说明什么?说明翟某这些年没有白混!人在世上走一遭,能到这步,值了!

回到康府南大院,翟奎美美地吸了一袋烟,耳边忽然响起蓝姨跟他说的关于小昌子的那番话,身上一阵汗,立刻叫人召小昌子。

小昌子正忙着,一听翟奎叫,立刻赶过来。脚才跨进勤务堂的门槛,里面立刻响起翟奎的声音:“回手把门关上。”小昌子没想到翟爷耳朵如此留神,收住脚,回身关门。

“翟爷好,小昌子给翟爷请安了。小昌子办完盐差一回来就给翟爷请安,不巧翟爷不在。小昌子心里惦记得紧,今晚本打算再来的,没想到,翟爷这就召小的了。小的一刻不敢耽搁,这就赶来了。”嘴上呱呱呱,两眼瞅着翟大管家马脸,猜度他召他什么事,同时将拎进来的包裹轻轻放到桌上,“一点小玩意儿,湖北特产,请翟爷品尝。”

翟奎哼唧道:“昨天你来不是带过东西嘛,又多此一举干什么?”

小昌子嘻嘻笑道:“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到翟爷这儿,来一百次送一百次不多!”

小昌子见翟奎看都不看,知道他对这点玩意儿不感兴趣,心里一准拈着小货,于是两眼溜溜外面,见门关得严严的,连忙掏出一张银票呈上,得意道:“禀翟爷,这趟货紧俏得很,湖北的价比江西整整高出三倍!赚多了!这是您的,一总八千二,请翟爷过目!”

翟奎吐了一口烟,淡淡道:“罢了,收回去吧。”

小昌子两眼一下瞪成铜铃:“怎怎么啦?”

“翟某胆子小,受之不起呀。”

小昌子脑袋“嗡”的一下,一颗心立马悬到云空,嘴里结巴道:“翟、翟爷,您说,您快说,到底发生什么啦?”

“什么?我哪晓得什么呀?你小昌子现在翅膀硬了,蹿上高空了,什么事都会做了,什么事都敢做了,何等的了得!”说到一半又故意收住,眼角朝小昌子瞟瞟,冷悠悠道,“你要是真正会做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天衣无缝,倒也是本事,可怎么就传出来了?怎么就让府上的人晓得了?这让人晓得,还叫什么狗屁本事?我真是瞎了眼了,举荐你这样的饭桶!”

小昌子脸刷白,扑通跪到地上,头在地上叩得咚咚响:“小昌子该死!小昌子糊涂!小昌子做下错事了,不,不,小昌子闯下大祸了!这怎么了得呀,怎么了得呀我的菩萨爹爹!翟爷一向抬举小的,爱护小的,把小的当人,小的理当踏实做事,报效翟爷,为翟爷争光才是,可小的怎么就不注意些呢?不检点些呢?真是昏了头啦!从今往后小的再回到奴才堆里遭人唾弃挨人白眼事小,可让翟爷生气,塌翟爷面子,那怎么了得呀!小的真是罪该万死呀!”

翟奎往下瞥了一眼:“好了好了,你起来,起来说。”

“不,小的不起来!小的不敢起来!小的是罪人,小的没有起来的道理!小的要听翟爷训示!小的甘愿挨打受罚,跪碎瓷片子!”

“真愿跪?”

“愿!愿!”小昌子眼睛红了。

“没出息的东西,起来!”

小昌子眼巴巴地望着翟奎,乖乖地起来。

“坐下,听我说话。”

“小的不敢坐。”

“要你坐就坐。”

小昌子侧着身子,半个屁股在椅子上捱下。

“我把实话说给你听,二太太找过我了,你做的事,她都晓得了。”

小昌子身子一软,差点瘫下:“晓得?晓得什么?”

“自己做的,还要我说?”

小昌子额上汗珠黄豆大:“小小的做的都向翟爷您启启禀过”

翟奎马脸一下拉得三尺长:“怎么可能呢?你现在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三爷名为掌柜,其实很少问事,里里外外都你一人玩了转,尤其这行盐在外三江四海地跑,凭你的小脑瓜子,会少了玩意头?”

小昌子趴在地上咚咚磕头:“小的不敢!小的真的不敢!翟爷把小的高估了。小的就炒过一点盐引,带过一点小货,在边远之地,偶尔捞一点盐的差价”

“是一点点吗?”

“有时多点,但并不很多”

“还有呢?”

“还有?还有,得过船行一点好处”

“说下去。”

“没,没了。”

“真的没了?”

“皇天在上,小的要有一条隐瞒,天打雷劈!”

翟奎摆摆手:“好了好了,你起来吧。”

“我不敢。”

“为什么不敢?”

“翟爷不相信小的话”

“好,我相信,全相信,好了吧?”

“您,您没有”

“真的相信了,起来吧。”

小昌子胆战心惊地爬起。

翟奎重又点起一锅子烟:“实话跟你说吧,这事老爷暂时还不晓得,晓得的只是二太太。听二太太那口气,是想把你二掌柜的差事给撸了,就像当初对洪大宇那样。

可她考虑到你小昌子是我举荐的,不能不给一点面子,就瞒着老爷,悄悄找我,想先听听我的意见。不瞒你说,我翟某真想撒手不问,由她处置,撸就撸了。可我这人天生心软,想到你小昌子还有那么点知恩图报的心肠,觉得不能不管,就不顾这张老脸,硬着头皮替你说了话。到临了,二太太总算给我面子,答应不告诉老爷,再给你个机会,把你保了下来。”

小昌子磕头如捣蒜:“谢翟爷!小昌子孤苦无依,翟爷您就是小昌子的亲爹亲妈,再生父母!从今往后,小昌子再无别的想法,只求结草衔环,报答恩情!”

翟奎觉得当收则收,抬手将小昌子拉起:“好了好了,坐下说吧。有一句话我想问问你。”

“什么话,翟爷请讲。”

“这回丰裕盐号行盐,你跟三爷兵分两路,府上怎么知道的?”

小昌子搔着头皮,疙瘩着眉道:“这可能是三爷说话随嘴,自己透露出去的。”

“能够肯定?”

“应该是这样。昨儿小的到福字大院,准备把罗二奶奶托小的买的药材送过去,在春煦堂碰到修大奶奶。修大奶奶以往见到小的都客客气气,一点不摆主人架子,可这回脸板板的,叫住小的,责怪小的任由三爷瞒着老爷去江西行盐,赴庐山之会。小的想,这事一准是三爷先对罗二奶奶说了,罗二奶奶与修大奶奶姐妹似的,常在一处喝茶说话,不妨口,就把这事说出了。”

“肯定不是你手下人搞的鬼?”

“不可能,小的对他们知根知底。”

“百密还有一疏呢,你就这么有把握?”

“有,稍不贴心的,早被小的开掉了。”

翟奎点点头。忽然问:“你刚才说到药材,怎回事?”

“是给罗二奶奶买的。不晓得为什么,罗二奶奶好像背着三爷,让小的帮她寻几味药。都是蹊跷古怪的东西,从没听说过。为了找它们,荒山古寺,边城僻地,小的跑烂了好几双鞋。记得有一味药,那个山上的老神仙叮嘱了又叮嘱,一次只能服一粒,连用十天不见大效就要停用,否则就有危险,说得玄乎乎的。”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最后我还想再提醒你一句。”

“什么话,翟爷请讲。”

“没别的,也就‘谨慎’二字。世道艰险,凡事还是谨慎为妙呀。”

“小的记下了!从今往后,小的一定多多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