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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忍者秘史》第二十七回 清泪一滴凝迷瘴,秋波两泓绽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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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高屯堡,二人一路向松州城缓缓走去。花粉尚在回味适才那几人说的话,不觉得痴痴想到:“若是有朝一日,当真做了光波哥哥的妻子,每日挽着他的手出来散步,为他做饭、洗衣,入睡后再偷偷起来,在灯下静静凝望他的脸,轻轻抚摸他的胸膛……”

花粉正想得入迷,忽然被光波翼拉住手腕,不禁脸上一红,转头望向光波翼,含羞叫道:“光波哥哥?”

光波翼停住脚步说道:“花粉,我有事问你。”

花粉歪头说道:“什么事?哥哥尽管问。”

光波翼问道:“你可认识一位叫罗有家的老者?”

花粉茫然摇了摇头。

光波翼又问:“你还记得通州城西的塘口村吗?”

花粉一脸愕然,回道:“我从未去过,今日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光波翼又问:“七月初你在何处?”

花粉想了想,说道:“七月初我在罗刹谷,未曾离开过。”

光波翼追问道:“你不会记错吗?”

花粉对道:“当然不会错。七夕那晚我还在谷中许愿了呢,怎会有错?”后面一句,花粉声音忽然变小,两颊绯红,想必她许的那愿定与光波翼有关。

光波翼见状也猜到几分,便不再追问她这节,另问道:“你一直未曾出谷吗?”

花粉答道:“我从多云山回去,一直待在谷中,直到七月三十那日,才出谷去忻州为师父办事。”

“忻州?”光波翼闻言一怔。沙陀李国昌父子造反,正是在六月进入忻州,八月又大败岢岚军,莫非目焱也相助沙陀造反?便追问道:“你可是奉命去助沙陀与唐军作战?”

花粉点了点头,并不否认。

〔按:因朝廷拒绝李克用占据云州(今山西大同),李国昌父子抗命造反。乾符五年(878年)五月,李国昌得朝廷制书,立即撕毁,并杀监军。李国昌、李克用父子二人欲并据两镇,乃合兵围剿遮虏军,并进击宁武军和岢岚军。六月,沙陀入忻州(今山西忻县)境。八月,败岢岚军。十月,朝廷发昭义、卢龙两镇及吐谷浑兵讨李国昌父子。十一月,岢岚军翻城应沙陀,沙陀攻石州(今山西离石)。十二月,李克用败唐河东、昭义军,昭义节度使李钧战死,溃兵剽掠代州(今山西代县),为代州民截杀殆尽。〕

光波翼见花粉对自己毫不隐瞒,不觉更加奇怪,当即说道:“我曾在阆州城外偶遇一老者,名叫罗有家,他自称当年亲闻目焱杀害了我父亲。后来我去通州城西塘口村罗老汉家中寻他,谁知他已遇害,他女儿说亲眼看见是你与另外一位绿衣忍者所为。不知你对此作何解释?”

花粉听罢急道:“这定是有人陷害我!光波哥哥,我向你发誓,我绝对没有骗你,没有杀那个罗老头!如果我说谎,让我忍术尽废,死无葬身之地。”

光波翼见她急得满脸通红,又大发毒誓,着实不像在说谎,心下更添疑惑。那罗彩凤应该也不会说谎,如果不是花粉杀了罗有家,罗彩凤所见又是何人?对了,罗彩凤听到他父亲死前曾在房中叫道:“大爷,我都按照您老吩咐的做了,您就放过我吧!”难道罗有家死前见到的是一名男子?而这名男子假冒花粉面对罗彩凤?若果真如此,除非那人用了变身术!

想到这里,光波翼立时打断自己的念头,因为他知道,天下除了自己之外,就只有一人精通变身术,那就是自己的恩师、义父——坚地,但此事怎么可能会是义父所为呢?

只听花粉又道:“我从多云山回到谷中,曾问过师父有关光波伯伯遇害之事。师父说,当年光波伯伯遇害之时,他奉光波伯伯之命,正坐守北道,未曾离开罗刹谷半步,现今北道尚有好几位叔叔伯伯可以为我师父做证。有人诬陷我师父杀害光波伯伯,只怕那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花粉眼中隐隐闪着泪光,又说道:“光波哥哥,你既然是偶遇那位老者,我师父又怎会知道?如果当真是我师父害了光波伯伯,又早知那老者知情,何不早早便杀了他灭口,何须等他将真相告诉你再动手?再说若真是师父命我去灭口,又怎会留下那老者的女儿做活口?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光波翼举手示意花粉不必再讲下去,对她说道:“花粉,你先进城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花粉终于忍不住,委屈地哭起来:“光波哥哥,你还是不肯相信我吗?难道你就认定我师父是坏人,你义父是好人吗?呜呜……”

光波翼见状,只得勉强笑笑,安慰她道:“我相信那老者不是你杀的,我只是想独自静一静,理清头绪,并无他意,你又何必如此?你先进城,去城北一家‘松涛客栈’开两间上房,我稍后便去寻你,晚上我请你吃酒赔罪。”

花粉听光波翼如此说,方才破涕为笑,向光波翼道了别,独自进城去了。

光波翼望着花粉的背影,想起义父临行前特别嘱咐自己,莫要轻信花粉,不过见那花粉一派天真,对自己又颇有情意,万万不像是在欺骗自己。自己一直寻找证据证明是目焱杀害了父亲,想来也只是因为自幼便被义父告知目焱是自己的杀父仇人。若那目焱果真不是害死父亲的真凶呢?

“难道你就认定我师父是坏人,你义父是好人吗?”花粉的话又在耳畔响起。

不知为何,光波翼心中掠过一丝寒意。“这设计骗我之人无论是谁,都必定是我的杀父仇人!”

光波翼折入路旁林中,寻了一处僻静之地,静坐沉思。

此人先去收买了罗有家和那四名盗贼,让他们候在阆州城外的树林中;又使人驻守庞家村口,诱导我穿行林中小路,让那几人做戏给我看,骗取我对罗有家的信任;再编造一段谎话说与我听。如果我未生出疑心,这场骗局便到此为止,其结果便是令我深信:目焱就是我的杀父仇人。

若我起疑,去寻罗有家再问,此人却杀掉罗有家,令我以为是目焱杀人灭口。更留下罗彩凤这个活口,作为亲见花粉奉命杀人的证人,待我寻上门时,好说与我知晓。他却未曾想到,罗彩凤已在自己房中听到了罗有家称呼“他”为“大爷”,让他露出了马脚,泄漏了自己精通变身术的天机!不过即便无此漏洞,难道他就不怕我与花粉对质吗?除非……他能确保我不会相信花粉所言。

光波翼蓦地打断自己,他不敢再想,也不想推出结论。自己从小便失去双亲,是坚地一手将自己抚养长大,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疼爱自己,更胜过对他的亲生女儿。还几乎将他的全部忍术倾囊相授,对自己可谓恩重如山!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愿知道……如果那便是真相。

光波翼深深吐纳数次,令自己稍稍平静,又回想起坚地在同自己谈到花粉时说:“不过翼儿,所谓人心叵测,你且不可轻信他人。想那目焱在你父亲身边多年,颇得信任,谁能料想,你父亲竟是被他所害!如此阴险小人,他身边之人亦不可不防啊。”

难道义父最为担心的便是我相信花粉吗?如果花粉所言皆实,而我又相信了花粉,是否便真相大白了呢?万一……我不幸已知晓了这真相,坚地这样做的目的究竟何在?

一来可以栽赃目焱,让我错认目焱为仇人;二来可以令我决意去寻目焱复仇。可是他何必多此一举呢?即便没有罗有家出现,我也一直以为目焱就是我的杀父仇人啊。不过我既然对坚地说起过“花粉并非恶类”的话,难道他担心我有朝一日会相信目焱,并与之交好?那他何不直接杀了我,倒也省去许多麻烦。何况那目焱谋反,我怎会与他相交?

是了,这一切都发生在我离开瞻部之后,先是被皇上封了官,得到朝廷重用,如果杀了我,不好向朝廷交代。二是我寻到了百典湖,而且,百典湖居然与目焱是同伙,二人共同谋反。

念及于此,光波翼想起坚地对他说:“翼儿,若是那百典湖见你不肯与反贼同流合污,便不传你‘追光术’如何?”

他是怕我谋反?光波翼不由得摸了摸怀中那个小竹筒。顿时,整件谜团的真相在光波翼脑海中清晰显现出来:

当年坚地得知父亲想要谋反,便在阆州设计杀害了他。之后散布谣言,栽赃给目焱。同时又收养了我,以掩人耳目。本来一切隐藏得都很顺利,没想到我离开幽兰谷之后发生了许多事端。我先后被朝廷封官封爵,又得遇百典湖,百典湖也提起我父亲反唐之事,并劝我一同造反,且有可能以此作为传授我追光术的条件。另外,我与目焱的弟子花粉相遇、相交,亦是大出坚地意料之外。坚地担心我很快便会得知真相,一旦学会了追光术,反过来寻他报仇,并会像我父亲一般,与目焱等人一同造反,便设了罗有家这个骗局,让我坚信目焱是我的杀父仇人,从而与之势不两立,既可隐瞒坚地杀害我父亲的真相,又可绝了我造反之念,令我为朝廷出力卖命。

光波翼站起身,只觉得浑身冰冷,心力交瘁。他缓缓向城中走去,眼前不断现出坚地的音容笑貌。自从自己记事时起,坚地便不曾有一句恶言恶语加于自己,其和蔼慈爱更过于生父。如今他真的成了自己的杀父仇人了吗?

光波翼右手轻轻捂着胸口,摸着怀中那支竹筒,忽然手背感到一丝冰凉,原来自己不知何时落下了一滴眼泪,竟未觉察。

且说花粉进到城中,打听得松涛客栈所在,正欲前往,忽见路边有一卦摊,一位羊须老者正没精打采地招呼生意。花粉一时兴起,便跑上前去,向老者说道:“老伯,我想请您算算命。”

老者见来了客人,忙笑问道:“姑娘是想打卦还是求签?”

花粉想了想,说道:“便求支签吧。”

老者道声“好”,请花粉坐下,取出签筒,问道:“姑娘所问何事?”

花粉本想求问自己与光波翼的姻缘,却羞于出口。老者见状,微微笑道:“不妨,姑娘自己心中想明所问之事便可,亦不必说出来。”

花粉点点头,闭目暗自祷问三次,将签筒摇起,少时摇出一签。老者拾起谶签,不禁眉头一皱,略加思索,对花粉说道:“凡事姑娘不必太过勉强,万事前定,强求不得。所谓君子……”

未及老者说完,花粉抢问道:“是不是大凶?结果究竟怎样?”

老者无奈,只得将谶签递与花粉,只见签上谶云:

生来冤家两对头,才觉欢喜便生愁。劳燕一只东飞去,晨钟梦醒独倚楼。

花粉见签怒道:“这签不准!”说罢“啪”的一声将签摔在地上。

老者忙俯身去拾,嘴里说道:“姑娘莫急,莫急,这一签权当送与姑娘,分文不收。”

花粉自觉失态,忙致歉道:“对不起,老伯,我不是有意的。”说罢取出一把铜钱,不问多少,放于老者身前的小木桌上,径自转身离去。

来到客栈,订好两间紧邻的上房,花粉觉得屋内寒冷,便向小二索要火盆,无奈火盆多被其他客人索去,只剩下一个,花粉便将火盆放到光波翼房中,不多时,房内便暖和许多。

花粉坐在窗前,打开一条窗缝向外张望,盼着光波翼早些到来,又怕屋内的暖气泄了出去,不敢将窗子久开,只得稍一打开便又关上。又怕错过了光波翼,甫一关上窗子,又即打开。就这样不停地开开关关,只听见窗子吱吱呀呀地不断响叫着。

终于,窗子再次欠开的刹那,光波翼出现在眼中,喜得花粉忙起身冲下楼去迎他。

“光波哥哥,你怎么这么久才来?”花粉上前抱住光波翼的手臂娇嗔道。

光波翼此时已无心摆脱花粉,任由她拉着自己上楼。

进到房间,那火盆中的木炭早已燃尽,花粉适才坐在窗前竟未察觉。

花粉拉着光波翼坐到榻上,侧头望着光波翼,关切地问道:“光波哥哥,你脸色怎的如此苍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我去药铺帮你请一位郎中来看看?”

光波翼漠然摇了摇头。

花粉又道:“那哥哥就先睡一会儿吧,日落前我来唤哥哥用晚饭。”说罢轻轻扶着光波翼肩头,让他躺倒在榻上。光波翼既不搭话,亦不抗拒,顺从地躺在床榻上,花粉为他脱了靴,盖好被子,又静静地凝望他片刻,才转身出门去了。

酉时刚到,花粉悄悄推开光波翼的房门,手中端着一小罐热腾腾的汤药,轻手轻脚地将药放在桌上。来到榻前,却见床上无人,光波翼已不知去了哪里。

花粉顿时又是失望又是担心,不知光波翼是否已不辞而别,不由得想起白日里抽的那签,难道自己当真与光波哥哥无缘吗?

正自难过,忽闻身后有人叫道:“花粉,你来了。”回头看时,光波翼正平静地看着自己。

花粉愣了一愣,自言自语道:“我不是在做梦吗?”

光波翼笑道:“怎么了,花粉?”

花粉忙跑上前,抓住光波翼的两臂用力握了握,这才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嘟嘴说道:“光波哥哥,我还以为你不辞而别了呢。”

光波翼说道:“我答应晚上请你吃酒,怎会不辞而别呢?走吧,咱们现在便去吃酒。”说罢转身欲走。

花粉忙拉住光波翼道:“光波哥哥,我见你脸色不好,便去药铺抓了些药,是我亲手熬的,你先趁热吃了吧。”便将桌上那罐药端到光波翼面前。

光波翼说道:“谢谢你,我不过是受了些风寒,现下已无恙了,不用再吃药了。”

花粉拉起光波翼的手,将药罐放在他手上,道:“这可是我师父传给我的秘方,叫作心髓丸,原本是要制成丸药,连服一月,有脱胎换骨的奇效,可令人经脉充满,气血充盛,纵然是老翁老妪,服之亦可生子。我来不及配制药丸,便将这些药熬成汤,应该也有作用。只怕这里的药材不尽地道,会减损功效。”

光波翼笑了笑,说道:“我最不喜吃药,你的心意我领了。”

花粉故作生气道:“光波哥哥是怕这药中有毒吗?这药是用肉苁蓉、山茱萸、干地黄、远志、蛇床子、五味子、防风、茯苓、牛膝、菟丝子、杜仲、薯蓣十二味配成,是师父珍藏的秘方,只传了我一人。”说罢从光波翼手上拿过药罐,又道:“我先吃给你看。”

光波翼忙将药罐按住,道:“我并非不信你,只是不喜吃药而已,你又何必将你师父的秘方说出?”

花粉望着光波翼的双眼道:“光波哥哥不是也将你师父的秘术传给我了吗?只要是哥哥需要而我有的,我都愿意给哥哥。”

光波翼忙将目光错开,道:“我将药吃了就是。”说罢将药一饮而尽。

花粉这才高高兴兴地拉着光波翼来到自己房内,原来她已将酒菜置齐。

二人对面而坐,光波翼举杯道:“花粉,今日之事,恕我莽撞,光波翼给你赔罪了。”说罢将酒一饮而尽。

花粉也拿起酒杯道:“光波哥哥,你还怀疑是我杀了姓罗的老者吗?”

光波翼说道:“杀人者另有其人。”

花粉闻说,这才面露笑容道:“就是,那罗老汉的女儿又没见过我,说不定是别人假冒我的名字去杀人呢。”

光波翼猛地一省,心道:“是啊!我恁也糊涂!那罗彩凤并不识得花粉,只是听到旁人唤花粉的名字,或许有人假冒花粉之名亦未可知。或许那夜,杀害罗有家那男子与另外两名女伴同去,待杀死罗有家之后他便脱身而去,再由那两名女子面对罗彩凤,假称花粉。”念及于此,光波翼心中顿时生起一丝希望,只要证明有人假冒花粉之名,而非用了变身术变作花粉,那义父坚地便未必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花粉见光波翼眼光闪烁,问道:“光波哥哥,你在想什么?”

光波翼答道:“我在想,若是让罗老汉的女儿见到你,便可真相大白了。”

花粉忙说:“不如我随你去见那罗姑娘如何?”

光波翼道:“百典前辈明日便要为我二人传授忍术,之后你便须奉师命接他老人家去罗刹谷,哪有空闲去见罗姑娘?”

花粉回道:“事关重大,百典伯伯既然已向师父推迟了行程,何妨再求他老人家宽限两日,待我跟哥哥去见过罗姑娘,再回来接百典伯伯上路也不迟啊。”

光波翼微微点头道:“如此也好,那便多谢了。”说罢又举杯向花粉敬酒。

花粉也举杯说道:“哥哥的事,就是我的事,哥哥何必同我客气。何况我早些见到罗姑娘,便早些得还清白。这杯酒,我敬哥哥,但愿哥哥早日查出杀害光波伯伯的真凶,为光波伯伯报仇。”说罢先将一杯酒吃干了。

光波翼眼中闪过一道寒光,道了句“好”,也仰面而饮。

次日一早,二人先在城中买了果品等物,方出城来到溪边草堂,百典湖已在等候二人。

二人见了百典湖,先以师礼郑重向百典湖叩头数拜,百典湖坦然受之。

见礼后,百典湖让二人坐下,说道:“你二人所习忍术不同,不可同室教授,光波翼,你先回城中客栈等候,午时过后再来。我先为花粉传授忍术。”

花粉闻言忙说道:“百典伯伯,可否请您先教光波哥哥?”

百典湖脸色一沉,道:“你在罗刹谷,也是这般对你师父讲话吗?你若不想从我修习忍术,请自便。”言下大为不悦。

光波翼忙合十说道:“请师父息怒,花粉并非有意顶撞师父,她亦是一番谦让好意,一时说错了话,请您老人家原谅她这一次。弟子这便回城去,午后再来。”说罢起身向百典湖拜了三拜,躬身退出屋去。花粉亦吓得不敢再多言,恭恭敬敬地跪在百典湖面前。

午时刚过,光波翼便提着盛满上好饭菜的食箧,来到草屋前静候。不大工夫,花粉开门出来,请光波翼进屋。

百典湖问光波翼道:“你吃过午饭了吗?”

光波翼恭敬回道:“师父尚未用饭,弟子不敢先食。”

百典湖“嗯”了一声,道:“咱们一起吃吧。”面露微笑,显出对光波翼颇为满意。

花粉推说不饿,只在一旁陪坐,几乎未动碗筷。用过午饭,百典湖打发花粉离去,说道:“你调息静坐的功夫大出我意料之外,你回去依法静修,明日不必过来了。这两日最好不起于座。以你的根基来看,勤修两日便可立见此术之功。”

花粉唯唯称诺,礼拜而去。

百典湖又命光波翼去烧水烹茶,歇息了片刻,才开口问道:“你对追光术所知多少?”

光波翼禀道:“追光术虽是弟子家传之术,却因先父过世之时弟子年纪尚幼,故而从未闻说此术修法。只是后来听义父讲过,此术非我光波族人不能修炼。追光术练成之后,身法神速,几乎可媲美光芒,故名追光术。不过此术极耗神气,寻常资质之人运用追光术,连续奔行五千里便会精枯气绝,中资者可行八千里,上资者可达万里。且我祖上练成此术者,寿命亦多短薄,似乎未有过于五十岁者。”

百典湖说道:“不错,此术难练难成,且于身体寿命有损,你当真要学此术吗?”

光波翼郑重道:“先父不幸早逝,弟子身为光波家唯一传人,常苦于断了追光术传承而愧对先人。今日有幸得遇恩师,肯将追光术传授于我,光波翼纵百死而无憾矣!”

百典湖点头道:“好,既然你决心要学,我便成全你。不过我适才已说过,此术难学,单是前行修炼便须不少时日,短则十月、八月,长则三年五载,你须有所准备。”

光波翼起身施礼道:“请师父放心,弟子习练忍术不怕吃苦,纵然需要修炼三、五十载,亦绝不半途而废!”

百典湖微微一笑,道:“如此便好。你可知追光术为何能快如追光吗?其关窍便在于将全部之神气聚会一处,再合以咒印之力,令意随心发,身随意行。如此则须心力强大而澄明,不为外扰,不令内忧,思虑分明而无所动摇,乃可随时随意施展追光术矣。”

光波翼问道:“何谓思虑分明而无所动摇?弟子愚鲁,可否请师父详加剖讲?”

百典湖摆手说道:“不急,我先传你第一步前行之法,你只管依法而行,日后自会慢慢领悟。”

光波翼俯首称诺。

只听百典湖又道:“你且与我对面盘坐,轻合双眼,勿作他想,只一心忆念昨日从早起至晚睡间,整日所经历之事,乃至你当时所思所想,务必详尽细致,清晰分明,不可稍有遗漏。”

光波翼便依照百典湖所言,与他对面盘坐于榻上,专心闭目回忆。及至忆起自己推察得知义父坚地便是杀父仇人时,则不免气血翻涌,难以自平。百典湖也闭上两眼,兀自打坐入定,并不理会光波翼。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光波翼忆想完毕,睁开双眼,见百典湖正在入定,不敢出声打扰。不想百典湖亦随即张目问道:“你都已回想清楚了吗?”

光波翼点头称是。

百典湖说道:“很好,你再依此法回想三日内所历之事,务必详尽清晰。”说罢又闭上眼,继续入定去了。

光波翼便又依法回想,将近两个时辰,才回想完毕。

百典湖又睁眼说道:“用时颇长,看来你回想得很是细致周到。现今你再回想三日前至七日以内之经历,此番只需捡择要紧处忆想便可,其他琐碎小事尽可略过。”

如此反复几回,直至夜深,光波翼已将一月之内经历种种之事尽皆回想了一遍。

百典湖散开盘坐的两腿说道:“今日暂且到此为止,你也累了,回去歇息吧。记住,回去只管歇息睡觉,不许生出任何思虑。思虑起时,便即打却,明早亦不必勉强早起,若觉困倦,便多睡两个时辰,总要养足了精神,再来我这里。”

光波翼遂起身礼拜再三,辞别百典湖而去,待飞身跃入松州城中,已是子时将尽。光波翼依百典湖之言,回到客栈倒头便睡,次日卯时醒来,简单洗漱,便又赶到黄溪草堂。

二人又如昨日一般,对面而坐,百典湖只管自己入定,仍令光波翼继续回想往事。

时隔愈久,所能忆起的细节便愈少,然于一些要紧事件、人物言辞,光波翼仍能忆念不忘。

黄昏时分,百典湖命光波翼起座,说道:“今日早些结束,你先回去吧,今晚可随意放松些,明早再与花粉一同前来。”

光波翼拜别了百典湖,回到客栈,却见花粉正在自己房内,桌上已摆好了酒菜。

花粉见光波翼归来,异常高兴,忙拉着他入席,自己也紧靠光波翼而坐。

花粉为光波翼斟上酒,微笑说道:“哥哥辛苦了两日,今晚也当好生歇息歇息了。”

光波翼见花粉似乎消瘦了一些,眼睛也微微发红,眼神中却透出一股媚态,忙避开她的目光,问道:“你怎知我今日会早些归来?”

花粉莞尔一笑,说道:“昨日百典伯伯告诉我的,他还让我备好酒菜慰劳你呢。来,我先敬哥哥一杯。”

光波翼心说:“原来百典师父已事先安排好了。”遂同花粉干了一杯。随即问道:“花粉,你怎么有些瘦了?是不是这两日修行得太过辛苦?”

花粉回道:“我也不知怎的,这两日毫无胃口,从昨日早上到现在,一点东西都不想吃,连水也不想喝一口。”

光波翼皱眉道:“那怎么行?我见你两眼微微发红,是不是这两日也未得休息?修行贵在持久,切不可贪功图快,伤了身体。”

花粉见光波翼如此关心自己,不觉心头暗喜,说道:“多谢哥哥爱护,我不要紧,也可能是坐得久了,现在见到哥哥,我觉得有些胃口了。”

光波翼摇摇头,说道:“你两日未进食,万万不可饮酒,应当先吃些细粥,养养胃气才好。你在此稍坐,我去让小二熬些粥来。”

花粉忙拉住光波翼道:“哥哥,粥已经有了。”说罢打开桌上一个陶罐盖子,道:“这本是为哥哥熬的杞子粥,我也与哥哥一同吃些便好。”

光波翼心头一热,忖道:“花粉姑娘对我照顾得如此周到。”不由得望了花粉一眼,见她眼神似乎比前更加妩媚,忙转回头来,起身为花粉盛了一碗粥,让她先吃下。

用过晚饭,光波翼说道:“花粉,你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一早咱们还要去见师父呢。”

花粉答应一声,起身拉开门,却又转身回来道:“哥哥,百典伯伯一同教我二人,我与哥哥岂不成了师兄妹了?”

光波翼点点头道:“师妹早点歇息吧。”

花粉含羞笑道:“师兄也早些睡下吧。”眼中秋波闪闪,媚态愈加强烈了。

第二日清晨,二人来到草屋前,叩门半晌,竟无应答。光波翼闻听屋内并无动静,便轻轻推门,门未上锁,二人进到屋内,只见屋内空空,连百典湖封好的箱子、包裹也均已不见了,只在桌上留有一张字条。

二人忙拾起来看,却是百典湖写给二人的,大意是说自己有要事急需外出,让二人不必留在此地等候自己,一个月后,他自会前往罗刹谷与二人相见。

二人看罢均大感意外,百典湖传授二人忍术刚刚开了个头,怎么便不辞而别了?莫非当真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要去处理?

花粉拉拉光波翼的衣袖,说道:“哥哥,如此正好,咱们可以抽身去见那位罗姑娘了。”

光波翼道了句“也好”。看了看花粉,发现她的眼睛比昨夜更红了些,眼神依然妩媚摄人,不觉有些奇怪,遂转过身去问道:“花粉,你昨夜可歇息好了?”

花粉“嗯”了一声,反问道:“怎么?”

光波翼暗忖:“这小姑娘该不会是情窦大开,夜不成寐吧?怎的眼神如此……”嘴上却说道:“没什么,我见你眼睛似乎更红了些。”

花粉微笑道:“我很好,哥哥不必担心,咱们尽快上路吧。”

光波翼点点头,将百典湖留下的那张字条收好,二人便退出门去。

二人先回客栈退了房,随即出了松州城向东而行。

光波翼见花粉这两日眼神异样,有意与她疏远些,便脚步稍快,奔行在前头。谁想走出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花粉早被甩得没了踪影。

光波翼心中奇怪,自己并未放开脚步,按理说以花粉的忍术修为,不该奔行得如此缓慢,莫非她这几夜都未曾睡眠吗?只得停下来等候花粉。

过了一会儿,才见花粉追上来,却是气喘吁吁,额上尽是汗珠。

光波翼见状,心中过意不去,关切地问道:“花粉,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适?”

花粉大口喘了会儿气,方回说道:“我也不知怎么了,只觉得身上无力,呼吸也不甚顺畅。哥哥,咱们稍稍歇息一下吧。”

光波翼说道:“好,你在这里坐着歇息片刻,我去去就来。”说罢飞身向回奔去。

“哥哥,你去哪里?”花粉话音未落,光波翼已奔出数十丈之外。

大约过了半个来时辰,只见一辆马车飞驰而来,骤然停在花粉近前,驾车的正是光波翼。

光波翼跳下车,向花粉说道:“花粉,上车吧,咱们乘马车赶路。”

花粉说道:“那怎么行?此去阆州若走小路,只有七八百里远,若是驾车走大路,却有千里之遥。何况马车走得慢,只怕咱们要走上四五日才能到得阆州。哥哥不必担心我,歇息了一会儿,我已觉得好多了,咱们还是徒步走小路吧。”

光波翼劝她道:“你眼下身体不适,暂且坐在车里,也得休歇,待你身子好了,咱们再弃车步行不迟。再说,去见罗姑娘也不急于一时,早几日晚几日并无妨碍。”

花粉只好答应,坐在车内,想到光波哥哥对自己如此体贴,心中倍感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