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行走五日,眼看临近阆州城,花粉却始终未见好转,反而两眼愈加红赤,整日娇喘吁吁。光波翼每每怕与她那柔媚的眼神相触,而不敢与之对视。
光波翼担心花粉会不会是因为修行不慎而走火入魔了,便再三询问她,花粉却总是敷衍几句而已。
光波翼说道:“花粉,我是担心你练功不慎,脉气错行,以至于走火入魔,故而如此。此事不可等闲视之,若救治不及时,恐怕会有大患。我看当务之急,不是去见罗姑娘,而是赶快去寻到百典师父,请他老人家为你纠偏。”
花粉见光波翼急切之情溢于言表,终于开口说道:“哥哥,我本不该讲出来,不过我又不忍心让你为我着急担忧,如今只好对你说了。”花粉望着光波翼,笑了笑,又道:“其实我所有这些不适,都是修习这忍术的正常反应,百典伯伯为我传法时已告诉过我,还说这不适感会随着时日而反应在身体不同之处,若能每日静坐勤修,便可令这种种反应尽快消失,最长三个半月之后,便再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了。”
光波翼说道:“原来如此,你何不早说?早知如此,便该让你在松州勤修半月,或许便可消去种种不适感了,如今却拉着你跑出来,耽误了你的修行,害你多受了许多苦恼。”
花粉微笑说道:“我不怕苦,一日不见罗姑娘,便一日不能证明我的清白,也一日不能令哥哥安心。若不是哥哥在百典伯伯那里学法两日,我早想随哥哥来见罗姑娘了。”
光波翼轻声说道:“花粉,我对不住你,让你为我受了这许多辛苦,光波翼实在惭愧。”
花粉亦柔声说道:“哥哥莫要这样说,能为哥哥做些事,我心里欢喜得紧呢。”说罢又娇喘连连。
光波翼不由得向她看去,不经意又撞上那娇媚的眼神,忙避开说道:“花粉,无论见不见罗姑娘,无论见了她结果如何,我都相信罗老汉不是你杀的,你不必再为此事耿耿于怀。”
进了阆州城,光波翼在南楼旁的迎贵楼要了一间雅室,让花粉先在那里歇息,自己独自去寻谷凡。
见过谷凡,光波翼只说自己想去看望罗彩凤,问明了罗彩凤的住处,便独自前往。
到了阆州城东的一处独门小院,便是罗彩凤所居之处。院子很小,院中只有一房,里外两间小屋,房舍倒是干净整洁。
罗彩凤亦是刚刚搬进新居,见恩人到来,甚是高兴,气色亦比在塘口村时好转许多。
光波翼问了问罗彩凤的生活起居等事,寒暄之后说道:“罗姑娘,我已寻到一位名叫花粉的姑娘,如今她就在阆州。我想请你前去辨认辨认,看看凶手是否便是此人。”
罗彩凤闻言脸色骤变,随即点了点头。
光波翼见状心中有些不忍,但事到如今也只好再委屈罗彩凤一次。又道:“向西距此不甚远处有家小茶铺,稍后你便坐在茶铺中靠窗的位子。那茶铺外面街上有些卖杂货的,我去将那位花粉姑娘引到街上,你只在茶铺中辨认即可,不必与她照面。”
罗彩凤又点了点头。
光波翼便带着罗彩凤来到西面那家茶铺中,安排她坐在窗下吃茶,自己则转回迎贵楼去接花粉。
花粉见光波翼回来,问道:“哥哥,安排妥了吗?咱们何时去见罗姑娘?”
光波翼答道:“咱们这便去见她。”说罢引着花粉向那茶铺走去。
到了那街上,花粉见两旁尽是各色杂货,亦不免好奇地东瞧西看。待到了茶铺门前,花粉正瞧着茶铺对面的银器货摊,光波翼趁机与茶铺中的罗彩凤换了个眼色,随即让花粉看她身后一个捏面人的货挑子。花粉回头看见挑子上插着各种小面人,不禁“咦”的一声,忙跑上前去细看。
光波翼望向窗中的罗彩凤,却见她脸色惨白,已然呆在那里。
光波翼忙拉着花粉走开,拐到另外一条街上,随便寻了家酒馆,让花粉在酒馆稍候,自己快步奔回茶铺。
进到茶铺,见罗彩凤犹尚微微发抖,面无人色。光波翼忙扶着她回到家中,半晌,罗彩凤才开口说道:“是她!”
光波翼轻声问道:“你可看清楚了吗?”
罗彩凤点点头,道:“那天夜里,她也是像这般‘咦’的一声。”
“咦的一声?”光波翼怪道,“从前怎未听你说起?她为何发出咦的一声?”
罗彩凤说道:“当日你进到我家中时,我害怕极了,一时也未必说得周详。况且那天夜里,我从自己房内刚刚跑出来,便听见‘咦’的一声,然后才开门见到她二人。当时也不知是谁发出的声音,故而也不知为何发出这声音。今日见她,才想起来,想必便是她发出的声音。”
光波翼又问道:“夜里昏暗,你又刚刚睁眼醒来,那夜你是否当真看清了那位花粉的面貌?或是只觉得与适才那位姑娘有些相像而已?”
罗彩凤看了看光波翼,问道:“恩公与那花粉相识吗?”
光波翼回道:“也算是相识。”
罗彩凤冷笑一声道:“既然大爷与那妇人是一伙儿的,又何必假惺惺地来赚我?小女子手无寸铁,也无依无靠,你们干脆一刀将我也杀了,岂不是干净!”
光波翼忙说道:“姑娘误会了。我若与那花粉一伙儿,何必还要将姑娘接到阆州来?杀人也不必选在这里。此事不但关乎姑娘的杀父之仇,亦关乎在下的大仇。我若查到那杀父仇人,莫说是与在下相识,便是结拜的兄弟亦不会放过他!”
罗彩凤闻言怔了怔,方才说道:“是我错怪恩公了,请恩公莫怪。那天夜里,花粉身边的女子手持火把,整间屋子都被照得通亮,我绝对不会看错!”
光波翼略为沉默,说道:“罗姑娘,我会继续查明此事,到时我一定会为令尊讨回公道。你只管安心住在这里,有何需要,尽管告诉我的朋友,他自会帮你安排妥当。”
罗彩凤连忙称谢,欲向光波翼叩拜,被光波翼拉住,与她辞别而去。
光波翼去酒馆寻了花粉,花粉问道:“怎么只哥哥一人回来?那位罗姑娘呢?”
光波翼勉强笑笑,将花粉带出酒馆后说道:“那位罗姑娘前番受了惊吓,不敢出来见人,适才我们在街上行走,她已偷偷看过你了。”
花粉讶道:“看过了?那她怎么说?杀人者是不是我?”
光波翼摇摇头,缓缓说道:“当然不是,是有人假冒。”
花粉这才放心,笑说道:“我就说一定是有人假冒我的名字!这回哥哥可以放心了。”
光波翼“嗯”了一声,道:“如今我们已见过罗姑娘,该为你寻处僻静所在,让你安心修炼几日了。”
花粉歪着头问道:“哥哥也会一起陪着我吗?”
光波翼答道:“我还要去办些事情,只怕要与你别过了。”
花粉闻言忙说:“那怎么行?”看见光波翼询问的眼神,又道:“哥哥不去罗刹谷见百典伯伯了吗?”
光波翼心道:“如今既已知晓坚地便是我的杀父仇人,也已看到了父亲的那首反诗,我当何去何从?或许百典师父说得不错,如今朝廷上下败坏,百姓怨声载道,莫非真是到了该顺应天命、改朝换代之时了吗?那目焱既然与我无仇,又是父亲生前好友,我去见见他又有何妨?退一步说,纵然要与北道为敌,我也只当去探察敌情了。何况百典师父约我去那里继续传授我忍术,我怎可爽约,违背师命呢?”
花粉见光波翼半晌未搭话,又追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光波翼说道:“好,我与你一同回罗刹谷。不过我要先去长安城一趟。”
花粉见光波翼愿与自己同回罗刹谷,煞是高兴,当即说道:“我陪哥哥一同去。”
光波翼道:“不必了,你还是留在这里修炼几日,等我办妥了事再回来接你。”
花粉说道:“我便是在此静坐上十日、半月,也不会好转。况且百典伯伯约我们一月后回罗刹谷,以我眼下的状态,只好乘车回去,这三四千里的路程,最快也要走上个二三十日才行,我哪里还能得空在此静修?哥哥若是再从长安赶回来,更要多耽误许多时日。既然哥哥要去长安办事,不妨先走一步,我在后面慢慢追赶,等我到了长安,想必哥哥也将事情办妥了,这样岂不是好?”
光波翼见花粉身体如此虚弱,哪里忍心让她自己在路上奔波,只得说道:“既然如此,我还是驾车与你一同去长安吧。”
花粉自是乐得与光波翼同行,当下欢喜答应,拉着光波翼的手说道:“哥哥,我有些饿了,我请你去吃酒如何?”
光波翼答应一声,便与花粉回到迎贵楼,要了一桌上好酒席。光波翼心中烦闷,连吃了数坛好酒,花粉却将满桌的好菜吃了个痛快。
光波翼说道:“花粉,你今日怎的忽然胃口大开了?”
花粉撒娇道:“哥哥不许笑我。”
光波翼道:“我见你好转高兴还来不及,怎会笑你?”
花粉闻言好似吃了蜜糖一般甜蜜,说道:“我和哥哥在一起,胃口自然变好了。”说罢笑望着光波翼。
光波翼见她眼睛已赤如鲜血,眼中魅色迷离,颇为诡异,忙错开目光问道:“花粉,在你忍术修成之前,我本不该相问,不过百典师父可曾说过,你修炼此术时眼神会有异样吗?”
花粉“嗯”了一声,显然光波翼的话出乎她意料,反问道:“哥哥,我的眼神有何异样吗?”
光波翼亦反问道:“你自己不知吗?”
花粉答道:“百典伯伯说此术修成之前,不许我照镜子。”
光波翼心道:“或许百典师父知道修习此术眼神会很奇怪,怕花粉担心,故而不许她照镜子。不过此术也当真罕见,修习时不但身体会有种种不适,又会令眼神如此怪异,不知花粉所习究竟是何种忍术。”
花粉追问道:“哥哥还没告诉我,我的眼神究竟有何异样?”
光波翼道:“也没什么,只是赤红如血罢了。”
花粉不尽相信,又道:“哥哥没有骗我吗?那你为何不敢看我的眼睛?”
光波翼便与花粉对视道:“哪有此事?只不过……哪有随便看人家姑娘眼睛的道理?”嘴上虽如此说,却觉花粉的眼神着实有些令人心动神摇。
花粉笑道:“我又不是什么人家姑娘,哥哥尽管看好了,咯咯咯咯……”
光波翼装作若无其事地将目光移开,又问道:“花粉,师父已将此术传授完全了吗?”
花粉点头答道:“嗯,我只要依法修习便是了。”
用过饭,光波翼便在迎贵楼要了两间客房,对花粉说道:“今日咱们便在此歇息,你也可以静修一下,明早咱们再启程。”
二人便各回房间,花粉自去静坐,光波翼却仍记念着罗彩凤所说的话,默默忖道:“‘他’变身作花粉的模样,为何会发出‘咦’的一声?何事令‘他’感到奇怪呢?难道‘他’杀了罗有家之后发觉有何不妥之处吗?还是想要从罗有家身上找寻什么东西,却未找到?或是意外发现了罗有家身上有何东西?总之随着罗有家一死,这一切都成了不解之谜,只有‘他’才知道答案了。”
想来想去总未能有个头绪,光波翼索性推开窗子,望望远方,令自己暂时停止思考。从窗子看见南楼下有两个卖干果的小贩,正在争着向一位行人兜售自家的核桃。光波翼忽然灵机一动,心道:“这天底下除了坚地之外,难道当真没有人再精通变身术了吗?既然百典师父手握百部忍法传承,会不会还有人从他学会了变身术呢?待我见到百典师父,一问便知了。”想到这里,光波翼心中又升起一丝渺茫的希望,与其说是希望,其实只是不甘心就此绝望罢了。
翌日早起,光波翼又驾上车,载着花粉向东北行进。
花粉坐在车中,望着光波翼魁伟的后背问道:“哥哥,你颈上戴的是什么?”
光波翼回道:“是母亲留给我的玉坠子,我从小便一直戴着。”
花粉道:“我也有一只翡翠蝴蝶,从小便戴着,却不知是不是我娘留给我的。”又问道:“哥哥,你还记得你娘亲的样子吗?”
光波翼道:“母亲去世时我才四岁,我只记得她很美,却也记不清样貌了。”
花粉喃喃说道:“哥哥总还强过我。我心里从来便没有娘亲的影子,我也想不出她的样子来。”
光波翼不禁心生同情,安慰花粉道:“你娘亲也一定很美,所以才有你这样的女儿。”
花粉喜道:“真的吗?哥哥觉得我美吗?”
光波翼“嗯”了一声。
花粉又问道:“那哥哥愿意娶一个像我一样的姑娘做妻子吗?”
光波翼暗自叫苦,悔不该说错话,又惹出麻烦来,便一笑了之,不再搭话。花粉也已羞红了脸,不再追这话茬。
一路上花粉眼中的红色渐退,喘息得却愈加厉害,以至于坐卧难安。光波翼时而停下车来探望花粉,感觉她呼出的气息之中夹着幽幽的异香,此香入鼻,登时令人神弛意缓,竟有蠢蠢欲动之感。
光波翼大窘,只得尽量远远避开。花粉却不自知,问光波翼为何避开自己,是否自己又有哪里生了变化,令人生厌了。光波翼忙推说没有,屏住呼吸敷衍她一番,心中却更加疑惑,不知花粉的身体为何会有如此奇变。
路上走了八九日,眼看便到长安,花粉的眼色、呼吸均已复原,只是呼气幽香依旧,眼神也更加迷人了。
光波翼越发不愿贴近花粉,只感觉浑身大不自在。
不想花粉呼吸刚刚调匀,又开始感觉腰酸腿软,独自站立亦觉吃力,更加无法行走,竟似一个病在闺中的大家小姐一般。
马车从安化门进了城,光波翼径到城心的安业坊寻了家上好的客栈让花粉安歇,这家客栈刚好紧邻唐昌观,名唤“玉蕊客栈”。
唐昌观植有玉蕊花,花开时有如琼林瑶树一般。相传元和年间,春花正盛之时,有数位女仙降临此地,采花后乘车飞空而去,时人尽见。严休复、元稹、刘禹锡、白居易等人还因此作了玉蕊院真人降临诗数首。其中刘禹锡有诗云:“玉女来看玉树花,异香先引七香车。攀枝弄雪时回首,惊怪人间日易斜。”
唐昌观因此闻名,那客栈便也沾了仙人的光,取名作“玉蕊”。
(按:上述传说见于唐·康軿所著的《剧谈录》。)
光波翼选择此家却是图他位于长安城心,无论去哪里皆会便利些。
将花粉安置妥当,光波翼只身来到城南青龙坊的冯记茶铺,查询铁幕志留下的口讯。因他两月前辞别蓂荚等人离开长安之时,蓂荚与铁幕志诸人尚住在客栈之中。
谷逢道见光波翼到来,忙热情招呼,寒暄之后,光波翼得知铁幕志所租下的宅院原来就在南面不远处的曲江畔上,曲池坊东北角。
光波翼忆起与蓂荚漫步江畔之时,心中涟漪悄泛,想必蓂荚亦对那日午后念念不忘,故而让铁幕志选了此处的房舍。
光波翼无心多聊,匆匆向谷逢道告别。谷逢道见他急着要走,说道:“前几日接到当家的来信,命铁幕兄与你一同北上,铁幕兄已等得着急。等你见了他,他自会告知你眼下北面的情形,我就不多说了。”光波翼谢过谷逢道,随即赶到江畔。
敲开院门,纪祥见是光波翼归来,登时大喜,边向院内引让,边高声叫道:“公子回来啦!独孤公子回来啦!”
南山闻声早跑出房来,扑上前抱住光波翼的胳膊笑着叫道:“哥哥!你总算回来了!”光波翼亦笑着问候。
南山拉着光波翼向书房走去,边走边道:“铁大哥还常常出去打听你的消息呢,你若再不回来,有人可要害相思病了。”
正说着,进门见蓂荚已起身站在书案旁,瞥了南山一眼,南山一吐舌头,忙捂住嘴,嘻嘻偷笑几声。
光波翼忙上前施礼问候:“妹子一向可好?”
蓂荚淡然一笑道:“多谢归凤哥记挂,一切都好,归凤哥别来无恙?”
光波翼微笑点点头。南山请光波翼坐下,为他斟了盏茶,说道:“铁大哥外出尚未回来,哥哥还没吃饭吧,有没有想念我做的饭菜?我这便亲自下厨,为哥哥做几道拿手好菜来接风。”说罢又瞟了蓂荚一眼,蓂荚装作未见,南山便笑嘻嘻地关上门去了。
光波翼心中似有千言万语要对蓂荚讲,一时却说不出。见蓂荚缓缓坐下,一言不发,颇觉奇怪,不知她为何对自己不甚热情,莫非是害羞?却又不像。
正自嘀咕,只听蓂荚开口问道:“归凤哥此行可都顺利吗?”
光波翼道:“托妹子福,一切都还顺利。”
蓂荚又问:“朝廷的差事都办妥了吗?”
“嗯,办妥了。”光波翼随口答道。
蓂荚又道:“听说越州已被收复了,想必归凤哥又建奇功了吧?”
光波翼回道:“我一人之力微如萤火,岂敢居功?所幸朝廷的骑兵突袭成功,一举收回了越州。”说罢心道:“蓂荚怎么尽是关心我办差之事?难道便没有什么体己话要对我讲吗?”
蓂荚似笑非笑说道:“我还听说,朝廷的军队偷袭会稽城时,贼寇竟已有所准备,故而损失并不甚巨。他军中还有一位武功高强之士,竟能将唐军阻于南门多时,而后又独自脱身而去。”
光波翼略感惊讶,不想蓂荚竟已知晓了越州一战中如许多的细节,当下说道:“妹子如何得知?会稽一战,确有遗憾,未能伤敌元气。”
蓂荚微微一笑,问道:“归凤哥可去探望了玄英先生?”
光波翼心道:“蓂荚此问,实是想知道纪园的情形,可惜当日我无暇前去探看。”不免歉然说道:“当日本想前去探望玄英先生和纪园情形,无奈身系急务,无暇抽身,只得匆匆离去,还望妹子见谅。”
蓂荚说道:“归凤哥说哪里话?当然军务差事要紧,小妹怎敢责怪?”言下似乎仍是不冷不热。
光波翼心中纳闷,有心要问个究竟,又不知从何问起。踌躇间,忽闻纪祥在院中叫道:“铁公子,独孤公子回来了。”
光波翼心知是铁幕志从外面回来了,忙起身拉开书房门,叫道:“兄长!”
铁幕志亦兴冲冲地上前拉住光波翼道:“贤弟,你怎么才到?”二人互换了一下眼色,不便在此说话,便又双双步入书房,与蓂荚一处闲坐。
大家都只说些无聊闲话,蓂荚亦不再提光波翼公务之事。当着铁幕志,光波翼不便与蓂荚说儿女情话。有蓂荚在场,亦无法与铁幕志谈起差务之事。故而未说上几句,大家竟觉无话可说,气氛颇有些尴尬。
好容易挨过小半个时辰,小萝来请大家去客厅入席,南山已将酒菜置备齐了。
众人入席,南山抢先举杯道:“今日四喜临门,咱们干一杯!”
光波翼奇道:“哦?如何是四喜临门?愿闻其详。”
南山一本正经道:“哥哥安然归来是第一喜,哥哥与我兄妹重逢是第二喜,哥哥与铁大哥兄弟重逢是第三喜,这第四喜吗……”说着瞄了一眼蓂荚,蓂荚知她必定又没好话,瞪了她一眼,南山接道:“便是哥哥终于又见到了他的最爱……”
蓂荚轻喝道:“南山!你再胡说……”
南山并不理会蓂荚,续道:“……炸臭干!”
南山说罢,光波翼与铁幕志皆被逗得哈哈大笑,小萝与纪祥亦在一旁忍俊不禁,窘得蓂荚脸似火烧,只想将自己藏起才好。
光波翼笑道:“两月不见,南山妹妹的促狭功夫又大有长进了。”
有了南山从中戏谑调笑,席间气氛远比适才那三人在书房中呆坐融洽许多,只是蓂荚仍是言少辞罕,似乎有些心事。
吃过饭,光波翼告说有要事与铁幕志相商,向姐妹二人告个罪,拉着铁幕志回房说话。
回到铁幕志房中,二人互诉别后情形,光波翼自是隐去了一些紧要之处,不欲令铁幕志得知自己的私事。
铁幕志告诉光波翼,数日前,三道忍者已同北道忍者有过一次交手,胜负未分。只是未料到,目焱将北道防线向南延至黄河北岸,秦山山口距河岸最近处亦有五六十里远。门口开得如此大,目焱手下若非兵足将广,焉能如是?三道长老闻知后,已决定增派人手。
光波翼心道:“如此可见目焱图反已久,多年来一直暗中扩充实力。当年四忍者道之中便数南北二道人势最盛,或许父亲在世时当真已有反意?”此时他心中已生了犹豫,忠君还是造反?自幼师从坚地,忠君爱国之心早已根深蒂固,可如今坚地却成了自己的杀父仇人,朝廷的腐败亦令人心寒。百典师父的几次训导,令他觉得大唐或许果真已行将就木,造反则既是顺应天命民心,又是继承父志之举,可自己却迟迟不愿踏出这一步,难道是自己太过迂腐?
铁幕志又告知光波翼,黄巢大军自浙东向西退走,逾江西,与旧部王重隐相呼应,已屡破虔、吉、饶、信等州。
(按:虔州即今赣州市,吉州即吉安市,饶州为鄱阳县,信州乃上饶市。)
光波翼心中迷闷,一时难以抉择,故而也不评说此事,只对铁幕志说道:“既然义父有令,兄长明日便启程北上吧,我还有些未完之事,稍晚两日再走。”
铁幕志答应一声,说道:“半月前我曾见过一人,看他身手应是一名忍者,潜入宫中,到孙先生和李将军两位夫人的住处,却并无什么特殊举动,只看了看便离去了,不知有何意图。”
光波翼亦觉奇怪,问道:“可有孙先生和李将军的消息吗?”
铁幕志点头道:“听说孙先生已到了牛货村,却不知李将军现在哪里。”
光波翼心道:“或许潜入宫中那人是西道忍者前来探看两位钦差的家眷?似乎说不通。莫非北道已得知孙遇去了西道,故而打起了他家眷的主意?亦有些令人费解。”便摇摇头道:“不知此人身份,亦难明白其意图。不过看来他并无加害两位夫人之意。”
铁幕志点了点头。
光波翼又问道:“燕儿姑娘近来可好?”光波翼心知铁幕志必然常常去看望陆燕儿,适才所说那名入宫的忍者,亦必是他去看望陆燕儿之时偶然碰上的。
铁幕志脸一红,说道:“她很好,每日在宫中常常抚琴而已。”
与花粉分开半日,光波翼心中不免记挂,担心她身体不便,也不知是否吃过饭了。便向铁幕志与蓂荚姐妹二人招呼一声,假说外出办事,以便回玉蕊客栈去探望花粉。
南山好容易等光波翼与铁幕志说完了话,却见他又要外出,嘟着嘴老大不愿意,蓂荚却只淡淡应了一声而已。
光波翼自从在塘口村见过罗彩凤之后,便一直心境不佳,加之思念蓂荚已久,本想见到她之后方可略感安慰,谁想此番重逢,蓂荚却似心事重重,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令自己心凉如水,不知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寻思着待晚上回来再伺机向她细细询问。
玉蕊客栈二楼的一间上房内,花粉正靠坐在榻上发呆,见光波翼轻轻推门进来,登时欢喜叫道:“哥哥,你回来啦!”便想挣扎着下床,被光波翼抢上一步扶住她两肩,按着她坐回榻上。
光波翼关切问道:“花粉,你现下感觉如何?可好些吗?”
花粉笑笑,回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腰酸,两腿无力,还有些脚冷。不过这些都是正常反应,哥哥不必担心。”
光波翼点点头,又问道:“你用过饭没有?”
花粉摇摇头。
光波翼又问:“你想吃什么?我让小二送到房里来。”
花粉笑道:“我想同哥哥吃酒,一看见哥哥我便饿了,也真奇怪。”
光波翼说道:“你现在最好不要吃酒,等身子好了我再陪你吃。你稍等片刻,我去叫些饭菜来。”
花粉莞尔一笑,眼中那魅色令光波翼为之一怔,竟有些脸红心跳,便要转身出门,却听花粉“咦”的一声,忙又回头问道:“怎么了?”
花粉问道:“哥哥,我的眼睛还红吗?”
光波翼摇头答道:“早已不红了。怎么?”
花粉道:“适才我好像看到窗外有个影子晃了一下,不知是不是眼花了。”
光波翼忙奔到窗前,推开窗子查看,却哪里有半个人影,心道:“莫非当真是花粉眼花?还是有人窥探?”忽然想起铁幕志提起的那名入宫窥探的忍者,不知这神秘人物究竟是何来历。只怪自己适才只顾关心花粉,又被她的眼神搅得脸红心跳,竟未留意察觉窗外有无动静。不过若当真有人偷窥,此人亦必然是位高明忍者。念及于此,光波翼亦不免有些忧虑。
“怎么了,哥哥?有何不妥吗?”花粉问道。
光波翼回身对花粉微笑道:“并无不妥,也许是你连日奔波,有些累了,好好歇息一下吧。”说罢出门去为她叫菜。
晚饭时分,光波翼虽已陪着花粉用过一餐不久,也只得再入席陪蓂荚等人共进晚餐。
大家吃吃笑笑了一阵,南山问道:“哥哥此番回来便不再走了吧?”
光波翼苦笑一声,歉然道:“独孤翼对不住两位妹妹,只怕这一两日便又要启程了。”
南山闻言叫道:“什么?哥哥又要走了!再过一个月便要过年了,纵使哥哥有事要办,也应过了年再走啊。”
光波翼叹口气道:“我何尝不愿与两位妹妹一同过年,无奈事出紧急,身不由己,只好请两位妹妹宽宥了。”说罢看了蓂荚一眼,却见蓂荚面无表情,正平静地望着自己。
南山赌气道:“哥哥一去便是数月之久,回来相聚不过几日,长此下去,只怕要将姐姐和我都给忘了,还有铁大哥。铁大哥,你说是不是?”
铁幕志望望光波翼,不知说什么好。光波翼向南山抱拳道:“我怎会忘记两位妹妹?南山,终有一日,天下太平,咱们便可常常在一处,每日诗酒歌话,逍遥度日。不过眼下塞外有事,我……”说到这里,光波翼亦不免心有戚戚,又接道:“此行铁大哥也要与我同去,他明早便走。”
南山讶道:“什么?连铁大哥也要走?那……”
蓂荚忽然发话道:“南山,你不必再说了。独孤公子乃是有情有义之人,怎会忘记咱们姐妹?两位公子都是朝廷栋梁、国之忠士,忠君报国、奔波忙碌自然在所难免,咱们岂能拖他们后腿?来,这杯酒,便权作为两位饯行吧。”
诸人听了这话,均觉有些奇怪,似乎是蓂荚通情达理之言,却又有些不远不近之感。
南山以为姐姐必是与自己一般,因光波翼来去匆匆而生气,是以说出这些不冷不热的气话来,故而应和着说道:“好,咱们便敬独孤公子和铁大哥一杯,为两位饯行。”言下却无责怪铁幕志之意。
光波翼有心出言安慰姐妹二人,又觉语塞,自己的确不知何时能再归来与她二人相聚,只得苦笑一声,仰头将酒吃干。
只听蓂荚又道:“两位公子为国为民,整日奔波操劳,可要保重身体。外面难得吃到这般可口的饭菜,两位一定要多吃一些。”说罢夹了许多菜肴放到光波翼碗中。
光波翼本就不饿,此餐不过想装装样子罢了,见蓂荚为自己夹菜,又不好推却,只得尽量慢慢吃下。不想南山见姐姐为光波翼夹菜,也为他夹了满满一碗,光波翼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南山忽然扭头对站在一旁的纪祥说道:“纪祥,明日你去集上买些刀枪回来。”
光波翼问道:“你要刀枪做什么?”
南山回道:“人家都走了,我们只有自己保护自己了,若是有人敢来欺负我和姐姐,我便与他拼命。”
光波翼笑道:“妹妹放心,我和铁兄怎会不顾两位妹妹,一走了之?从此向北不远处的青龙坊有家冯记茶铺,那铺中的冯老板是我和铁兄的朋友,我已托冯老板照应两位妹妹,若有缓急,只管寻他帮忙,他必会尽心相助。此番我又带回来五百两银子,不够用时,也只管向冯老板去借,待我回来再还他便是。”
蓂荚嗤笑一声,道:“两位公子的朋友还当真不少,真可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光波翼说道:“常奔波在外,少不了结交一些朋友。”
南山见姐姐似乎仍未消气,想要哄她开心,便说道:“好了,不说那些无趣的话了,不如咱们行些酒令来玩好不好?”说罢望着蓂荚,看她有何反应。
不料蓂荚笑道:“好啊,今日咱们便行个‘三问覆心令’。”
南山从未听过此令,忙问究竟。
蓂荚释道:“行令时,行令者下首之人须连问三声‘覆心否’,行令者则须在问声甫尽之时吟出两句诗来,以两字分别覆盖两句中心之字,使得诗意亦与原诗不同,若说不出,则罚酒三大碗。”
南山叫道:“这个好玩,不过所罚太重,万一说不出,只怕一次便吃醉了。”
蓂荚微笑道:“有姐姐在,你怕什么,你若说不出时,姐姐代你受罚。”
南山闻言大感意外,平日姐姐极少吃酒,偶与自己行酒令戏耍时,亦会尽量逃避吃酒受罚,今日怎的如此大方,竟主动要代自己受罚?
铁幕志读书不多,诗文更不精通,闻说此令,忙推说自己不会。
蓂荚笑道:“铁公子有位海量的好友在场,还怕什么?”
光波翼不知蓂荚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她坚持要行此令,只得说道:“既然两位妹妹有此雅兴,咱们便开始吧。”
蓂荚笑道:“好!我先起令。”说罢看了南山一眼。
南山坐于蓂荚下首,便开口问道:“覆心否?覆心否?覆心否?”
话音未落,蓂荚说道:“新知继薄俗,旧好断良缘。”乃是李商隐《风雨》中的两句,原诗为“新知遭薄俗,旧好隔良缘”。
光波翼闻之心道:“蓂荚怎的说了如此两句诗?其意未免不祥。”
南山“嗯”了一声,道:“该我了。”说罢看着下首的铁幕志,见铁幕志呆坐不语,急道:“铁大哥,你怎么还不发问?”
铁幕志这才反应过来,忙快速问道:“覆心否?覆心否?覆心否?”
南山叫道:“铁大哥,你问那么快干吗?成心害我不成?”
铁幕志脸一红,憨笑道:“我是怕误了酒令,怎敢……害你?”
南山笑道:“幸好我早有准备。”遂念道:“海内无知己,天涯难比邻。”却是适才蓂荚说过的王勃所作《送杜少府之任蜀州》中的两句。
光波翼见她耍了个心眼,不免为之一笑,亦连问三声“覆心否”。
铁幕志哪里会改诗,愣了片刻,便主动端起酒碗,光波翼笑道:“我替兄长饮两碗。”说罢将另外两碗酒一饮而尽。
蓂荚不急不缓地问道:“覆心否?覆心否?覆心否?”说罢双目凝视光波翼。
光波翼闻听蓂荚之问,心中一栗,忽然惊觉:“蓂荚所设此令,莫非是‘负心否’之谐音?她为何设此一令?适才那两句诗,似乎是讽我与世上的俗人一般,有了新知,便断绝旧好之意,难道她见到了花粉,对我生了误会?应该不会呀。莫非今日花粉窗外的影子与此有关?不会!我与蓂荚在会稽相识,彼此患难相交,玄英先生亦是她家老友,最知其底细,蓂荚怎会与忍者扯上干系?或许我与花粉进城时,无意中被她或纪祥、小萝瞧见了?嗯,待散席之后,我当一探究竟,若果真如此,总须委婉向她解释明白才好。”
此时南山早等不及,拍手笑道:“哥哥输了,姐姐早已问完三声,哥哥却未吟出诗来,该罚酒!”
光波翼应道:“好,我认罚,不过这诗我还是要吟。”遂吃了三大碗酒,吟道:“春风本相识,何事怨罗帏?”乃是李白《春思》中“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两句改成。言外之意,却是说自己本与蓂荚知己相交,互相爱慕,询问蓂荚何故于己生怨。
南山笑道:“哥哥倒是老实,罚了酒还要将诗念出,未留在下一巡中。”便又问了蓂荚三声“覆心否”。
蓂荚明知光波翼之问,淡淡说道:“看君塞上去,新月不应圆。”乃由李白《送别》中“看君颍上去,新月到应圆”而来。意为:“因为眼看你要北去塞上,恨你不应与那新人团圆却忘了旧人。”
光波翼心道:“看来蓂荚确实对我生了误会,十有八九是见过花粉了。”
铁幕志这回已熟悉酒令规矩,接口问了南山三声。
南山念道:“欲去则得去,薄游莫久游。”亦是由李白《秋浦歌》中“欲去不得去,薄游成久游”改成。竟也顺承蓂荚的诗意,意为:“你想去便去吧,只是去去便回,莫要久游在外。”她却是真心盼望光波翼能早日归来,与她姐妹团聚,尚未明白蓂荚与光波翼二人诗中所寓之意。
光波翼不禁为南山喝了声彩,南山亦调皮地向光波翼眨了眨眼,颇为得意。
轮到铁幕志,此番他却念道:“白日落山尽,黄河向海流。”想必亦是思索半晌才得出的句子。
南山听罢哈哈大笑道:“铁大哥这两句不能算,诗意并未改变,只是换了两个相近的字而已。”
光波翼忙为铁幕志求情道:“铁兄不擅诗文,说出这两句已是难得,咱们便宽限他些罢了。”
南山看看蓂荚,看她如何说,蓂荚却一言不发。南山想了想,道:“好吧,姑且放他一马。”
轮到蓂荚相问,蓂荚此番缓缓问道:“负心否?负心否?负心否?”语气中竟掩不住一丝哀怨,只听得光波翼肠转气结,脱口答道:“世路虽险艰,白日忆红颜。”乃从李白《古风》中“世路多险艰,白日欺红颜”而来。意为:“我虽身在外面艰险世上闯荡,却日日念着你这位红颜知己,从未忘怀。”
蓂荚冷笑一声,待南山三问之后,吟道:“独敲明夜磬,闲倚新枝藤。”意为:“你虽如此说,只怕明夜我便要敲磬礼佛,独自一人长伴青灯了,而你却会悠闲地与新人相互依偎在一起。”原诗乃是出自李商隐《北青萝》中“独敲初夜磬,闲倚一枝藤”。
此时光波翼心中已大为苦恼,怎的蓂荚对自己误解如此之深!
只听铁幕志问罢,南山行令道:“登舟恨秋月,空忆凤将军。”竟也即诗言情,诉说与这位游击将军——归凤哥哥的离别之苦。原诗为李白《夜泊牛渚怀古》中“登舟望秋月,空忆谢将军”句。
光波翼笑道:“南山妹妹这两句意思虽好,却与原诗差别不大,第二句只换了名姓而已,照理当罚。”
南山正欲分辩,想说自己这两句总强过铁幕志适才所念那两句,却听蓂荚说道:“不错,当罚,我替南山受罚。”说罢竟连饮了三大碗。众人皆感意外,光波翼心中却是怜惜万分,明知蓂荚不过是借酒浇愁而已,却又无法明说,唯有暗自心疼。
铁幕志原本又想出两句不甚合适的诗句,今见蓂荚代南山狂饮了三大碗酒,竟觉不好意思将那两句说出,干脆便也取酒欲饮,却被光波翼抢过,也代他饮了三碗。
该当光波翼行令,蓂荚又三问“负心否”,酒意之下,欲哭无泪。听得光波翼直想将一颗心剜出,一寸寸、一分分地掰开了、揉碎了,给蓂荚看个彻底、明白。当下忍痛吟道:“但慕曲池宴,归来思未穷。”意说:“我只愿与你欢聚在这曲池畔上,即使从外面归来,回到你的身边,亦不会停止对你的思念。你当知晓,我只爱慕你一人啊!”却与李白《上之回》中原句“但慕瑶池宴,归来乐未穷”诗意相去远矣。
蓂荚听罢,苦笑一声,不待南山相问便自吟道:“肠断亦忍扫,眼穿不欲归。”乃由李商隐《落花》中“肠断未忍扫,眼穿仍欲归”而来。意为:“我便是肝肠愁断,你也自会忍心将她们扫净,不会理睬我在家中望眼欲穿,而独自在外,乐不思蜀。你这狠心之人休要再欺骗我了!”言下绝望之极。吟罢又起身取过桌上酒碗,连饮了三碗。
南山拦她不住,唬得快要哭出来,连问:“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还道她是适才代自己饮了那三碗酒,醉得失了神志,如今已吟出了诗句,怎么还要饮酒受罚?
蓂荚饮罢,已自站立不稳,身子一软,便要晕倒。光波翼忙抢步上前抱住蓂荚,连声唤道:“蓂荚!蓂荚!”
蓂荚极力将他推开,抓住南山的手臂道:“南山,扶我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