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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忍者秘史》第六十五回 幽幽深谷殉国忍,嵬嵬绝壁泻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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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风子婴率领西道忍者隐蔽在秦山北麓,明知其他两道弟兄在山中拼死拼活已近两日,自己却无法援手,正暗自焦急。忽听海音慧传信来说目焱要与三道长老停战,风子婴虽然乐得同意,心中却又十分忐忑,生怕目焱又使出什么诡计来。

眼看日昳将过,忽见天上飞来一只白鹤,鹤背上骑坐一人,风子婴眼前一亮,“光波翼?”

俪坤、风啸夫妇与黑绳三等人见光波翼到来,一时皆围上前来。光波翼忙向众人问候,却被俪坤一把搂在怀里。

大家急于知晓山中情形,光波翼便将自己所见大略述说一遍,又将坚地、海音慧与沙楼三人赴约同目焱谈判之事也说了。

俪坤问道:“玉髓,既然你有通行令旗,可曾探明这山中迷阵的情形?”

光波翼道:“这迷阵乃是阵族的秘术,名曰‘烦恼阵法’。由三十六个小阵相属而成,每一阵皆有三种变化,清晨、正午与黄昏便是阵势变化之时,入阵所见皆大不相同,故而每一阵其实又可作为三阵,总计一百零八阵。一旦进入此阵,则会反复周旋其中,万难脱身。而且守阵者可于阵内随意藏身显身,伺机偷袭闯阵者,如果他们不主动出手攻击,则很难发现其踪迹。”

〔按:《天台四教仪集注》云:昏烦之法,恼乱心神,故名烦恼。谓眼、耳、鼻、舌、身、意六根,对色、声、香、味、触、法六尘,各有好、恶、平三种不同,则成十八烦恼。又六根对六尘,好、恶、平三种,起苦受、乐受、不苦不乐受,复成十八烦恼,共成三十六种。更约过去、未来、现在三世,各有三十六种,总成一百(零)八烦恼也。

好、恶、平三种不同者,如色尘有好色、有恶色,其不好不恶之色,名为平也。声香味触法五尘亦然。受即领纳之义,苦受对恶尘而起,乐受对好尘而起,不苦不乐受对平尘而起。〕

俪坤道:“原来这就是阵族的烦恼阵法。玉髓,你如何知晓得如此详细?是不是那位蓂荚姑娘告诉你的?”

光波翼点点头。

俪坤又道:“前年爹爹来信说要为你们举行婚礼,我和你姐夫本来已准备赶回幽兰谷去祝贺你们,可是后来爹又来信说你们不辞而别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光波翼轻轻摇头道:“说来话长,日后我再慢慢告诉姐姐吧。”

风啸插话道:“如今哪有工夫容咱们聊家常?玉髓,你快说说这烦恼阵可有破解之法吗?”

光波翼道:“此阵有一阵心,阵心一破则全阵皆溃。只是这阵心藏于阵眼之下,那阵眼非但坚固异常,又能自我修复,极难破之,加之其周围由高手卫护,故而这烦恼阵可谓是固若金汤。”

风啸又道:“难怪目焱对那阵牍极为器重,原来他的阵法如此厉害。”

风子婴道:“从前我也听说过烦恼阵厉害,却不知竟这般难缠。”

众人正在说话,忽然谷子平跑来急切说道:“风长老,翠蝶有信!”

谷子平乃奉命留守在风子婴身边的数名海音族忍者之一,专司与山中东、西二道忍者通信。因海音慧长居翠蝶谷,故而其族人多以“翠蝶”呼之,以示尊敬。

风子婴连忙说道:“快说!”

谷子平道:“坚地长老他们中了埋伏,情形危急,目焱根本没有诚意停战!”

风子婴叫道:“目焱狗贼,本性难移!我这就进山去救人!”

风啸道:“长老,山中迷阵重重,咱们如何能寻到他们?纵然让咱们寻到了,也只怕为时已晚。”

光波翼问谷子平道:“谷兄,海音先生还说了什么?”

谷子平道:“只有这些,她老人家话未说完便断了联系。”

风子婴道:“看来他们的处境不容乐观!”

光波翼对风子婴道:“您老莫急,我这就驾鹤去接应他们。”

风子婴略加思索道:“如今也只好如此,你去救人,我带一队弟兄进山去寻找阵眼。我看那目焱是一心想要消灭咱们三道,如今只有破了他这迷阵,才能保全山里弟兄们的性命。”

俪坤说道:“玉髓,姐姐问你,那烦恼阵中可否以坤行术穿行?”

光波翼点点头,说道:“虽然可以施展坤行术行于地下,却也无法走出迷阵,只能穿行于迷阵之间。姐姐,你想去破阵眼?”

俪坤说道:“玉髓,你快去接应爹爹他们吧,自己千万小心!”

光波翼皱了皱眉,说道:“姐姐,那阵眼所在之处,既无法从空中飞过,也无法从地下穿越,由此向东南四五十里处,应当就是阵眼所在。”

俪坤点头说道:“知道了,爹爹那边就拜托你了。”

飞在天上,光波翼思绪万千。

光波翼虽然根本不想接受目焱对自己未来的安排,更不想同黄巢那起人沆瀣一气,但目焱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所做的这一切或许当真是为了自己、为了母亲,分明可以感受到他对自己那份深沉的父爱,所以尽管自己不愿面对他,却也不想让他受到伤害。

三道忍者围攻秦山,父亲设了迷阵与之对抗自卫,这有错吗?

自己原本不想说出那阵眼的秘密,可是,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三道的弟兄葬身秦山,眼看着三道忍者就此绝灭。从记事起,他们便是自己的亲人,是自己的兄弟姊妹。还有义父坚地,虽然不知他是杀害自己母亲的仇人,还是养育自己的恩人,可心中始终无法仇恨他,也不愿放弃他。

离开清凉斋之前,虽然对蓂荚说过,自己绝不出手帮助任何一方,可是光波翼心里也清楚,单凭自己的劝说,双方如何肯罢手停战?如今自己究竟在帮谁?

光波翼一走,风子婴便召集众人商议破阵之事。

俪坤说道:“如今川长老与我父亲都在山中,东、南两道的弟兄们吉凶未卜,咱们牛货道务必要保存实力,风长老也绝不可再冒险进山,否则谁来主持大局?”

风巽接道:“俪坤说得不错,破阵之事就交给我们,长老留在这里,待破阵之后再率领弟兄们进山,讨伐目焱老贼。”

风子婴道:“进山即入迷阵,各阵之中又均有劲敌埋伏,每闯过一阵都可谓九死一生,若要寻到那阵眼更谈何容易?我若不亲自前去,终究放心不下。”

俪坤说道:“我有一个主意,可尽快寻到阵眼,又不必在各个迷阵中纠缠。”

风子婴忙问是何主意。

俪坤说道:“咱们可选出几名高手,藏身在宝瓶中,由我带着宝瓶施展坤行术,从地下进山,穿过那些迷阵,待寻到阵眼之后再放大家出来一同破阵。”

风啸忙接道:“此法甚妙,夫人,我与你同去。”

“好!算我一个。”“我也去!”众人纷纷请缨。

瓶一默开口说道:“老朽虽然不中用了,不过这宝瓶藏身之术还不输后生,就由老朽来载大家一程。”

瓶鱼龙忙插话道:“老族长,还是让晚辈去吧。”

瓶一默道:“你们谁的宝瓶能比我这个老瓶子藏进更多人啊?”

风子婴道:“不错,瓶老的宝瓶藏身术无人能及。今日我才明白,原来那目焱当初要瓶老去做人质,正是为了防备咱们这一手。不过咱们也扣了阵牍做人质,让他无法施设这烦恼阵,故而目焱才愿意将人质换回来。瓶老哥,我可是好久没到你的老瓶子里去耍过了,如今正好躲进去吃两瓶酒,再出来破阵。”

众人忙七嘴八舌地表示反对,一致要求风子婴留守在山外。

风子婴经不住大家齐声劝阻,只得答应留下,又选了十余名高手,由瓶一默施展宝瓶藏身术,将众人收入瓶中,再由俪坤带在身上,进山寻找阵眼。

当年光波翼进秦山时曾遇上目焱闭关,花粉虽未明说其关房所在,光波翼却已察知了大概。如今身上带着通行令旗,正好直奔关房方向去飞。

越过一个颇高的山峰,遥遥望见一处断崖,正是试情崖,目焱的关房便在试情崖东南不远的一座山谷中。光波翼不禁又回想起当日花粉跳崖的情形,见她今日竟对自己如此冷漠,其间不知她受了多少痛苦煎熬!今生不得不辜负她的一往情深,也只有在心底默默祝福她能够得到幸福了。

正自思想,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呼叫之声,低头望去,却见试情崖顶上有人影晃动。

光波翼忙驾鹤闪向一旁,远远绕开崖顶,又盘旋回来,再降低飞鹤,欲待看个究竟。忽觉体内脉气涌动,身子突然变重,胯下白鹤竟被压得跌落下去。

光波翼右手急撑鹤背,纵身跃起,那白鹤跌落了一段,背上失去负担,重又飞了起来。

此时离开地面已不甚高,光波翼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刚好够得上一棵大树,双脚在树枝上一踏,借力又回翻了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在地上。

“原来是遮族忍者在此。”光波翼心道。

光波翼的落脚处离崖畔已不远,光波翼悄悄向崖畔摸去,却见崖顶竟然聚集了一二百名黑衣人,每人手里都拿着或弓或弩。有数十人正伏在崖畔处向崖下张望,中有一人叫道:“他们断然活不成了。”

只见人群中有一人拍了拍手,众人立时整编成队,随着那人撤去。

光波翼正暗自担心,难道是坚地长老他们掉下崖底去了?忽然听到身后隐隐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而且人数众多。不多时,光波翼便看见远处树木之间若隐若现地奔来一群人,与先前在崖顶那些人同样装扮,手里也都拿着弓弩。

光波翼暗自调息,发觉脉气仍然无法自由调动,看来遮族忍者并未走远。莫非自己降落在此已被发现了不成?

不及多想,光波翼忙向崖顶奔去,忽听身侧也传来脚步响,很快刚刚离去的那一队人又奔了回来。

“原来是想围住我。”光波翼这才明白,原来自己早被他们发现了。

光波翼见无路可逃,此时又无法施展忍术,索性便踏步走到崖畔,将自己暴露在开阔之处,想让那些人看清自己,大不了便挑明身份,料他们也不会为难自己。

忽听一人高声叫道:“放箭!”

光波翼一惊,听这声音极为耳熟,循声望去,却见箭矢已如雨点般朝自己飞来,此处躲无可躲,藏无可藏,千钧一发之际,光波翼把心一横,纵身跃下崖去。

光波翼甫一跃下,只听崖上又有一人高声叫道:“住手!”那声音迅速远去。

光波翼越坠速度越快,很快便坠下百十丈深。忽见他双手平伸,竟倏地化作一只白鹤,展翅飞起。

原来光波翼这一跳并非自寻绝路,却也冒了极大风险。当初他追随花粉曾跳下这试情崖,知道这试情崖深有数百丈,故而当时仍来得及召唤飞鹤将二人接住。

在崖顶上因为遮族忍者施展了禁术,任何人均无法施展忍术,光波翼却在闪念间想到,那遮族忍者的禁术只在百步之内有效,如今这试情崖有数百丈深,待自己落下一段之后应当便可恢复忍术,那时便可施展鹤变术自救了。只是此举对于忍术修为要求极高,稍有缓慢或差池便会碎身谷底。

光波翼自落下崖畔起,便暗自调息,待下落了数十丈之后忽觉脉气顺畅起来,心中顿时释然,立时施展鹤变术,降落至百来丈时,已倏然化作一只白鹤,御风飞翔。

光波翼心中惦念坚地他们,径直飞到崖底一探究竟。

崖底乱石嶙峋,杂木丛生,光波翼盘旋了两周,忽然发现一处灌木丛中窸窣摇动,忙降到地面收起鹤变术,奔过去察看。

拨开重重灌木,只见树丛中有一人正在挣扎着向外爬行,浑身衣衫被树丛刮得褴褛不堪,身上数不清的伤口血迹殷殷,右侧肩头还有半截箭杆露在外面。

“海音阿姨!”光波翼忙上前将海音慧抱起,纵身跃出树丛。

“快去寻你义父,先别管我。”海音慧有气无力地说道。

光波翼将海音慧放在一处柔软草丛上,将她肩上的箭头拔出,并为她点穴止血,又从怀中取出一白一黑两粒五元丸,让海音慧服下,便急忙转身去寻坚地,寻了半晌却不见坚地踪影,遂施展起天目术察看,仍无法见到半点踪迹。

光波翼只好回到海音慧身边,询问她与坚地二人如何从崖顶坠落。

海音慧告诉光波翼,当时她与坚地都中箭受伤,坚地为了保护她更是身中多箭,二人在崖顶遭了禁术,无法施展忍术,被逼无奈并肩从崖上跳下,坠落到一半时,忽觉体内脉气得以恢复。二人便施展起轻身术,尽量减缓坠落速度,快到谷底时,坚地忽然用力将海音慧向上推去,海音慧的坠落速度因此大大减缓,后来落在灌木丛中。饶是如此,海音慧仍是摔得昏迷过去,刚刚醒转过来,想要爬出树丛,便被光波翼发现救出。坚地却因推开海音慧,反而更加快了自己下坠的速度,如今不知坠落在何处。

光波翼皱眉听完,暗自忖道:“即使坚地摔落得再快、再重,总不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莫非摔入地中去了?”光波翼灵光一现,忽然明白过来,来不及向海音慧解释,连忙施展起坤行术,潜入地下去了。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只见光波翼果然抱着坚地回到地面上来。

原来坚地应变的确极快,他发觉自己脉气恢复时便做好了打算,先将海音慧上推,帮她减缓坠落速度,随即施展坤行术,落地后即可坠入地中,再借助坤行术在地下慢慢减速。只可惜坚地身中多箭,受伤过重,推开海音慧,再施展坤行术后,已用尽了全力,待他落入地中,便气绝昏死过去,若非光波翼潜入地下将他寻出,便只能永埋大地深处了。

此时海音慧已恢复了些气力,见状忙挣扎着左手撑地,想要起身迎上,却眉头一皱,又躺倒在地,随即又挣扎着坐了起来。

光波翼此时亦如万箭穿心一般,是自己劝说坚地答应停战,劝说他与目焱会面谈判,不想却将他害成这样!光波翼忽然发现,眼前这位被自己的生父所害的老者,依然是自己深深敬爱的义父,占据自己内心的,全都是他对自己的慈爱与恩情,这也正是自己逃离幽兰谷的原因——自己无法接受这位养育自己成人的慈父会是自己的杀母仇人!

光波翼将坚地后背的箭头一一拔下,封了他几处穴道,又将他放倒在草丛上,将脉气源源不断地注入坚地心脉之中。此时光波翼宁愿忘记那未经确认的仇恨,宁愿用自己的生命与之交换,只求他能活过来。

海音慧默默注视着双目紧闭的坚地,眼泪簌簌流下,她明知光波翼此举根本无法救活坚地,最多也只能再多给他一口气而已,她却无法开口劝说光波翼停下来。

过了半晌,只见坚地喉咙一动,开始有了呼吸。光波翼忙轻声唤道:“义父,义父!”

坚地微微张开双眼,看见光波翼与海音慧都在,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光波翼取出两粒五元丸放入坚地口中。不大工夫,坚地铁青的脸上稍稍有了些红润。

坚地张了张口,光波翼说道:“义父,您别说话,我这就去寻药师族的人来,他们一定会治好您的。”

坚地眼中闪过一丝哀伤,海音慧按住光波翼肩头道:“翼儿,你义父有话,就让他说吧。”

此时三人心中都明白,这是坚地最后的时刻了。

光波翼忍住眼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握住坚地的右手道:“义父,您说吧,孩儿听着呢。”

坚地声音微弱地说道:“翼儿,进山之前,我便有这准备。你能在我身边送我,我很高兴。”

光波翼终于无法抑制住眼泪,搐鼻说道:“义父,是我害了您。”

坚地微微用力握了握光波翼的手,说道:“孩子,不怪你。记住,绝不可相信目焱,只有破了……”坚地咳了一声。

光波翼忙接口说道:“我知道,只有破了烦恼阵,才能救出三道的弟兄们。”

坚地轻轻“嗯”了一声,又道:“在我的禅房里,禅床地下一丈深处,藏着我……全部忍术的法本,都是留给你的。”坚地的呼吸有些急促。

光波翼说道:“义父,您现在告诉我这些为时尚早,等您过了八十寿辰再传给我吧。”

坚地笑了笑,说道:“好孩子,别让我的忍术失传了。”

光波翼忍痛应了一声。

坚地又道:“翼儿,我知道你对朝廷……很失望,但是,咱们不能……不能放弃……”坚地的眼神忽然转向海音慧,喘息声停了下来。光波翼忙轻唤道:“义父,义父!义父!”

海音慧轻轻拉起坚地的手说道:“该放下了,你安心去吧。”说罢为他合上双眼,双手合十,不急不缓地念诵起六道金刚神咒来。

“啊阿夏沙嘛哈,啊阿夏沙嘛哈,啊阿夏沙嘛哈……”光波翼拭去脸上的泪水,随着海音慧一同念诵。咒声好似细雨一般轻轻飘荡在谷底,让光波翼渐渐从极度的悲痛中平静下来,也让坚地的脸上浮现出安详的笑容。

良久,光波翼起身说道:“海音阿姨,如今这谷底倒是个最安全的地方,您先在此静坐调养一阵,待我办完事之后再来接您。”

海音慧道:“翼儿,你可知道我与你义父为何会轻易中了埋伏吗?”

光波翼微微一怔,说道:“莫非是他?他去探过路,将您二老引入了埋伏圈?”

“你知道?”海音慧反问道。

光波翼道:“我在崖顶听见了他的声音。”

海音慧点了点头道:“翼儿,你千万要小心!”

光波翼唤来一只仙鹤,因不知遮族忍者是否尚在崖顶,便驾鹤兜了个大圈子,仍从试情崖的南麓飞过去。

光波翼此番吸取了教训,让鹤儿贴地飞行,接近崖顶时便从鹤背上下来,徒步奔了上去。

奔上崖顶,一路未见人踪,光波翼亦未觉脉气有何异样,看来遮族忍者同先前那些弓弩手都已经离去了。

光波翼又站在崖畔向崖底望了望,忽然身后袭来一股巨大的沙尘浪,呼声啸啸,气势磅礴,转瞬间便将光波翼吞没。

沙尘过后,崖顶空空荡荡,从东面树丛中走出一个人来,来到崖畔四下看了看,刚刚转回身来,忽然他脚下一空,从地下伸出一只手抓住其右脚脚踝,向下拖去。

那人反应却快,身子向前一扑,同时左脚狠狠蹬向抓住自己右脚那只手的手腕,那只手若不及时放开,非得被他这一脚蹬断不可。

松开手的同时,那人已扑了个前滚翻,随又连续纵开几步,离去十余丈远方才停转身来。

那人甫一站定,距他丈余远处的地面忽地蹿出一人,朗声笑道:“原来是沙大哥,好身手!”正是光波翼。

沙楼没想到光波翼追来得如此快,又吃了一惊,忙施礼笑道:“原来是光波兄弟,失礼失礼!适才我还以为是北道忍者,贸然出手,险些伤了光波兄弟,还请见谅。”

光波翼道:“自家兄弟,不必客气。沙大哥怎么在这里?”

沙楼道:“我与长老和海音先生遭了埋伏,对手有数百人,皆用弓弩,又有遮族忍者用了禁术,让我们无法施展忍术,混战中我们走散了,我藏身在树丛中躲过了追杀,如今不知长老他们在哪里,故来寻找。光波兄弟为何会来这里?”沙楼边说,边盯着光波翼的眼睛。

光波翼道:“我们收到海音先生的讯息,说你们遭了埋伏,我便匆匆赶来相助。”

沙楼讶道:“哦?那你可曾寻到海音先生他们了?”

光波翼点点头道:“适才我来到崖顶,也遇见了那些弓弩手,被他们逼下了悬崖,幸好我大难不死,还在崖底发现了义父他们。”

“哦?他们现在如何?”沙楼连忙问道。

光波翼声音一沉,说道:“义父他们身受重伤,如今尚昏迷不醒。”

沙楼神色凝重,说道:“我这就下到崖底去。”

光波翼道:“沙大哥,你还是与我一同去寻目焱,向他讨还公道。义父他们在崖底暂时不会有危险。”

沙楼道:“想要寻到目焱谈何容易?纵然寻到他,以你我二人之力恐怕也奈何不了他。我看还是先去看看长老他们情形如何,再从长计议。”

光波翼冷笑一声道:“你还不肯放过他们吗?”

沙楼一愣,反问道:“光波兄弟,你这是何意?”

光波翼道:“义父他们并未昏迷不醒。”

“如此说来,他们都告诉你了?”沙楼眼中透出一股杀气。

光波翼道:“我跳崖之前已听到了,是你下令让他们放的箭。为什么?”

沙楼恨恨地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就直说了吧。当年先父与坚地他们一同参加懿宗皇帝的选试大会,先父虽然未能胜过四大国忍,忍术却也十分了得。可恨坚地老儿,受封为南瞻部道长老之后,竟然只授予先父想忍之位。”

光波翼道:“我听说令尊乃是一位忠厚长者,从未听说他对此有何怨言。”

沙楼道:“忠厚便该任人欺负吗?”

光波翼道:“忍术之高下本也难以轻下定论,高手临敌时亦难免会有失误之处,或许令尊在南道选试会上比试忍术之时有所失误亦未可知。再说,父亲在儿子眼中永远都是最了不起的,不是吗?”

“放屁!”沙楼怒道,“先父本来便是一位当之无愧的高手!坚地老儿根本就是任人唯亲。海音慧有何德能?坚地当年便封她做了行忍,不久又晋为识忍!谁知他们之间有何不可告人之事?”

“混账!”光波翼不禁大怒,“枉我义父对你赏识有加,恩重如山,不但封你做了行忍,又常常委以重任,授你黑带之职,你难道都忘了吗?”

“恩重如山?哈哈哈哈!”沙楼大笑道,“那是他心中有愧,心中有鬼。幽兰谷中,有几人的忍术能够同我抗衡?坚地他不用我用谁?若非我才智远过他人,坚地早将我踩到脚下不闻不问了!再来看看你,你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你当真有什么天大的本事?他为何竟敢授予你行忍之位!就不怕触犯众怒吗?”

光波翼忽然平静说道:“没想到你竟然是这般卑鄙小人,为了小小的私愤,竟然做了叛徒奸细。”

沙楼嘿嘿一笑,说道:“别说得那么难听,我可是北道的大功臣,目长老最为倚重的得力助手。”

光波翼冷冷说道:“看来义父的大仇果然要算在你的头上。”

“怎么?他死了吗?坚地死了?”沙楼兴奋地说道,“他终于死了,他该死!”

见光波翼愤怒地瞪着自己,沙楼笑道:“怎么?你不高兴了?你想为他报仇?我告诉你,不但坚地的仇要算在我头上,整个三道忍者的仇都应该算在我头上。如果不是我给他们带路,他们怎么会轻易进入秦山的迷阵之中?他们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忍者,进山之后便觉察到了异样,是我信誓旦旦地告诉他们我记得进山的路径,又事先说出了一些迷阵中的路径、地势,才让他们去掉了戒心,大胆走进了迷阵。你说,目长老是不是该给我记头功?啊?哈哈哈哈!”

光波翼冷森森地盯着沙楼,沙楼又道:“小子,你要想报仇便趁现在,让我看看你这位南道长老的义子究竟有何能耐,是不是名副其实的‘行忍’?”行忍二字被沙楼咬得又慢又重。

突然,沙楼的头顶上方丈余高处凭空现出一块大石,直向沙楼砸落下来。随即又有数十块大石纷纷出现在沙楼头顶上空,形成一个方圆四五丈的乱石伞盖,一时皆向沙楼袭来。

只见沙楼并不惊慌,举起右手向上一指,刹那间那些大石便尽皆化作细沙,如雨般哗哗地撒落在他身体周围,沙楼便好似站在一顶大伞之下,竟没有一粒沙子落在他身上。

沙楼嘴角露出一丝蔑笑,双手向两侧一分,光波翼脚下蓦地出现一个巨大的旋涡,脚下的土石尽化作细沙,飞旋着迅速向那旋涡中倾泻下去,宛如一个巨大的沙漏一般。而光波翼头顶上空却源源不断地降下大量的细沙,这一泻一降,光波翼很快便湮没在黄沙之中。

光波翼在沙中展开坤行术,却根本无法行走,因他每迈出一步,那流沙竟能随着他的身体流动。光波翼便转而施展起师行术,却发现那流沙竟也不比流水,水中尚有浮力在,那流沙竟能化去他踏在沙中的每一步的力量,好似踏在空中一般,完全没有着力之处,身体依然飞快地随着流沙向下沉没。

“好一个流沙术!”光波翼心中暗自赞道。随即收了师行术,同时施展起坤行术与化石术来,在脚下接连化出一块又一块的长石,趁那石块刚刚出现,尚未随流沙流走之际,稍稍借力,踏着石块奔出流沙旋涡,来到寻常的土石地中。此时光波翼已身处地下二十余丈深处。

沙楼见光波翼被自己的流沙术吞没,半晌没有动静,却不敢大意,仍不断施展忍术,让那流沙不间断地流入地下深处。

忽然,沙楼身子一个趔趄,脚下的大地遽然倾斜,其所立之处直径三十来丈一块圆形土地有如巨大的锅盖一般迅速翻转过来,那大锅盖足有六七丈厚。

沙楼反应极快,趁那锅盖尚未翻成直立状之前便已足下发力,向锅盖边缘处蹿去。只是那锅盖太大,这一蹿只能蹿出十丈远近,距离锅盖边缘处尚有四五丈距离。

锅盖翻转迅速,此时已成倾覆之势,只在盖缘处留下一丈多高的缝隙。

沙楼脚下失去借力之处,身体不断下坠,连忙左掌向身后斜下方拍出,一股沙浪喷薄而出,借助沙浪反推之力,沙楼再次向前上方蹿出。眼看那锅盖边缘处即将合上,沙楼右掌前推,激射出一股黄沙,将那锅盖翻转后留下的大坑边缘处击穿,在坑壁上透出一个直径不足两尺的圆洞来,斜通到地面上去。

沙楼堪堪如个弹丸一般从斜洞中蹿出,那大锅盖也轰隆隆地翻转完毕,重新合到地面上,地面已是光秃秃一片,好似刚刚被开垦过的农田一般。

此时光波翼已站在地面上,哈哈笑道:“沙行忍果然名不虚传。”

沙楼哂笑道:“这便是坚地的成名忍术——地覆天翻之术吧?不过如此。”

光波翼微微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不过是地覆天翻术的二三成功力而已,用来酬答沙行忍的流沙术罢了。”言下却是嘲弄沙楼的流沙术功力不济。

沙楼“哼”了一声道:“大话谁不会说?还有什么真本事尽管使出来,免得误了自己的小命!”

说话间,沙楼脚下的土地不断化作黄沙,并且迅速向四周扩散开来,很快便形成一大片沙地。沙楼蓦地向前扑倒,一下子便融入沙地之中,不见了踪影。

黄沙扩散得更加迅速,眼看蔓延至光波翼脚下,光波翼纵身跃上身旁一丈开外的一棵大树,此时那黄沙便如潮水一般愈发汹涌起来,浩浩荡荡地浸满了整个山顶。

光波翼攀在树上四下观望了一回,忽觉身体失重,身下那大树唰唰地陷进沙地之中,好似被那沙土吞吃了一般。光波翼连忙纵身跃起,蹿到另外一棵树上,立足未稳,脚下大树也已开始下陷。光波翼只得再次跃起,如此接连纵跃了几次,落脚的大树都被黄沙吞没。光波翼再度跃起之后,却已没了落脚之处,方圆百丈之内已是光秃秃一片,草木无存,只剩下黄沙漫漫。

此时光波翼身在半空,若想避开这黄沙倒也容易,只需立时化作一只鹤儿,扇扇翅膀便可远走高飞。光波翼却在跃起的刹那,心中有了主意,当下便飘落在黄沙之上。

光波翼双脚甫一落地,便有一股沙浪涌起,欲将光波翼卷入其中。光波翼却早有防备,落地便起,双足并未踏实,只在沙地上轻轻一点,便纵开一大步。

前面沙浪扑空,未及光波翼落地,其脚下又已涌起一浪,迎向光波翼。

眼看光波翼双脚即将触到那浪头,脚下倏然现出一块大石板,将那沙浪压了下去。

石板落地,刹那间便没入黄沙之中。光波翼却得以踏借石板,又复跃出十余丈远。

这一回沙浪并未出现,光波翼身下的一大片黄沙却开始涌动起来,好似热汤沸腾一般。

光波翼也不理会,仍只轻点沙地,再次跃开十数丈远,落下时离崖畔已近。原来他一直都是朝着崖畔方向纵跃。

光波翼见那沙海沸腾欲蒸,沙海的边缘却止于崖畔一尺之处,崖畔有一尺宽的地方并未化作黄沙。光波翼不禁微微一笑。

此时那黄沙不再平静,未及光波翼落地,蓦地喷涌出数道巨大沙浪,冲天蔽日,将光波翼层层围住,眼看光波翼再也无处可逃,头顶、身旁尽是黄沙,汹涌澎湃地向他扑噬过来。

光波翼双手结印,身体周围倏尔化出厚厚一层岩石,从头至脚将自己封了个严实,便好似在一个巨大的石蛋当中,又那石蛋下端尖尖,如个石椎一般,重重地砸进沙地之中。

沙层并不甚厚,石蛋一砸到底。光波翼立时施展坤行术,穿过石蛋遁入地中。那石蛋与黄沙甫一接触,便被黄沙迅速侵蚀,很快一个巨大的石蛋便都化成了黄沙。

光波翼入地之后,黄沙便追赶过来,将光波翼穿过的土层迅速蚀化成沙。光波翼不紧不慢地在地中奔行,黄沙便不停在身后追赶,将光波翼行经之处蚀化成一条充满黄沙的隧道。

忽然,光波翼从距离崖顶十来丈高处的崖壁上钻出,纵身跃在空中,平展双臂,化作一只白鹤飞了起来。

黄沙一直紧追光波翼不放,此时也已将崖壁蚀穿,黄沙便如瀑布一般哗哗地从崖壁上的隧道口子中倾泻而下。

光波翼重新飞落在崖顶,收起鹤变术。

崖顶的黄沙倏然消失,只见沙楼从光波翼入地之处的地洞口中跃了出来,却是满头大汗,面色恍白。

原来光波翼见沙楼将身体融入沙中,知他施展了沙蚀术,可将黄沙触到之物都蚀化成沙。但这沙蚀术颇耗脉气,施术者与黄沙融合一体,全赖脉气摄持,虽然施术者能随心所欲地攻击敌手,却也不得不与黄沙同进退、共存亡。

光波翼正是知悉这沙蚀术的底细,故而从一开始便将黄沙引向崖畔,又故意诱引沙楼追杀自己到地下,将黄沙从崖壁上蚀穿洞口泻出。沙楼若不能及时收手,一旦随黄沙一同泻下悬崖,则黄沙飞散于空中,沙楼必然脉气随之四散,到那时便无法再遁形于沙中,而现出原身,如此则必然跌下悬崖,粉身碎骨矣!

沙楼融在沙中,虽能凭借脉气感知敌手,一直紧追光波翼不放,却无法在地下视物,更不辨方向,自然被光波翼引入歧途。待黄沙从崖壁上倾泻而出,他才发觉上当,于千钧一发之际骤然收起沙蚀术,跃出地面,却已大损脉气,惊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