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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红妆》第二十七章 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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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是透明的,细皮嫩肉,就像一只茧。破茧而出,她就是一只蝴蝶。她失踪是因为看到了一朵白花,到处都是翠绿的叶子,她怎么可能看到一朵白花。可是她确确实实看到了白花,那不可能是桂花的,桂花是金黄色的,一粒粒的很细,抱成一团,在绿叶丛中躲着藏着,又散发着它们那特有的浓郁的清香。那也不可能是杏花或梨花,它们是在春天里开放的,不可能穿越时空跑到这里来的。后来蔡观止他们猜测它可能是一只白色的蝴蝶,如果是一片白云那太大了,要不索性就是她的一种幻觉。如此说来,玲珑是见着她自己的灵魂了,是阎王爷来叫她回去了。

那朵白花引领着玲珑,她鬼使神差地跟着它走了。后来白花消失了,一个黑影出现了。那个黑影是从千柱屋里飘出来的,是有名字的,叫蔺文清。那次在后院红楼上他没有得手,可玲珑的影子再也没法抹去了。他的眼前始终晃动着她那一团白花花的肉,玲珑的名字是他唯一发出的声音,玲珑的身影是他唯一见到的风景。他见到人就问,玲珑到哪里去了?他见到漂亮的女人就追,追上了就问她是不是玲珑。有时他还从背后抱住追上的女子,为此没少挨耳光。蔺文清疯了,他成了一个遐迩闻名的花痴。

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得知的信息,蔺文清知道了玲珑隐居在无名山谷,幽居在玲珑山庄。他不顾一切地来了,一路上他踩着苔藓偶尔也踏到野狗屎。山谷里阴凉潮湿,各种野花的清香浓一阵,淡一阵。风在树梢上轻轻地打着哨音,鸟儿在林间婉转地啁啾。终于他在这棵桂树下与玲珑相遇了。其实他早就发现了玲珑他们,一路追踪来到了这里。要怪也就怪这棵大桂树王吧,谁要它长得高过昊昊天空的,谁要它枝繁叶茂盖过垂天之云的,谁要它遮蔽了阳光不见天日的?这样的大树枯死了,活该!当然,这只是蔺文清的逻辑学。

蔺文清的目光具有魔爪那种神奇的功能,它在很远的地方就能将女人身上的衣服剥下来,玲珑身上的衣衫形同虚设,谁要她是个透明的人。他不仅能看到她的冰肌玉骨,还能看到她那两只坚挺的奶子,甚至是她芳草萋萋涧水潺潺的私处。这么一个芳菲的尢物,足以让他垂涎三尺长了。他就顺理成章地开始着火了,喉咙冒烟,嘴唇干燥,瞳孔冒火,浑身燃烧,他的肌肉也开始痉挛,身子开始抽筋,骨骼发出奇怪的摩擦声。他开始奔跑,这是他一生中跑得最快跑得最好的一回,从浓密的桂枝桂叶间,跑到空旷的山野上,跑出呼呼的风声来。他的头发里尽是风,衣领里也尽是风,山风开始时是凉飕飕的,冰冷刺骨,针扎一般,到后来就成沸水了,滚烫滚烫的。水分子的平衡,一旦在刹那间破坏了,就会着魔,就会疯狂,就会变态。

在离开千柱屋之前,蔺文清就带了一根好绳子,还带了一把锋利的刀子。现在它们都可以派上用场了,它用刀子在她面前来回晃悠了几回,又在她的脖子上架了一下,她的脖子上的肌肉掠过了一丝凉飕飕的冷风,那是从刀锋上生出来的。她闭上了眼睛,选择了做刀下鬼。可是他没有在她娇嫩的脖子上切割进去,而是一拳将她打晕了。随后,他将她绑在一棵树上,打了个活结,他能解得开来,而她却无能为力。这得归功于他有一根好绳子,与刀子一起从千柱屋里带出来的。树很硬,玲珑的身子很软。衣裳被撕开了,他朝她的身体内注射了大约一小杯液体,她的胴体很白,他的液体很脏。注射完毕后,他身上的欲火暂时熄灭了。

蔺文清打开了活结,将玲珑扛到了一个山洞里。他将她重新绑了,这回打的是死结。他将她放在地上,让她背靠在一块石头上。他用手捂了捂她的鼻孔,还有鼻息,表明她依然活着,这让他十分的激动,证明他占有她鲜活的身子时不是奸尸。他开始抚摸她,坚挺的胸脯,纤细的小蛮腰,修长的腿,她醒来了,第一感觉是身上爬满了蛆。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一下子成了世界级的女高音,她扭动着身子,想用牙咬,用手抓,用脚踢,用头撞,可都无济于事。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骂,骂了一阵子,又苦苦哀求他放了她,或者杀了她。他说那你给我唱戏,我就答应你。她皱了一下眉,刚要开口唱,他让她等一下,随即又扑到了她身上,又要开始朝她的身子里注射肮脏的液体了。他再次进入了她的身体,这才对她说,现在可以唱了,他动作,她伴奏,这样才来劲。面对这样一个变态的色魔,她无可奈何,只得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任他蹂躏。

玲珑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来,她咬舌自尽了。他从她的身上爬起来,感到非常的遗憾,自己终究没有用刀子杀死她,这不是一把好刀。他在山洞里住了一段日子,与她的尸体同眠,抚爱,奸尸,直到兴尽了,才离开了山洞,返回千柱屋。他离开山洞前,本来想一把火将她烧了,想了想终究觉得可惜,说不定什么时候兴致来了,还可以重新回来干她一番。犹豫了一阵子后,他终究没有放火烧掉她,悻悻然出去了。

蔺曼卿他们在山洞里找到了玲珑之时,她的尸体依然鲜活如生。蔺曼卿大恸,终于被蔡观止与雀儿拖住没有撞岩石随母亲而去。她开始解那根像毒蛇一样缠着玲珑的绳子,绳子烂了,而她的肉体不烂。蔺曼卿在那根烂绳子上闻出了一股味道,来自千柱屋的味道。哪些人会做人事,哪些鬼会做鬼事,对聪明绝顶的她来说,料事如神。他们合力将玲珑葬了,蔺曼卿在母亲坟头跪了一整天,哀恸了一阵子,直到夕阳西下,她向埋在尘埃里的母亲发了毒誓,一定手刃了那个畜生!雀儿将一束白花放在玲珑的坟前,他们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他们没有再回玲珑山庄,在去雄踞山寨还是凤凰山寨的问题上,颇犹豫了一阵子,最后他们决定投奔凤凰山寨。在他们看来,凤凰山上全是女的,对蔺曼卿和雀儿来说,也许更安全一些。趁着暮色还没有降临,他们朝凤凰山奔来。一路上,蔺曼卿看着蔡观止的背影,心中有些内疚,母亲失踪已经水落石出,之前是自己误会了他,她的心中一阵阵地疼痛。她细细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这辈子自己跟定了这个男人,等到母亲的大仇报了,就嫁给他。到时候她要铺十里红妆,红遍天空,红遍天涯,红遍世界。

有凤来仪,凤凰山上现在是凤凰云集了,就像彩霞满天一样。那天在雪地里把将军夫人杨玉馨与三奶奶嫣然带上山的,并不是雄踞山的人马,而是凤凰山的顾小凤她们。雪野上的血也不是因为杀了人,而是英姑来了月经,女人总是这样婆婆妈妈的事多。凤凰山上只有蔡观止一个男人,这种格局蛮微妙的。那天杨玉馨与嫣然在雪野上迷了路,幸亏碰到了在林子里打野味的顾小凤与英姑她们。后来,杨玉馨提出要回千柱屋去,嫣然因为初到凤凰山感到什么都新鲜,又厌倦了千柱屋的沉闷与阴森,犹豫了一阵子之后,决定在凤凰山上再住一些日子。但她想有个自己的伴,又惦念梅香心切,就向大当家的提了出来,顾小凤就决定派英姑下山,将杨玉馨送回千柱屋,将梅香接到山上来。临行前,顾小凤向英姑特地嘱咐了一番,其间的红尘往事江湖恩怨也只有她们两个人才知道。

英姑她们来到了千柱屋,蔡司令喜出望外,坠在心头的一块巨石总算落了地,对雄踞山土匪无端的仇视也烟消云散,本想发兵雄踞山剿匪的念头也取消了。蔺老爷闻讯后又惊喜又懊丧,三奶奶是他的最爱,有了她的下落他自然高兴,可她居然去了女匪窝又让他沮丧。英姑要带走梅香,本来他是不同意的,他甚至还想过扣押英姑,作为人质与凤凰山交换三奶奶,可英姑反复强调嫣然是自愿留在山上的,她小住一段日子就会回来的,她如果想回千柱屋,凤凰山决不强留她。杨玉馨也作了证明,蔺老爷这才在将信将疑之中重新作出了选择,让英姑带走梅香上凤凰山。梅香像一只脱离了樊篱的小鸟,自由而快乐。在梅香的隐秘世界里,还有一个死结,就是要杀了狼子为自己报仇雪耻,现在有机会投奔凤凰山,或许对圆了自己的梦有利,她非常兴奋,一定要好好把握这个契机。

梅香随英姑一起朝凤凰山奔来,她们很投缘,一路上有说有笑。也真是奇怪,梅香一离开千柱屋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轻松而愉悦。路上的积雪还没有完全融化,特别是山的阴面还有残雪,在坚守着那清纯的梦。阳坡上则已经摇曳起一丛丛白花来了,看上去真的很美。这大自然其实跟人生一样,不断地交替着,更新着,一个梦连接着另一个梦。梅香问了许多关于山寨的生活细节,比如骑马,打枪,射箭,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杀了雄鸡将鸡血洒在酒碗中,将血酒一口气饮下去,发血誓结盟。问多了,英姑觉得有些烦,扔给她一句,等你到了山上,就什么都知道了。英姑话不多,偶尔也会问及千柱屋里的事,梅香先是沉默,这千柱屋里的人心肝最黑,心肠最狠,她提都不愿意提起,后来就告诉她,千柱屋里闹鬼,特别是在后院,还有喊魂,杀了狗将狗血洒在地上,将丢失的灵魂喊回来。梅香说得阴森恐怖,令人毛骨悚然,英姑让她就此打住别再说下去了,那太可怕了,简直就像是到了人间地狱。

这千柱屋里出来的全是怪物,一个正常的人,只要进了千柱屋里住了一阵子,出来就变成神经兮兮的怪胎了。不管是死去的玲珑,还是活着的嫣然、梅香、蔺曼卿,都是这样。接下来她们什么也不说,梅香的眼中忽然涌起了泪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好像她走得慢一些,背后的千柱屋会伸出长长的长毛的大手,将她一把抓回去似的。她又觉得这千柱屋是一根无限延伸的野藤蔓,自己就是结在上面的一只嫩瓜,不管自己走得多远,瓜儿永远结在藤上。原来人的命运都是被下了魔咒的,挣扎是没有用的,想真正挣脱也是不可能的。然而,凤凰山寨终究在前面召唤着梅香,春光明媚,阳光灿烂,那么的富有朝气,那么的诗意浪漫,对她来说,已经是春暖花开的天堂了。凤凰山的体温已经传递给了她,想到凤凰山,她就有了新的希望,仿佛自己也由一只小麻雀要变成金凤凰了。到了凤凰山,她就要呼风唤雨,然后杀它一个回马枪,将狼子从千柱屋后院的阁楼上一枪挑下来。

嫣然早已经在山口等着了,风一吹,她的一绺黑头发就跑到白脸上了。她将它理到耳际后面,调皮的风又将它送回来。她亭亭玉立在山道上,是如此的多姿多娇,而且还会像山花一样嫣然一笑。她这个人咋就那么嫩,吃西施豆腐长大的?美,绝对的美。骚,也有几分骚。一身妖娆,一动一静都是风景。这样风情万种的曼妙女子却让千柱屋里一个鬼一样的老男人一生享用,这世界到底怎么啦?

凤凰山上下了一场大雪,女儿国一夜之间成了雪国。嫣然看呆了,尽管在茶马古道上她看惯了下雪,但自从嫁入千柱屋之后,就很少看到如此壮观的雪景了,无论如何,这漫天飞雪于她来说是一种青春的释放,生命的释放,灵魂的释放。对风华正茂的嫣然来说,内心深处有一个极为隐秘的角落,有一种阳光永远无法照到的压抑,毕间蔺莫桑已是风烛残年,他已经无法满足自己生理上的需要了。雪下得酣畅淋漓,嫣然没有打伞,居然也不肯离开雪地。雪下得越大,她就越快乐,外面下着大雪,她心里也下着小雪,心花怒放,一片片的洁白如玉。这个中的缘故也只有她自己才明白,旁人是永远无法休味得到的。女人的隐私那才是极密档案,就像这温柔的雪花会舔去她心中隐隐的伤痕。

雪地里到底是冷飕飕的,站了一阵子,嫣然就回来了。蓦然回首,见梅香也站在雪野上,这让嫣然非常感动,鼻子一酸,眼睛就湿润了。人生充满了变数,但总会有一些人是不会变的。嫣然跑过去,梅香跑过来,主仆相拥在一起,泣不成声。她们的心跳在一起,泪流在一起,一呼一吸都是同一个节拍,一俯一仰都是姐妹的情愫。梅香伏在嫣然的怀里,嫣然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部,梅香突然抬起头来,红着一双眼睛,没头没脑地问,三奶奶,你还回千柱屋吗?嫣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淡淡地说,以后再说吧。嫣然轻轻地推开了梅香,别过脸去,看着远山上的积雪,看着雪山上飘过的流云。嫣然冷不防说,听天由命吧。

嫣然与梅香动人的一幕,顾小凤她们尽收眼底。雪落山野静无声,下雪天比任何日子都安静,顾小凤她们谁也没有说话,就连平时喜鹊似的雀儿也一声不吭。蔺曼卿睃了一眼雀儿,雀儿明白她眼光中的意思,人家嫣然与梅香相拥在一起,因为她们都是女的,你雀儿现在已经是一位少女了,三少爷毕竟是男的,你们以后可不能做什么都随心所欲的了。雀儿面红耳赤,尽管她只是一个下人,可也有自尊,她一下子意识到自己长大了,人一长大了就得约束自己,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无拘无束,说是纯真,实是天真。人要是永远也长不大该有多好啊,雀儿从心底里叹了一口气。随后又有一阵伤感涌上了心头,别看人家现在相拥而泣,可三奶奶永远是三奶奶,使女永远是使女,这一点是永远不可能改变的。

三少爷从远处走过来了,他是这凤凰山与女人相抗衡的一种雄性的存在。这些日子在凤凰山寨他可过足了瘾,这倒不是美色,而是自然风光。他天生是个喜欢大自然胜过一切的人,又喜欢绝世的美景,他是个十分懂得享受的人,总喜欢在最美好的时光里,做最美丽的梦,看绝美的风景,虽说已是第二次上了凤凰山,可对他来说,这里的山水永远是那么的新鲜。这个天生就钟情于山水的三少爷,觉得空气永远是透明的,他刚刚回来,在一根细长的青藤上串了两只蚂蚱,想把它送给雀儿。本来他想分开来串的,一只送给雀儿,另一只送给蔺曼卿,可他怕遭到蔺曼卿的白眼,毕竟人家与雀儿有天壤之别,又经历了丧母之痛,心里还装着要为母报仇的深仇大恨,如果现在给她送上一只蚂蚱,总有一些不合时宜吧。蔡观止来到了她们的面前,不由自主地站住了,她们不约而同地打量着他和他手中的那串绿色的蚂蚱,如同审视一个天外来客。蔡观止幽幽地想,佳丽如云,谁跟我是一根藤上的蚂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