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清晨来电,祝大家新年快乐。
仍在被工作纠缠的泰吉给艾文去了电话,给吕伟夫妇发来新年祝词,似乎是群发。
吕伟夫妇去了特立尼达,一座被过度开发的山城,所有建筑都为游客改变了原本的用途,何光不喜欢那儿。
京昌打算再在城里找找,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船长和船可选,他觉得德国酒鬼船长和他的帆船看起来并不稳妥。他带着黎成在城里逛着,他们来到步行街上,不出所料潜水中心都关着。
走过一个街角,黎成瞟见一个支在路边的摊位,挂着潜水标志,是潜水中心的流动服务站。京昌兴奋地凑了过去,表明意愿后,那工作人员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能帮他达成,可得知只有一人出海,就频频摇头,说规定每次出海必须三人以上,京昌问由他一人出三人的钱是否可以,工作人员摇头说是死规定。“是加上船长三个人吗?”黎成问,工作人员将规章看了又看,“那倒没特别注明。”黎成对京昌说:“也就是说再找一个人就可以了。”
他俩离开摊位后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先去了邮局,黎成想效仿旅游网站上那些人,每到陌生的地方就给谁寄张明信片。黎成想不起寄给谁,就在明信片上填了自家地址。从邮局出来,他们去了一家新开的超市,真正的超市,而不是配给店,超市对于这座城市还是新鲜玩意儿,敢进去的人不多,当然人们不敢进去还有另一个原因,政府认为开这么一家超市对当地的经济和形象至关重要,所以一个小超市里站了七八个腰挂警棍的保安,尽管那些保安老的老小的小,但看上去都非常警觉,只要有客人进门,至少有两人堵在通道两端盯着他。就这样,在严厉的注视下,他俩浑身不自在地买了几瓶冰水。
黎成抢着结账,京昌看到一个女保安正盯着自己,她很年轻,也就二十岁,很漂亮,除了脸颊上冒出的一两颗青春痘,堪称完美。
她注视京昌的眼神和同事不一样,带几分好奇,甚至被京昌读出一些好奇之外的东西,京昌心想应该可以把她拿下,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能让她当那陪我出海的第三人。
京昌老到,不动声色地和黎成暂离超市,在对面的小酒馆歇脚。稍后,吕伟夫妇从特立尼达回来与他们会合。
京昌说超市有个漂亮的女保安一直盯着他瞧,“我觉得该找机会约她出海”。
“她盯着你不是觉得你要偷东西吧?”
“不是那种眼神,是何光平时看你的那种。”
吕伟没再多说,开始描述特立尼达的样子,黎成聆听,京昌走神,盘算怎么将保安姑娘拿下,然后顺利出海。想到出海,他准备打开航海图研究即将停靠的无人岛,他已经开始幻想和那姑娘在无人岛的沙滩上翻云覆雨了,这时才发现一直揣着的平板电脑不见了,立马慌了神。
多次化疗放疗让他健忘,一路上不停地丢东西,毛巾、洗发水、新买的防晒霜,到最后干脆找不到电脑。
一伙人先去了邮局,那儿是京昌最确信会找到的地方。邮局没顾客,两个中年女人在柜台后闲聊,他们打断了她们,却发现难以沟通。她们会不会捡到不想还?黎成说。他们不停描述,她们却只听懂“电脑”一词,两人嘀咕一阵,表示出门往左有个网吧,黎成说:“她们没说谎。如果在演戏,那演得太好了。”京昌还在描述,吕伟随黎成安静下来,他相信她们,更相信黎成辨识谎话的能力。
不久后,他们放弃了邮局,来到超市。
吕伟和黎成没把找电脑当首要任务,都在第一时间把京昌提到的漂亮女保安当作了搜寻目标。京昌趴在收银台前又一次描述丢失的东西,大张旗鼓地打着手语,那女保安主动凑了过来,用英语询问发生了什么。京昌故作轻松地望着她,“没什么,丢了个电脑而已,过来看看是不是忘在这里了”。
保安姑娘睁大眼睛喊:“天啊,丢了一台电脑?!”对于他们来说丢了电脑就像丢了一辆奔驰。“小意思,电脑不重要,里面的照片丢了很可惜。”京昌说的是实话。他又说:“电脑丢了也有你的责任啊!”姑娘一愣,跟着点头说:“对对对,我身为保安没能看好顾客的东西……”“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如果不是结账的时候光顾着看你,我兴许也不会把它落下。”
姑娘羞红了脸,肤色本来就深,这下变得像只茄子。由于京昌为了姑娘放下了和柜台的交涉,黎成和吕伟就帮他比画上了,而且很快确认电脑没丢在这里。他们转身等在京昌旁边,听他跟姑娘调情,当听他说“如果不是结账的时候光顾着看你,我兴许也不会把它落下”,吕伟凑到他耳边说:“你的电脑没落这儿!”
京昌第二次离开超市时对女保安说,如果最后没找到电脑,她就要负起责任和他共进晚餐,如果找到了更要一起庆祝。女保安腼腆地笑,感觉到已在同事的注视下和京昌聊了太久,于是匆忙应承下来。
虽说找到电脑的概率再次缩小,但从超市出来后京昌就一脸祥和。黎成冥思苦想刚才逗留过的地方,不知不觉回到了潜水中心的流动服务站。
还是那个工作人员,见面依旧热情,问京昌是否做了决定,京昌没回答,只是问他有没有看到一台平板电脑,那人矢口否认。京昌沮丧,掉头要走,却被黎成拉住,他看出那人在撒谎,低声叫吕伟诈唬几句。
“我这位朋友记得确实把东西落你这里了,”吕伟指着黎成,“如果你把它还给我们,作为答谢,他会给你很多小费,”吕伟指着京昌,“再说他们已经找到第三个出海的人了,你接下这单生意也会有不少提成不是吗?……那台电脑有开机密码,古巴没地方能给这个牌子的电脑开锁。所以,把它还给我们可以吗?”
那人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脚边的黑书包,仍是摇头,气愤地说:“你们可不能冤枉我!”还摆出一脸委屈的模样。
京昌也看出他在撒谎,“拿出来吧!就在你那个黑书包里,”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百美元握在手里。那人迟疑片刻,却仍不承认,看来他认定那台电脑超过一百美元。
看热闹的越聚越多,将中国人围在正中,那人用西语蛊惑群众,群众纷纷对他们发出嘘声。当围观者聚到一定人数,警察来了,那人蔫了,黎成也躲到了一旁。
不明真相的围观者七嘴八舌地向警察介绍着情况。警察干练,未经那人同意就打开了黑书包,电脑赫然其中,那人辩称是他的。警察没立即定夺,只是摸索着打开电脑,屏幕出现一排小方格,英文提示“输入密码”。
警察先把电脑放在那工作人员面前,那人哑火了,电脑又被移到京昌面前,成功开机。警察将电脑塞到京昌怀里,走了。黎成想,就这么走了?
黎成不懂在这个突然开放的古巴,贫困的人民如何对待彼此。在这里,人民以宽容别人的贪婪宽容自己的,这点和中国人完全不同,中国人以追究别人的贪婪掩饰自己的。
随着警察离去,人群也散了,没人谴责那人,只是听到有人说了几句英语,似乎就是为了让他们听懂:“我就说吧!中国朋友是不会撒谎的!”旁边能听懂这句英文的古巴人就说:“是啊,是啊!”
群众散尽,那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问京昌是否决定在这里登记出海。
拿回电脑,京昌直奔超市,这次他没进去,只是站在窗外举着电脑对那姑娘晃了晃。姑娘先观察了一下同事们,发现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刚刚进来的几个古巴顾客身上,这才对京昌谨慎地笑了笑,举起一只手比画“五”,又指了指自己的手腕,大意是五点下班,京昌也笑着,比画着一会儿见,他注意到姑娘指着的手腕上并没有手表。
京昌觉得那姑娘和自己出海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于是让其他人在那小码头把他放下,他独自去找德国船长敲定次日出海的时间。他告诉船长除了自己还会有一个朋友,船长很高兴,因为可以收取双份报酬。收了京昌的钱,船长又要请喝酒,京昌说今晚有约了。
他独自回到步行街上,经过一家小电器店,花了二十元兑换劵买了块军绿色的电子表,然后在超市对面的一条长椅上坐下,静候姑娘下班。不久,姑娘从超市的偏门走向京昌,那时她已经换了一套平时穿的衣服,紧身背心和牛仔裤让她看上去性感极了。
那晚,姑娘把京昌带到了她平时最喜欢的餐馆,点的都是那里最便宜的菜。京昌问她是否方便请两天假,姑娘笑着说:“谁都能看得出我们那里一个保安就够了。”他懂了她的意思,但还是决定把邀请放在最后。之后他们聊到了双方的家庭和各自的经历,姑娘很坦白,说她喜欢京昌。京昌从口袋里取出那块电子表送给姑娘,姑娘将左手捂住心口,激动得几乎落泪,她说自十岁后就没再收到过礼物,每次看到弟弟妹妹收到礼物就十分羡慕,她说这是她收到过的最贵重的东西。
京昌听了有点想哭,他想起曾送给前妻们的东西,每件的价钱都远超这块电子表,可她们却没一个像眼前的姑娘这般感动。他细心地把表戴在她的手腕上,与她对视良久,发出了出海邀请。姑娘愣住了,原本含在眼中的泪水落了下来,他伸手帮她擦了。姑娘微笑着,欲言又止地望着他,而这时他已经开始叮嘱姑娘出海时间和地点了,他甚至替她想出了四五个请假的说辞,她却始终沉默着,只是在晚餐后主动提出想和他过夜。
后来在哈瓦那,京昌回忆道:那是美妙的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