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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婴国》4.我们都是全能自恋的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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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生心理,催生了集体主义。

集体主义,催生了中国好人。

中国好人,则是为了掩盖一个真相——婴儿都想做为所欲为的龙。

婴儿和巨婴,最根本的心理,是全能自恋。它有四个基本变化:

一、全能自恋。我是全能的神,世界必须按照我的意愿运转。

二、自恋暴怒。意愿被拒绝,神就会变成魔,而生出摧毁欲。

三、彻底无助。暴怒不能表达,就会转而攻击自身,让自己不能动弹。

四、被害妄想。我的所有不顺,都是因为外界有一个魔鬼害的。

国人中各种极端的心理,基本上都离不开全能自恋的这四个变化。我们的人欲,都是全能自恋级别的,如此极端如此可怕,所以必须要用天理来镇止,而天理就是绝对禁止性的。

但全能自恋性的本我,和绝对禁止性的超我,其实是一回事。当这条龙做自己时,就想全能自恋,转而想管别人时,就变成了绝对禁止。紫禁城中,对所有人都有各种规矩限制,像是绝对禁止性的,但规矩都不加于皇帝,这些设置给其他所有人的规矩,就是为了保证皇帝的为所欲为。

全能自恋的幻梦

全能自恋的四种展现

婴儿的全能自恋,可以概括为:我一动念头,世界就得立即按照我的意愿来运转。

这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内容满满。在成年人身上,会看到这种心理的四类常见表现:1.追求优秀,甚至完美;2.想法多,行动困难;3.诛心论;4.在关系中受伤后,会退行到孤独的全能自恋中。接下来详细谈谈这四点。

不优秀,不配活?

第一点,我把它称为“卓越强迫症”,可表达为“不优秀,不配活”。对思想才华的崇拜与攀比,以及应试教育体系的无法遏制的压力递增,由此而来。

其实用“卓越”“优秀”这些词来描绘,都远远不够,因为婴儿和巨婴心中,真正的自我感知是“全能”与“完美”。最原始的感觉是全能,完美是由全能演化而来。

很多人遇到事情,如意外灾难,会内疚,喜欢做过度的内归因——“都是我的错”,暗含这一逻辑,即,“如果我是完美的,事情就可以彻底被我掌控了,都怪我不完美”。

让我印象最深的,有两个故事。一个是,一个高中女生,每次考试成绩下来后的两三天,会想死。考第一也这样,唯独的一次例外,是她门门课都考了年级第一名。我问她:你好像觉得自己是完美的?她惊讶地反问我:难道我不是完美的吗?

另一个故事,是一个富二代,他希望在自己家族的公司内,每一方面都最强。不过不同的是,这个富二代知道这种愿望不可能也不对,而这个女孩真觉得自己该是完美的。

你越认为自己应该是完美的全能的,那么你就越容易痛苦,因为这本就是一种不可能的幻觉,太容易被戳破。

关于婴儿的全能,心理学家克莱因是这样说的:婴儿会感觉,妈妈是他创造的,妈妈的乳房也是他创造的,他可以自由地使用妈妈,也可以无情地毁灭她。

这一点在巨婴程度严重的来访者身上也能看到。一位留学生对我说,他这三十年来都非常痛苦,因为他没有才华。但是,他名牌大学毕业,在欧洲工作,成绩也蛮不错,为何会这么说?他屡屡提到才华两字,我问他,什么才叫才华?

他说,他希望的才华是,独自开创一个领域,并创造出一些从未出现的成绩……他说了很多。我反馈说,你好像在说,你得在一个领域,拥有上帝创造世界的那种能力。他说,天啊,真是这样。

经常有读者对我表达鄙夷——你使用的理论都是别人的。“都是别人的”,这是不可能的,但大多数是别人的,这是真实的。当这种鄙夷表达得非常严重时,给我的感觉,好像都是你原创才可以。

中国父母总喜欢夸“别人家的孩子”,而不愿夸自己家孩子。这会给自己家孩子这种感觉——你必须全能,否则“别人家的孩子”总有比你强的地方。这很可能是,父母将“我必须全能或完美”的婴儿式渴望,投射到孩子身上,变成“你必须全能或完美”。

想法多,行动困难

这有两个常见而又并不容易觉知的原因。一、婴儿只提供想法,妈妈负责完成。二、我是完美的,我一动念头,世界就该照我的意愿转,否则,我就崩溃没辙想死了。

第一点心理,看起来有问题,但很有意思的是,在中国,我见过很多企业家,发现他们最大的本事之一就是“画饼”,他们提供设想,而推动其他人去完成。他们在指导别人时,头头是道,似乎有很了不起的见识,但真要自己做时,才发现他们并没有什么真本事。但他们是老板,而很多执行力特别强的,倒是甘愿被驱策,甚至觉得,如果没有这样的老板,自己不知去向何方了。

在我看来,这是因为,国人容易处于两个极端,要么是保留住全能自恋能量的巨婴,要么是严重压制了这份能量的正常人。后者看似理性而正常,但因为压制了自己原始的能量,结果导致想象力受损,所以需要全能巨婴给他们提供想法和驱动力。

第二点心理,常见于很多严重的拖延症。他们有很宏伟很完美的想法,但不能实施,因为真去落实,他们的全能感就必然会被颠覆。譬如一个女孩说,她希望自己的会计师考试能得高分,但她就是不能投入学习。仔细聊下去,原因很直接——真去学习时,就发现掌握知识都需要时间,并不能做到一学就会。这对任何人来讲都是事实,但却打击了她的“我应该是全能的”想象。所以,最好就变成,她从来都不去真正投入,这样就可以保留着一个自我安慰:“我没有成功是因为我没有投入,真投入的话,那一定会了不起!”

中学的时候,一位要好的同学对我和同桌说:我不如你们聪明,身体不好,又不能像你们一样努力,可我成绩必须比你们好,我相信是有方法的……

我和同桌听着,瞬间石化,觉得这简直是没逻辑,也可以叫神逻辑。神逻辑这个词倒也很对:人是做不到的,而神可以。

诛心论

国人很熟悉诛心论,毕竟历朝历代都兴过文字狱。国人相处中,也会深切感觉到,语言是件很危险的事,因为很容易得罪人,所以最好说话时要含糊,难得糊涂是一个真正有用的中国式生存哲学。

当然,不光我们这样,全世界的人,哪个群体都有这样的个体存在,非常不好惹。这方面最经典的故事,在我记忆中,是电影《杀死比尔》中的,影片里白眉道长曾和少林寺方丈打招呼,方丈没理他——人家很可能没注意到,白眉也想到了这种可能,但还是觉得受了奇耻大辱,然后把少林寺给灭了。

为什么会这么极端?因为,既然婴儿觉得“我一想,世界就该按照我的意愿运转”,那么很自然,想法、行动和后果,就是一回事了。我想杀了你,就等于我真动过手,等于我真杀了你。所以,必须要“诛心”。

成熟心智的一个起步标准,就是能区分想象和现实,并能知道,想法不等于行动,更不等于后果。还知道,从想法到行动,从行动到有后果,都需要投入时间和精力,即在时间和空间上做努力,然后,想法才可能变成行动。

但是,婴儿处于混沌未分化状态,他既不能很好地区分我和你,也不能很好地区分想法、行动与后果。他越是活在“我一有意愿,世界就必须按照我的意愿运转”的全能感中,就越会有诛心论。

一个人必须得知道,他的想法不等于事实,如此一来,他才能包容自己的复杂混乱的想法,特别是攻击性。你必须得知道,我想打你,不等于真打了,我想杀你,不等于真杀了你,然后才能允许我想打想杀你的想法。

在我的工作坊里,因为总是要碰触人内心黑暗的部分,所以我会特别讲到这个诛心论,让学员能区分想法、行动和后果。根本上,是要区分想象和现实。对此,我会说这样一句话——“你怎么想象都可以”。

譬如,人性中最严重的想象之一,就是男孩的恋母弑父情结和女孩的恋父仇母情结了,而弗洛伊德说,这是人类共同的想法。如果你不允许这些想象,就只有将它们紧紧压抑到潜意识中,而成为不能被碰触的部分了,精神分析治疗也就不能进行了。精神分析治疗的一个原则,就是治疗师保持中正的态度,聆听来访者的所有想象。

文字狱和诛心论,是我们巨婴国度的一个非常糟糕的部分,这导致社会权力体系和家庭权力体系,由于过于惧怕人的想象,而会试着去钳制想象的自由,结果也压制了活力与创造力。并且,我们的社会,并不会因为我们思想上纯洁,而真变成一个道德社会。相反,我们只是不能公开谈论人性的黑暗,而这些黑暗因为不能公开谈论,结果变得更加黑暗,这是我们沦为互害型社会的一个关键原因。

从关系退行到孤独的全能自恋中

纯粹的全能自恋中,婴儿或巨婴,要么是神,要么是魔。但在和妈妈与其他人的真实关系中,可以成为人。

虽然说,当妈妈满足了婴儿吃喝拉撒睡玩的需求时,婴儿的全能自恋会得到满足,那一刻有神一般的感觉,但是,不管妈妈怎么努力,这都不可能完美。更重要的是,当妈妈满足婴儿时,婴儿的能量就成功地伸展了出去,和妈妈建立了一定的链接。由此,婴儿就从孤独的神魔世界中,进入到人的世界,在一次次这样的链接中,他的能量得以人性化。

这个过程也可以逆转,当婴儿或巨婴在关系中受挫时,也可能会退行到全能自恋中。

譬如,很多人失恋或离婚后,会变得非常积极,简直无所不能,意思是,我离了你也可以过得很好。但是,这时候的积极无所不能,都伴随着孤独,这样的人会非常抗拒深度而亲密的关系。

更严重的,是一些人在分手后,会产生一些全能幻觉。譬如有网友在我微博上留言说,一次失恋后,走在大街上,突然有了恐惧,觉得自己似乎有超能力一般,好像一发怒,整条街道会灰飞烟灭。

最严重的是洪秀全这样的故事,他科考失败,然后精神崩溃,产生幻觉,在幻觉中,他发现自己是上帝的次子。

从精神病学的诊断看,洪秀全这个时候已经得了精神分裂症,有了经典的幻觉症状,但是,洪秀全现象,在我们的历史长河中实在是太常见了,甚至每一次历史轮回中,都可以看到全能神们的身影,他们甚至左右了历史走向。

所以,说我们是“巨婴的国度”,并不为过。

全能自恋的幻梦

1990年,山西大同女孩杨向彬,因高考落榜而精神失常,成为一名精神分裂症患者。

1993年,杨向彬却成了“全能神”教的“女基督”。

搜了很多资料,都说杨向彬是被邪教“东方闪电”创办者赵维山利用的。但她有什么利用价值?

她的价值很特别。作为精神分裂症患者,活在异想世界中的杨向彬从1991年开始写《神话》,并创造了一个成体系、有一定思想的神话世界,这个神话世界,有相当大的感召力。赵维山借用杨向彬的异想世界,为自己带来了无数信众。

杨向彬的异想世界为何会如此有感召力?因为,这是一个经典的心理现象。

设想,你在爬一个一米高的墙,但失败了,掉了下来,这时你会怎么做?常见的选择是:你锻炼你的爬墙能力,等提升了,继续去爬墙。

这样做,意味着,你是一个心智正常的人。

你也可能会这样选择:哼!这个墙太矮了,我才瞧不起呢,我要爬那个一丈高的墙!

这样做,意味着,你经常使用自欺欺人的方式,来处理自己的受挫感。

最可怕的是这样的逻辑:爬墙失败这件事根本没打击到我,因为我发现,我是全知全能的神!

这样做,就意味着,你是一个精神病人。或者说,你突然间退行成了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

因早期婴儿的心理世界中,最重要的心理,即全能自恋。

全能自恋,是每个人在婴儿早期都具备的心理,即,婴儿觉得自己是无所不能的,我一动念头,和我完全浑然一体的世界(其实是妈妈或其他养育者)就会按照我的意愿来运转。

如果光有这一部分,那么全能自恋也没什么,只不过是一种妄想罢了。

但是,全能自恋,同时会伴随着可怕的无助感、暴怒与被迫害妄想等。即,当全能自恋受挫的那一刻,你会体验到自我和整个世界都破碎了,随即陷入似乎根本不能动弹的无助感中,这种无助感你一点都不想体会,于是立即变成暴怒,转而攻击那个破坏你的全能自恋的人或物。

最好是,弄死那个破坏自己全能自恋的人,这样就可以证明,自己对这个人还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并且,你会觉得,那个人或物,是恶魔,是专门来害你的。

由此,就可以懂得,2014年5月28日,山东招远市一家麦当劳发生的恐怖杀人事件的凶手们可能的逻辑。

那伙凶手有六人,领头者是河北省无极县东关镇的张立冬,他带着长女、次女和小儿子,以及另两个女人。在麦当劳,这伙人要张某一个女儿去周围桌上要大家的电话,受害人吴某拒绝,结果被他们围殴致死。

所有人都参与了围殴,这已属罕见。

更为特殊的,是他们都称受害者“邪灵恶神”。张某的女儿被拒绝时这样称呼受害者,第一个殴打受害者的三十多岁女人,也这样说受害者。

猛烈攻击并直接致受害人死亡的,是1959年出生的张立冬。他拿着钢制拖把猛砸受害者,边施暴边喊:你这个恶魔!你永世不得托生!

网上最初传出,嫌犯张立冬是金矿矿主,河北平山人,并将行凶动机,诠释为权贵想勾搭美女被拒,然后实施暴行。但案发时的这些细节显示,这不是一个寻常逻辑能够解释的故事。

第一,要电话的是不足二十岁的女孩,而非男人张立冬;

第二,他们攻击受害者时,都喊她是“邪灵”或“恶魔”;

第三,他们六人,说话方式高度一致,无一人犹豫,或进行劝阻,这显然不能用因是一家人来解释,更像是被集体洗脑;

第四,看网上的完整视频,在攻击受害者前,张立冬不断出现古怪而可怕的咆哮声(多么讽刺的一幕:他自己宛如恶魔,却将受害者称为恶魔);

第五,中央电视台31日的节目中,张立冬称,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打死她,因为她是“邪灵”,是“恶魔”。

因为他们的这种特别性,现场目击者说,他们像是喝了酒。不排除这个可能,但仅仅是邪教教众这一点,就可解释他们的状态——他们正处于被邪教支配的癫狂状态。

网上传出任何可怕的事情,多数网友都倾向于使用一种解释:权贵在欺压弱势群体。但根据特殊的细节(哪怕没有第五个在央视上展现的细节),我相信警方公布的结论:这六人都是全能神教信徒,要电话号码是为了传教。

这个邪教的名字就很有说服力——全能神!很可能,这个教众的创始人、女基督和忠实信徒,心理都还处在婴儿早期水平,是活在全能自恋中的。

全能神教,很多人都觉得是第一次听到,但我留意过其新闻,两年前,他们的高层被一窝端,而杨向彬和赵维山在日本人的帮助下逃到美国。

那时就看到相关新闻报道称,其“女基督”高考失败,然后变成了“神的代言人”,当时我还给朋友讲这个故事说:你看,她承受不了高考失败的挫折,退行到婴儿的无所不能的幻觉中了。

【名词解释:退行】

退行,是弗洛伊德发明的词汇,用来解释这一种心理现象:在相对高级的心理发展阶段,遭遇了不可承受的挫折,于是退行到相对低级的早期心理发展阶段,寻求那一阶段的心理安慰。

经典的退行,如感受到焦虑时,狂吃东西,就是退行到母亲的乳汁里,寻找最早期的一种安慰。

不过,妈妈的乳汁,还不是最早期的安慰,最早期的,是全能自恋,毕竟不是谁都吃过妈妈的乳汁,但谁都可以想象自己是无所不能的。

全能神教,或类似邪教,在中国很容易有市场,因为,需要退行到全能自恋的人,太多了。普通的物质传销和精神传销,很容易在中国大行其道,原因就是,他们的全能自恋游戏很容易诱惑到大众。

巨婴有很多可怕的心理,如偏执分裂、非黑即白、你死我活、你我不分、把想象等于现实,等等,而其中最原始也最可怕的,当数全能自恋。

成年人的全能自恋,是非常有杀伤力的,这会导致一个人将其他人和万物都当成自己的棋子来对待,而不能将对方视为生灵,但这种心理,其实是婴儿早期都具备的心理。

想象一个不足6个月大的婴儿,他简直什么能力都不具备,不能独自解决任何事情,但这时的婴儿,却觉得自己是无所不能的。是啊,他一动念头,和他完全浑然一体的世界就会按照他的意愿来运转。

婴儿早期时,他们的全能自恋必须得到相当满足。因为,若不能被满足,那意味着,他们立即就会陷入可怕的、完全无能为力的无助感中。想象一下就会知道,若无大人的帮助,婴儿连一只苍蝇都对付不了。

所以,好的养育者,特别是妈妈,对于1岁前(至少要保证6个月前)的婴儿,要给予无微不至的照顾,及时且敏感地满足婴儿的各种需求。这样一来,婴儿觉得自己真像是全能的,一饿,就有妈妈的乳房;一冷,就有妈妈的怀抱;一笑,就有妈妈传来的喜悦……

完美的照顾当然不存在,即婴儿的全能自恋不可能得到全部满足,但足够好的照顾,可以让婴儿大致获得一种整体性的感觉:我基本可以掌控我的世界。这种感觉获得后,就可以承受一些不被满足的时刻了。

但若婴儿严重没得到满足,那么,就无法形成一种整体的掌控感,他们就会滞留在全能自恋的原始心理中。

虽然中国大人总宣称多么重视孩子,但在我的观察中,中国家庭对婴儿的忽视极其普遍,且程度相当严重。也就是说,这意味着太多人——在我看来是多数国人,在婴儿早期严重没得到满足,于是他们都在相当程度上滞留于全能自恋的心理中。

灵性修为很高的人,貌似有点全知全能;而精神分裂症患者,也有全知全能感。

这两者有区别吗?有。关键是,前者没有被迫害妄想,而后者有。我见过几个有全知全能感的人,他们自称开悟,也的确有一些非凡的见解,和一些真假难辨的本领,但同时都有被迫害妄想,而且无一例外都说遭受了国安的监视,有一个甚至觉得全世界最厉害的特工都在监视他。

一个人的生命能量流向两部分,一部分是自体,即自己,一部分是客体,即别人乃至整个世界。美国心理学家科胡特说,你如何看待自体和客体,构成了四个等级。

最好的等级,是自信和热情。自信,即生命能量能自然地滋养自己,相信自己能做成想做的,同时很靠谱;热情,即生命能量能流淌到其他人或事上,滋养对方。

其次的等级,是自大和对客体的理想化。自大,即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但缺乏事实的支持,不过还是有一些支持;理想化,即很容易把自己崇拜的人理想化,但不会觉得他是全能的神。

较差的等级,是疑病和宗教性的恐惧。疑病,是自体虚弱在身体上的一种表现。宗教性恐惧,即,还能对客体产生一定好感,但总觉得好的客体严厉而苛刻,自己必须倾尽所有,才能获得其认可。

最差的等级,是自恋妄想和被迫害妄想。自恋妄想,即觉得自己就是神,无所不能,这完全缺乏现实基础;被迫害妄想,即觉得外部世界有一无所不能的超牛逼之人,构建了一个体系,系统性地迫害自己,而这也缺乏现实基础。

杨向彬从高考落榜到最后成为“女基督”,她的自恋水平是最低级别的,即直接诉诸“我是神”这样的自恋妄想,而同时,这样的宗教,对外部世界的态度,也是带着被迫害妄想的,所以,会对不信他们的人有很高敌意,特别是对背叛者,他们极其无情,因背叛者是对他们自恋的最大攻击。

全能自恋的破坏性,在全能神教和其教众制造的“5·28惨案”中有最极致的展现,而普通一些的全能自恋,则在我们的生活中很常见。

普通成年人容易见到的全能自恋中,可归为两点:一、我无所不能,所以我不能拒绝你任何要求;二、我无所不能,所以你也不能拒绝我任何要求。

咨询中和生活中都发现,很多强人,其实是滞留于全能自恋心理的巨婴。他们从小不能从父母那获得支持,无法内化父母的强大到自己心中,并对父母产生信赖和依恋,而是从小就学到,一切要靠自己。

这样的强人,在事业初期和中期,会有非常理想化的目标,这份理想化会驱使他们取得很大成功。但是,仔细品味,或聆听这些强人的心声,就会发现,他们觉得自己简直像神一样,可以满足自己家人和员工的一切要求,不管是否合理。这会导致他们容易有非常不切实际的目标,并且因不能拒绝别人的要求,而活得非常累。

并且,他们只能活在理想化的想象中,而现实必定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于是,为了让自己保持住理想化的想象,他们会逃避和否认现实中的问题。譬如,他们不愿意做好管理,不愿意做好财务,因这些细致的工作都必须基于现实,并且,管理和财务也意味着,他们也得遵守这些东西,这会让他们感觉自己受到了束缚,全能自恋感被破坏,所以,管理和财务,容易成为他们的敌人。

我想,历史上一些皇帝之所以对敢于谏言的知识分子产生敌意,不仅仅是因为知识分子不听话,关键还是,知识分子的理性,是他的全能自恋感的大敌。如果民众都崇拜他,且是瞎子、聋子乃至僵尸,那么,他就不必去看那些不愉快的现实了。

一些中国式的成功故事,就像是“皇帝的新衣”。那些成功者像骗子一样,向他们的客户兜售自己的生意,明明没有什么,却说得天花乱坠,结果客户就被说服了。

我多次听到这种故事:一些政府部门的大生意,理性而成熟的生意人去谈,摆事实讲道理,给予理性和全面的剖析,不成功;换一个人去谈,成功。这个成功者,讲的并非是事实,而是一个理想化的想象,但他在讲述的时候,把想象等同于事实来讲,讲得既理直气壮又看起来很谦逊,并且是一个近乎完美的方案,结果就成功了。

他成功的关键,在于他是一个活在全能自恋中的巨婴,而政府的客户,则容易是只求成功而不想承担任何风险的,且内心也是全能自恋的巨婴,所以一拍即合。

说到全能自恋,说到把想象当事实来对待,我们很容易想到太平天国运动、义和团运动,但在新中国,什么赶英超美,什么大炼钢铁,什么亩产万斤,什么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不是同样的玩意吗?而且是全民水平的,所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既然是全民水平,那么可以说,在新中国的很长时间内,我们集体滞留在婴儿的心理发展水平,所以,不光皇帝们活在全能自恋的幻梦中,整个民族都活在幻梦中。并且,清醒者都得去死,或者沉默。

整个民族都是婴儿水平,那还意味着,我们都渴求一个全能神拯救自己,这就是学术界一直说的“好皇帝梦”。因为婴儿们是无助的,所以只能想象靠全能的神来拯救自己。

因婴儿水平的无助太常见,所以,装全能神、兜售“万能药”,在我们社会中,是一个普遍现象。如张悟本对绿豆的神化。

认识一男,浑身软绵绵的,没一点骨头似的,而他觉得自己是万能的——半是真实的妄想半是骗人,遇到别人,他都会问:你需要什么?不管你有什么需要,我都能调动宇宙所有资源满足你。

并且,和他谈话时,觉得他有很强的能力,用察言观色来形容远远不够,就好像是他真能碰触到你每一句话中的能量边界,这使得他在对话中不断试探你的界限。你需要A吗?不需要。好,我换一个问题,你需要B吗?如果你没那么坚定地说不需要,那么我就会说,你在A这一方面真的有问题啊,我可以告诉你,你的问题是什么(其实他在对话中才能试探出你的担心到底是什么),我绝对可以满足你。

作为一个活在全能自恋中的巨婴,这一刻,他真的相信他可以像神一样满足你一切需求,而你也恰好相信有这样的神存在,那么你和他就可以构建出一个奇特的链接了。这时,他的暗示,会有创造奇迹的可能性:你绝对相信他的说法,这份绝对信任,不可思议地调动了你自己的一些资源,于是奇迹发生,但这是你绝对相信的结果,而你却认为,是他创造的。

这个例子,貌似有些罕见,但农村里跳大神的巫婆和神汉们,我觉得多有这个特质。

别觉得这种心理离你太远,实际上,传销,无论是商品传销、资本传销还是灵性传销,也都可以看到这一逻辑:主导者说,我们(像神一样)可轻松获得巨大成功。主导者若有意识地骗,那么不易获得奇迹般的成功,但若恰好是有全能感的巨婴,将这些想象当事实来讲,那他们就会有神奇的感召力,会唤起其他巨婴的全能感,和他们一起去做一场宏大的幻梦。

巨婴遍地,是传销在中国盛行的基础,也是各种邪教在中国很容易成功的基础。

所以说,全能神,不是杨向彬、赵维山和张立冬们的专有,而是一种普遍藏于我们内心的东西。

王阳明说: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破获“全能神”邪教的,该是司法体系,这一点很重要,而更重要的,是我们每一个人自我的成长,这可以破解我们心中对全能自恋的执着。

中国农民的皇帝梦

2014年5月17日,湖南岳阳发生了一件让人啼笑皆非的趣事。

两个农民,自称“联合国官员”来到岳阳监狱,要提走在押犯人林某。这二位派头十足,还甩出了几份文件:《关于请求将林某某保外就医回家赡养慈母体弱多病的申请报告的回复》;司法部、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关于印发〈罪犯保外就医执行办法〉的通知》;《中华人民共和国老年人权益保障法》《中华人民共和国环境保护法》《关于请求将林某某保外就医回家赡养慈母体弱多病的申请报告》。

他们还出示了证件,一个是“联合国维和部队总司令部特别通行证”,一个是“全世界维护世界和平联合联络工作证”,持证人都是“吴廷标”,有派头,但漏洞百出。如证件上的“所在国家”为“全球”,“所在地球”也是“全球”,“联合国维和部队总司令部特别通行证”上的“住址”为“京城十八号大院”。

这些东西自然骗不到狱警,最终这二位承认,他们是湖南湘西自治州的农民,一位是罪犯林某的堂兄,林某父母高龄且多病,思念儿子,所以该堂兄想通过特别途径把堂弟弄出监狱。经人介绍,该堂兄认识了据说“关系硬、路子广、能办事”的吴廷标。之前,吴廷标已经有了“联合国官员”证,于是带着这些证件来到岳阳监狱,而有了这让人啼笑皆非的一幕。

最初看到这个新闻时,我就被逗乐了,不过我怀疑吴廷标未必是骗子,因为作为骗子,他实在是太低能了,那些证件,也就能骗骗农民,怎么能骗到监狱里的官员和狱警?我觉得他可能精神上有点不对劲。并且,作为在河北农村长大的人,我对他的这种味道相当熟悉。

我老家的村子都比较大,譬如我们村,在我小时候就有三千多人口了,周围的村子人口也不少,而每个我熟悉的村子里,都有几个“能人”,传说中,他们非常有能量,上至高官下至地痞流氓,都有朋友,黑白通吃,总能解决一些一般人解决不了的事情。所以,碰到需要和官员打交道的事,一般农民都会发怵,会找他们帮忙。他们似乎有能力,但总有一点二杆子加神道道的劲儿,让人怀疑他们是否正常。并且,他们普遍经营不好家庭,老婆孩子对他们也很排斥。

我想,吴廷标就是这样的“能人”吧。现在看,这样的人,都是活在一定程度的全能自恋中的人,也是活在想象世界中的人。正常农民,知道了官家很不好打交道,见到吃公家饭的就会恐惧并觉得低人一等,而这些能人因活在自恋的想象中,反而没有了这份低人一等的感觉,他们可以轻松自在地和吃公家饭的打交道,因此,他们的确能解决一些正常农民解决不了的事。

这件事如果到此为止,还不算太特殊,没有超出我的想象。

但过了几个月后,我在《新京报》上看到了这件事的后续报道,才发现有出乎人想象的故事。

原来,吴廷标并非孤身一人,的确是有一个山寨版的“联合国维和部队总司令部”,由浙江农民余思高创立,已有数百成员,遍布贵州、湖南、湖北、重庆、河北等十多个省(市),他们不仅敢去监狱提犯人,而且敢在银行存假币,坐火车不给钱,骑摩托车不带证。

至于吴廷标,去岳阳监狱也并不是“一时糊涂”,而就是这个组织的做派,他还为组织发展新成员,并按月从新成员中收取费用,供给上级。

就是说,对于吴廷标而言,他并不是在“骗”,他真的认为,持有那些证件和文书,就可以去监狱提犯人了。

他们的这些行为,都是全能幻梦。就好像是,他们真心觉得,有了这么一个自以为是“联合国官员”的身份,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吴廷标向其他农民兜售过这个证件,神神秘秘的,但强调说,有了这个证,“就可以走遍全世界,没有人敢妨碍他们”。

简直是,拥有了这个证件,就拥有了一个哆啦A梦了。而他们这些“联合国官员”,也真活在“走遍全世界,没有人敢妨碍他们”的全能幻梦中。

2012年9月,重庆开往昆明的K167次列车停靠在遵义站时,51岁的土家族男子张新上车,向列车长掏出“联合国维和部队总司令部大校军官证”,称自己正在探查民情,要求列车长为其安排座位。

2009年7月22日,河北籍男子刘乐星与两名同伙来到武汉市武昌区东湖路一家银行,声称要存入500万美元。银行工作人员将其迎入贵宾区,刘出示了5张100万面额的“美钞”。银行报警,面对警察,刘乐星掏出自己“联合国维和部队总司令部先锋官”的证件,表示手中的500万美元,从别人手中购来,是“国民党时期留在大陆的宝藏”。无论警方怎么说,刘乐星也不愿意相信自己受骗。

这个宝藏是怎么回事?这就更加有神话色彩了。这也是余思高制造的,他宣称,中共9名元老在遵义留有一笔巨额资产,找齐这9位元老的转世,就可以找到并解冻这笔巨额的“民族资产”,而余思高就自称是毛泽东转世,他在组织内自称李德胜,而这是毛泽东一个广为人知的别名。

这个故事荒诞不经,但这些农民却深信不疑。他们为什么深陷这个故事中而不能有辨析能力?

《新京报》的报道称,他们都是现实中的失败者——中老年人、低学历的人或乡镇居民,在现实中一无所有,又是权力与金钱的渴求者,而在余思高描摹的世界中,他们身居高位,无所不能。

我倒不认为他们都是现实生活的失败者,关键是,他们都活在全能自恋的幻梦中,而余思高编造的故事,也是他们内心共同的憧憬。

他们的故事,看似荒唐可笑,但其实,和那些掀翻一个又一个朝代的起义领袖没什么分别。

这些起义领袖,有的是农民,有的是文化人,如洪秀全,有的则是富人,如黄巢。黄巢几次科考失败,最后一次失败后,他狂怒下写了《不第后赋菊》一诗: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几年后,他果真带兵攻陷长安,并登基称帝。

黄巢的诗,洪秀全的幻觉,全能神教“女基督”杨向彬的“神话”,和余思高的“九龙珠”传说,其实都是中国人内心中的皇帝梦。

皇帝梦,也是巨婴梦。看起来豪气干云,“大丈夫当如是”,但其实都是婴儿生命最初的全能自恋的幻梦。当皇帝,只是为了能构建一个势力范围,在这个势力范围内,我可以为所欲为,而其他人都得听我的,否则就去死!

像余思高、吴廷标的故事,就像个笑话,而那些成功的故事,则被传颂,至于太平天国,因其腥风血雨,你没办法当一个简单的笑话来看,但它影响再大,还是充满了荒诞味儿。

1982年,四川巴中县农民张清安也弄了这样一个荒诞剧。他自创“中原皇清国”,他是正皇帝,让同乡廖桂堂做副皇帝。作为一个有点文化的农民,张清安花了一周时间,炮制了《天律森吏》作为中原皇清国的纲纪,共四万字,用毛笔写就,分国令、国法、国政、国史、信财、三乘九品和薪玉案七个部分。

接着,两位“皇帝”封官授爵,还给了包括张清安在内的18人玉印,并封蒋介石为“威国王”。

他们准备1982年10月起兵,其令如下:

奉天准承,十月二十日,中原皇清国各元帅,领各路孝子,在巴中城集中。各带原布置武器。午时,听牵龛坡天炮三响,孝子们将蛀豌豆在指定地点齐撒,口呼“还我清朝,王(皇)帝万岁”。撒完后整队到巴中川剧团集中,听候命令。

这段话,十足搞笑。

但到了20号,因作为行动发起信号的三声炮响一直没发出,计划最终取消。

12月,巴中县公安局彻底破获此案,最终判张清安无期徒刑,判廖桂堂20年有期徒刑,但他们都获得减刑,提前被释放。出狱后,张清安挺清醒,说:“如今大伙过着好日子,再也不会有人想当皇帝了,再没有人拥护别人当皇帝了。”

但是,张清安的妻子却疯了,她一直觉得自己是皇后。

巴中县还发生过另一起“农民起义”,1985年,四川广安县农民曾应龙也自称皇帝,还占领了县城,并将县人民医院的护士们册立为妃子,但迅速被灭掉。

这些故事,乍一看比余思高的联合国还要荒诞,但你不得不思考的是,他们如何得到了当地农民的支持,而且有乡民自愿将女儿嫁给他们做妃嫔。

在我看来,主因绝非理性,也绝非现实生活让他们不满,而是,他们心中普遍有一个皇帝梦。

还有无数的“农民起义”,更为荒诞,你简直只能当笑话来看。但偶一瞬间,你也要惊觉一下——万一他们成功了呢?

全能自恋的几张面孔

皇帝与太监

皇帝梦,就是婴儿梦。

婴儿希望自己的妈妈是纯服务性的,没有自我;皇帝一样,由此催生了太监文化。

婴儿和巨婴都有全能自恋的原始渴望:我发出一条指令,而某个人或物精准执行。当这一渴望实现时,我的指令,也即我的意志,被验证了。这一刻,我就有了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的感觉。我的内部意志,在外部世界得以显化,看得见的意志给了我们存在感。

也可以说,当我的声音叩开你的门,我就存在了。

在这一原始渴望上的集体滞留,可解释很多文化现象,譬如阉人。为什么有真知灼见的忠臣,在中国历史上,似乎总斗不过只会阿谀奉承的太监们?因太监们似乎甘愿做皇帝指令的绝对执行者。大多数君王是巨婴,他们最需要的,永远是阉人。

圣人

太监阉割了性的需要,圣人阉割了普通的需要,最终他们都寻求一个共同的需要——权力。

邪教与传销

全能自恋、无助和被迫害妄想,是婴儿三种心理,这在邪教、精神传销和物质传销中可看到。

告诉你末日将来临、摧毁你的自我判断、限制你人身自由,是制造无助;有一全能神、导师或宣扬轻易可挣大钱,是唤起你对全能感的迷恋;对外部世界,又唤起你的被迫害妄想。

气功大师

气功大师们神奇的带功报告,是无助巨婴与全能巨婴互动的经典。大师们自觉全能,听众们也将大师奉为神。听众们的一些渴望,是因得不到妈妈神一般的照顾而压抑的,它在面对全能神时可再次流动起来。结果,美妙互动发生了,一些人真得到了神奇治疗,当然更多是因暗示而产生的幻梦。

小孩更有力量——谈谈哪吒与悟空

将孩子本来可以无比丰盛的生命,压缩到学习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上,而且还是僵硬的应试教育体系上,是家长对孩子掌控欲的一个经典表现。你的生命如果展开太广,控制欲强的父母就有失控感,如果只集中在学习上,就好掌控多了。所以这种逻辑太常见——你什么都不用管,好好学习就行。